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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玉（十）
殷子初闹出的动静惊醒了周围的村人，大多都怕出事，躲在屋里当小聋瞎，可架不住总有人爱看热闹不怕死。
瞧见殷子初两个和还活着的王佑一家后，喜出望外地大喊大叫起来，成功吵醒了更多的人。
“又来了吗？”
“这次没有人死！”
“我们是不是有救了？”
小半个村的活人都被从睡梦中叫醒，燃着火把，踩着满地碎瓦挤入王佑家的小院子。
王德容抄着手，凑到符祈月面前，说：“仙师，你们是刚和那邪祟交手了吗？”
符祈月说：“是，可惜还是让它跑了。”
“没事没事，”王德容露了个真心的笑，说，“只要仙师能护大家平安就好。”
“可仙师们只有两人，怕是分身乏术吧。”有人说，“不知仙师有没有什么驱邪避凶的符纸可以分一分？”
殷子初从满地狼籍中翻出一张破符纸，拎起来冲那人道：“什么符纸？这种贴来纯求个心安的吉祥物符纸吗？”
那人一噎，后面的村民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地嘀咕讨论了一阵，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仔细想想，先前卫家来的那两修士发的符纸确实都没什么作用啊。”
“是啊，除了画符，别的什么也没干。白白浪费时间。”
“我就说那两个看面相就是生瓜蛋子，不靠谱。”
“你净马后炮吧，每次发符纸手最快的就是你。”
“哈哈，天一峰不愧是第一大宗，门下弟子都是人中之龙啊。”
总算有人能克制那杀人不眨眼的邪祟了，担惊受怕多日的村人不遗余力地夸赞着殷子初二人。
“说起卫家，也不知道我那被卫家带走的孩子怎么样了。”
“应该挺好的吧，好歹是有名的修仙世家，总比跟咱们一样整日在地里干活好吧。”
“当时鬼迷心窍，把我家唯一的根送去修仙了，每天晚上悔得心都在滴血啊。”
“是啊，当时怎么就把我一双儿女都送去了，好歹得把儿子留下，以后见了列祖列宗也有个交代。”
卫明来时正听见这么段话，眉间的厌恶和轻轻蔑一闪而过，随即换上一幅平易近人的面孔，说：“诸位请放心，我们卫家的条件虽不说有多好，但也不会苛待诸位儿女的。”
王家村的人没人见过卫明，加上卫白两兄弟先前的无作为，他们此时对卫家的不满正值顶点，当即七嘴八舌地阴阳怪气起来。
“哎哟，瞧卫家这位仙师说的，我们哪敢怀疑你们呐。”
“咱们平头百姓的，可开罪不起你们这样的大人物。”
“是哟，万一让人记住了，把我们喂妖怪了都没处说理去。”
不得不说，这位大哥你差点猜到了真相。
殷子初隔着攒动的人头和火光，看见了卫明精彩的脸色，偏头躲在符祈月身后低低地笑了起来。
符祈月看了他一眼，拨开人群走到卫明面前，说：“卫家主，别来无恙。”
“家主”二字一出，瞬间万马齐喑，一张张惴惴不安的脸映在火光之中，比刚才卫明的脸色还要精彩。
殷子初就喜欢看这种戏码，尤其对戏的双方他都没什么好印象，他忍笑忍得肩膀颤抖。他眸光微移，瞥见王德容搀起了王佑，而他夫人将一件披风披到王嫂肩上，细声说着些什么，眉眼间是不加掩饰的忧虑和伤感。
先前没见到村长夫人，现在见过了，殷子初才发现村长夫人和王嫂长得少说有四五分相似。他不着痕迹地往那边走了两步，方便听得更清楚一些。
王德容说：“二妹子的病没得治了？”
王佑说：药都按大夫说的吃了，半点没见好。”
王德容看向妻子那边，叹了口气，说：“等没事了，我让人去请城里的大夫来。”
“那倒不用劳烦姐夫，到时把银子给我，我自己去请。”王佑搓着手说，“自己的媳妇还得自己来疼。”
王德容口气严肃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趁着出不了村的时日赶紧把赌瘾给我戒了。拿给二妹子的治病钱去赌，你想都别想！”
王佑缩了下脖子，诺诺辨解：“这不是小赌怡情嘛……”
王德容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别给我整你们那套。再让我知道你进城赌钱，我叫人打断你的手。”
王佑不敢继续说下去了，只好转移话题：“对了，你家凤歌还没找回来？是不是让山鬼拐去了？”
他提起这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想戳王德容的心。
“没有。”王德容拉着张脸，说，“而且我又没见过山鬼，怎么知道是不是被她拐去了。”
王佑悻悻地道：“可惜了，凤歌那么好的孩子，可不像我家那丫头一样不懂事，怎么就丢了呢。”
王德容皱眉奇怪地看向他，还未开口说些什么，殷子初忽然问道：“村长走失了孩子吗？我知道山鬼在哪，或许可以帮村长看看里面有没有你女儿。”
“仙师见过山鬼了？”王德容脸上的惊喜只是一瞬，马上就被心虚和尴尬压下去了，“山鬼和仙师说什么了吗？”
殷子初似笑非笑，说：“是有告诉了我们一些事，不过村长放心，我和师弟不是不晓世事，也能理解村长的苦衷。当然，如果有下次，我还是希望村长能实话实说的，能少我们去很多麻烦。”
“啊哈哈，仙师说的是，以后一定注意。”王德容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只能朝殷子初拱了拱手。
殷子初说：“你女儿叫凤歌？几岁了，长什么样子？”
王德容说：“八岁，长得很漂亮很可爱，唇红齿白，眼睫卷翘，和内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唯独眼睛像我，又黑又亮。”
王德容说着，又把自家夫人喊过来让殷子初看，将女儿的五官细节全描述了一遍。
殷子初仔细回想了下那了些孩子的相貌，说：“我没在山鬼那处见过这个样子的女孩。”
王德容闻言难掩失望，他夫人更是捂脸痛哭，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希望。
“令千金是怎么丢的？”殷子初问。
“她……做了件错事，我很生气，让下人将她丢出府去，结果就再也找不到了。”王德容说，“其实也是我们不好，有了儿子后就冷落了她。人已经丢了快一年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半点踪迹……”
忆起往事，王德容也有些哽咽，抹了把眼，说：“都是我们没教好啊。”
“总会找到的。”殷子初也只能这样安慰。
“师兄，你们在说什么？”符祈月走过来，视线在王德容的眼睛上停了片刻。
“没说什么。”殷子初转眸看到卫明，唇角微抿，说，“卫家主怎会来此？”
卫明说：“还不是门下那两名无用的弟子，两位应该也见过他们了。他们对付不了村中的邪祟，只能向长辈求援，我见事态严重，便亲自前来了。”
殷子初心中惊叹，哦哟，说的比唱得还好听。
符祈月但笑不语。
卫明面上有些挂不住，可也没别的办法。卫云信的事过后，卫家和天一峰的关系就比较微妙。他身为卫家的家主，高高在上久了，放下身段在小辈面前装亲和已是不易，给自己找台阶下这种事实在干不来。
幸好这时王德容适时开口，说：“这位原就是卫家的家主啊，失敬失敬。村人们一辈子呆在这乡下，没什么眼色，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卫明说：“无妨，本也是我们卫家的修士没保护好大家。”
趁着王德容邀卫明去府上的空档，殷子初冲符祈月传音，说：“我看今夜的情景，那王晓依是盯上王佑夫妻不罢手了。”
符祈月说：“应当是的。”
“不过她既深恨于他们夫妻二人，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真正动手……”殷子初有些不解。
“报复对枉死怨魂来说是本能，就像人吃饭菜一样。”符祈月垂睁思索片刻，传音道，“或许她是想把最美味最喜欢的菜肴留到最后吃。”
王晓依到底是个小孩，想不了太长远，不明白迟则生变，又或者对自己实力太过自信，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可以对付她的修士。
“报复是本能……”刹那间，殷子初心中一跳，忽然发现了件被遗漏的事，“是啊，报复是她的本能。那为什么她先屠的不是王佑一家？”
怨魂杀光仇人后受怨气侵蚀，神志不清无差别屠杀的例子他们听多了、见多了，因此未曾对王晓依杀害其他村人的事产生过疑问。但前提是在杀完仇人之后！
可那些村人却死在王佑一家之前。为什么？他们也和王晓依有过仇怨，以至要灭人满门？
符祈月也意识到了不对，他看向殷子初，传音在脑海中响起：“那邪祟真的是王晓依吗？卫家带走了那么多孩子，回来的真的只有王晓依吗？”
火光渐渐散去，围聚的村人们看完了热闹，困意姗姗来迟，他们纷纷朝家门走去。火把照不到的阴影下，看不见的血色将所有人连接，如一张巨大的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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