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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寻籍
堪堪一年多过去,云束将未写成的稿本掬与圣上先览。
圣上极口揄扬,道:“女史果有曹大家之风范!”
云束道:“圣上谬赞,臣愧不敢当。臣不过一藐蚁,怎可与曹大家相媲?史稿至此,臣难续矣。
圣上问:“为何?”
云束道:“臣才疏学浅,功力鄙薄,仅居旧国八余载,对其知之甚少,故搜刮枯肠,方能呈上未就之拙稿,以供圣上闲阅。奈何禁中馆阁所纳越籍有限,臣辑录编汇,融臣之陋识,才成此稿。目下,禁中无可引文献。 ”
圣上道:“史稿难成,这该如何是好。”
云束道:“圣上莫急,臣有一策可解此困。”
圣上道:“请讲。 ”
云束道:“臣尚未归宫前,曾与亡夫携游大相国寺。臣有心收纳越籍,遂寻问寺内书贩。其内有一书贩相告,汴州城石搭巷中有一座宅邸,宅主姓杜,志在四国云游,遍寻字画,藏书可盈数屋,可能集有越国牍简。臣有心访求,拓闻识,以便庚续修籍。伏乞圣上准允。”
圣上喜道:“如此甚好。只是不知这一去,何时将返?”
云束道:“至多一年。”
圣上道:“朕令两名侍卫随行护卫。”
云束道:“不必。所访之所即在京中,无须动劳禁内侍卫。再言,汴州乃天子脚下,文武云聚,经营有序,百姓和乐,欺盗奸伪之事寡少,用不到侍卫。”
圣上道:“朕命车轿送你出宫。”
云束道:“不必。臣虽上年岁,但尚有膂力。何况出宫之径不远,臣可独行而往。”
圣上见状,亦不强求,只问她离宫日期。云束道:“明日即可出发。”
圣上让她回去收整行李,明日离宫。云束自行礼退却。
向晚,玉茗、缃竹正帮她收整收囊,张律先率两名内侍前至。左右内侍俱捧一盖红绸的承盘。
张律先道:“此为圣上贻女史路上所用盘缠。左盘排金银锭,右盘堆碎锞子。”
云束忙拱手称谢。
张律先从袖中取出一云龙纹白玉佩,道:“圣上特令我亲交与女史。如若行程有碍,访求不顺,可拿出此佩,以示知晓,解其蹇途。”
云束接来,道:“烦请先生代我向圣上传达谢意。”
张律先颔首,道:“女史,一路好走,尽早归返。”
云束动容,道:“承先生吉言,我自当早去早回。”
左右内侍放下承盘,遂同张律先回极宁殿。
缃竹掀开红绸,被那承盘上的黄黄白白震了一惊,道:“婆婆都带去吗?可沉呢。”云束道:“碎银子多抓些,那金银只需几锭,剩下的留在听雪堂,由你们看着。”
玉茗边叠衣裳边道:“婆婆放心,你不在时,我们俩定好好守在这里,连只生鸟也飞不进来。”
云束道:“我倒不担心这个。”
缃竹道:“你只管定心,待你回来,这儿保管打扫得干干净净、停停当当,跟你走时一丝不差。”
云束道:“有你们两人看守在庭,我便无牵挂了。”
今晚睡下,等翌日天亮,用过早饭,提着包裹,经过祗候守卫,对门籍,方宫门一线开,天光盛景入眼帘。
云束徐步走出。通衢大道上,宝马香车接连过,商贾担贩相竞吆。
她已数十载不见这样的景致,因而脚步延慢,四处睹望,不由喜兴。
她沿御街走过,问两边卖各色杂物的小贩,石搭巷所在方位。
小贩皆摇首,道不知。她谢过,再找别人询问。
待她问到一名卖鲜桃的老翁,老翁道:“老汉在这汴州城住了几十年,连四方的虾街蟹巷都摸了个清,还从未听过有什么石搭巷,莫不是贵夫人记错了?”
云束思索须臾,道:“那人有些口音,怕是我听岔了音。老伯,这京都可有与这二字音相近的巷道?
老翁摆着桃,拿眼觑她,道:“有是有,得让老汉想一想。”
云束了然,道:“我正渴了,烦你拿几个桃让我解解渴。”说罢,从荷包内掏出一块碎银子。
老翁疏眉开,晕眼笑,包了几个桃,递到她手中,道:“这城里虽没什么石搭巷,却有个四沓巷,巷口仅一拃,惯是读书应考的书生的聚散地,冷清得很。”
云束道:“巷里是否有个姓杜的宅主?”
老翁道:“这……小老汉着实不晓得。”
云束问:“这四沓巷该怎么走?”
老翁把位置告诉她,她道了声谢,就此去寻。一个时辰后,果然发现一条羊肠小巷,内里回环弯曲,方有二尺宽。
她谨慎步入,见两侧门户败朽,窗牖剥漆,路多碎石杂草,甚是难行。走了半晌,她未看到一个人,只瞧见家家门窗紧拢。
云束停下来歇脚,忽闻得“嘎吱”一声,隔几扇门外,一位妇人端盆出来倾水。
她急忙趋步上前,唤道:“嫂子。”
妇人倾完水,望向她,道:“娘子有什么事?”
云束道:“敢问嫂子,这附近有没有位姓杜的宅主?”
妇人想了一会儿,摇头道:“不曾有。”云束疑心自已又听岔了音,不觉丧气,一上午行程已让她疲累,遂对妇人道:“能否乞碗水喝?”
妇人抱盆提裙,道:“进来吧。”
云束跟着她进去,几步走过小院,踏入堂屋。妇人让她坐,云束坐定,稍稍睇望,犹觉屋虽小却洁净。
妇人端来新泡的茶水,笑道:“茶水不好,还请将就一下。”
云束忙道:“嫂子好心赠茶,我十分感激,怎敢挑剔?”
妇人坐下,与她闲话。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小郎并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跑出来嬉闹。妇人轻呵一声。
三个小孩见有生人在,杵在原地不敢动弹。
云束笑问:“这三位都是嫂子的孩子?”妇人道:“那最小的男娃是我姐姐的,他们两口子外地贩货,让我看一段日子。剩下那两个‘祖宗’倒是我亲生的。”
云束笑道:“我这来没带什么东西给你们。这里新买了几个个桃,你们分了吧。”说话间,她解下系在包袱边的一包桃,躬身递往他们。
那个大点的小郎睨了眼妇人,倒腾上来,把桃贴抱在胸前,并两个小尾巴,齐跳到院里耍去了。
妇人道:“哪里需要给什么东西,反让你破费了。”
云束道:“没事。”随后,询问:“这巷里可有个藏书的宅子?”
妇人道:“我不曾听过。这里原先倒有不少书生为读书,避吵闹,租了巷里的屋子来居。只是近些年,应考书生多住在客栈里,来此的人快要绝了。便是有个藏书收画的,怕早已搬走了。”
云束自忖少顷,拾了块银锞子,推至妇人所在的桌前。
妇人摆手道:“一杯茶罢了,是我情愿给的,如何用得这些钱!”
云束微笑道:“这点钱不全是付给嫂子的茶钱,我还要请你帮我个忙。”
妇人问:“什么忙?”
云束道:“日后若获知某个藏书宅主的消息,还望来告知我。”
妇人道:“自该这样。”
云束讲了句“有劳”,便挈包起身要走,妇人直将她送到巷口。
云束与妇人道别,穿桥过街,径往脚店、客店麇聚地,寻一处投下。
酒博士来客房给她送饭菜时,云束也向他打探城中可有位姓杜,好藏书的人。酒博士道不清楚,却建议想得书,不如直接去大相国寺、御廊下淘。
酒博士带门出去,云束撑着一副饥肠,先整好行李,藏好财物,方坐定吃饭。
一连两月,她便宿在这客店内,白天外出边向人打听杜姓宅主的消息边满城寻有关越国的书卷、字画、金石,晚上临灯纂录,日日复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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