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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酒,少年游(十一)
青山城一直都知道霜家有“两位”霜小姐,大家都心照不宣避之不谈,一直只有一位霜小姐观音声名在外。
而等了十八年,两位霜小姐才成了一位,多出来一位霜公子。
霜家公子性情温和,长相俊美是十里八乡难得好儿郎,更难得是还有一副医者仁心。霜家公子自幼身体不好,道士说要将他当作女儿家养到成年,还没吃饭就开始了吃药,每日与汤药打交道,于是对草药来了兴趣,一学便是十几年,每隔几日便帮穷苦人家免费看病。后来几乎成为了青山城的活字招牌,人人都知道青山城有位玉面郎君,名霜温,医者仁心,分文不取。
可也是今天,霜公子会遇到他的劫难。
鹅毛飞雪,寒风簌簌。
“哪里来的小奴仆,干嘛躺我们府门口,好脏了!”
“唉,你们看他一动也不动,是不是死了啊?”
侍女翻了个白眼,嫌弃道:“呸呸呸!一早上,小桃尽说些倒霉话,晦气死了!我想他肯定知道我们府最是心慈柔善想讹钱,快把他赶走,大过年的怪晦气。”
小桃道:“会不会不太好,万一他真要有困难,我们还是帮帮他吧。”
这一番话引来一番群嘲。
小厮不屑道:“青山城谁人不知道在霜家门口躺一躺便能获得一口饭吃,有铜钱可拿。那天下都不用做活计了,全赖在我们府门口,那我们府要不要不活,你还要不要你的月钱,真是够没脑子的。”
鹅毛雪中,小孩的手指动了动,雪落在他背上又很快融化。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活。
阳燧鸟也不是什么都不干的,它成了天道,成了局外人,只能默默地注视这个故事的开头。
但它没想到的是,那个无理的人竟然会变成他,它看得出来,他对那个人可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阳遂鸟歪头,真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派来折磨他们的,要知道失去记忆变成他,可真的不如一块沙石一条鱼。
“什么事,这么喧哗?”
丫鬟们纷纷行礼,脸色极为惊慌,害怕道:“大管家。”
一个面容粗犷,留着络腮胡子的壮汉,两道粗眉倒竖,吼道:“干什么呢你们,一大早上就叽叽喳喳的,不要做事啊!府里养你们吃白饭吗?还不给我滚过去干活,没干完不准吃午饭!”
丫鬟们面面相觑,“是。”
张汉瞪着一双牛眼看着他们离去,心想这些丫鬟太会偷懒耍滑了,眼里没一点活,每天就想着聊八卦。
张汉眼睛一瞪,凶相毕露。
小桃紧张得要发抖,“门口有个人,我们要不要去救救他……”
“救屁!”说着指挥旁边的两个小厮,“把人抬走,死门口晦气!”
“张伯莫要无礼,外面风雪大,让他进来吧。”
“小姐说的是,我这就去办。”吩咐旁边的小厮道:“你们把那位小客人给我抬进来,好生招待,再来碗姜汤好好驱寒。”
小桃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凶悍如狼狗的张汉,下一瞬就换了脸,像一条谄媚的哈巴狗。
声音如沐春风,春阳化雪。
小桃忍不住抬头,灰色大氅在风里翻飞,惨绿少年身坐轮椅,左耳坠着白玉珠子,乌檀木的头发仅仅用一根簪子束着,白净细嫩的皮肤如同身后的雪,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缀着一颗泪痣,在雪白的皮肉里几乎灼眼。
小桃看呆了,张汉猛咳几声,吓得人急忙低下了头,埋进胸口,不敢乱看。
她刚进府不知道其中原委,心里疑问,明明是少爷,为什么喊小姐?
“还是张伯办事妥帖,还有你寻常莫要板着个脸,姑娘都要被你吓坏了,今后如何娶……”话还没说完,原本笑着的脸,下一秒就转头咳嗽起来,唇色几乎苍白近无,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张汉都急坏了,“哎呀,你们怎么办事的,下雪还带小姐出来吹风!”说着接过丫鬟手里的斗篷,急忙盖了上去,“还不快点推小姐回房,小姐要是有个什么,唯你们是问!”
雪地上的孩子知道自己有救了,松了一口气,睁开厚重的眼皮,入眼的是茫茫一片雪,和一张比雪的还白的脸。
后来他好像听见了一句话,“不用麻烦了,直接送我房里吧。”
不过是一瞬的事,又昏了过去。
冬日天气冷,府里也不忙,张汉看小桃表现不错,就让她负责照顾那个小孩,不用吹冷风,待遇别提多滋润了。
调好温水,用帕巾打湿,给小孩换衣服擦干净脸和手。
小桃时常感觉到拘束羞涩,时不时要抬眼暼一眼看着医书的雪人儿。
小公子面色苍白如雪,性格柔和,弱柳扶风,说是雪堆堆就的也有人信。
忽然,小桃“咦”了一声,探上小孩的脸,惊道:“好漂亮的孩子。”
小少爷听到她的惊呼,定了定神,放下医书,身后的小厮将小少爷推了过去,小少爷看到小孩的脸。
原本这孩子脸上全是黑灰,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除了小桃人都不愿意靠近他,因此也看不清他的脸,可如今换上小少爷穿不上的锦衣,擦干净脸,简直判若两人。
小公子莞尔道:“确实不错,就太瘦了。”
虽然瘦,却不影响他生得一副好皮相,皮白脸小,脸细腻得就跟剥了皮的鸡蛋一样光滑,挺立的小鼻子,精巧的五官,鲜红水润的嘴唇,这么小的年纪就长成这样,长大了绝对是个俊俏貌美的郎君。
小桃看人漂亮,忍不住多擦了两遍。小少爷在旁边勾起了唇,一双凤眼成了月牙,“小桃这么看着他,是想收他做童养夫吗?”
小桃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脸瞬间爆红,羞赫道:“才没有这回事!我、我只是看那个孩子长得漂亮……”
小桃越说越没声音,越描越黑,就感觉她真的垂涎小孩的美色似的。
霜小公子闷笑两声,“好了,不逗你了,我给小孩扎针。”转头吩咐,“春辛,去送送小桃姑娘。”
身旁戴着布巾的书童点了头,“小桃姑娘,这边请。”
小桃收起了自己的羞涩,跟着人出去,到了门口,属于小公子房中的药香被冷风一吹而散。
春辛关好门,不让一丝风吹进去,转头严肃道:“小桃姑娘。”
小桃点了点头,在手心呵出白气,“怎么了?好冷啊,还是小姐房里舒服。”
“今后如若在小姐房中这般没规矩,大呼小叫,我便会找张管家谈谈。今日看小姐高兴,暂且不论,如有下次,绝不姑息!”
小桃身上的热意顷刻散尽,后背发凉,低下头道:“知道了。”
听见声音,小少爷唇角的笑意缓缓落下,长翘的睫毛垂下,像受伤蝴蝶的尾翼。
小男孩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做着什么噩梦。忽然,他猛地坐起,看着完全陌生的环境,抱着被子,不自觉躲在床角。
睁着一双可怜无辜的眼睛瞪着小少爷。
小少爷闷咳了几声,耳根和眼尾都是红的,眼底有浅浅水色,依旧的好脾气,“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
感受到小公子的善意,薛省渐渐放下提防,放下被子,摇了摇头。
“是不知道吗?”霜温面露苦恼,“这可就难办了,不知道怎么送你回家了。”
不是!薛省指着自己的喉咙摇头。
小少爷瞬间明白,“你不会说话?”
薛省点了点头。
小公子问:“那你会识字吗?”
他果断摇了摇头,不会!
“那你有名字吗?”
薛省明显犹豫了一下,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显得无辜又可怜,点了点头。
有。
小公子伸手,“那你写给我看。”
薛省凑了过去,一只手搭着小公子的手,小公子手白,掌纹杂乱,却又比寻常人淡了许多,生命线淡在中间还断了到末梢才接上,感情线不显,但在中间就截断了,总之看手相是个情薄多病的人。
小薛省手糙,小心翼翼勾勒笔画。每勾一画小少爷都要笑一笑,太痒了。
对于洛霖的梦,阳燧鸟知道,一句话总结大抵就是求不得,求得和被迫失去。
洛霖年少失侍,流落在外,被好心的霜温捡回了家,收为弟子,悉心照顾。
洛霖很喜欢跟着霜温,春辛都比不上他,被霜家小姐笑说是哥哥的小尾巴。
洛霖点头打着手势,说他很高兴做少爷的尾巴。
洛霖这个人很聪明,很多东西都是一点就通,但很可惜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因此感情也比旁人迟钝些。
与人相交,大多是人情世故。洛霖不懂自然就有人教他规矩,而他们认为洛霖就做个研墨的活,轻松死了,到霜家谁不是从杂役丫鬟小厮做起呢。
小厮婢女欺他不会说话,明里暗里欺负他,哑巴嘛,又不会说话谁知道别人欺负他了。
而洛霖性子闷,让人看不出他的异常,还是有一天霜公子发现了有些跛脚的他,一句话也没说。
到第二天欺负洛霖的丫鬟小厮全部被小公子罚去搬书,抄写《道德经》,要站着,嘴巴封起来,一句闲话都不能说。
仆人们不满,因为他们不知道犯了什么错,霜少爷只是停住练字的笔,只说好好想想。
自此之后,洛霖更喜欢跟在霜温后面了。霜温会为洛霖去学手语,会教他写字读书,教他学习医术。而洛霖会记下师傅的爱好,衣食住行事事精细再仔细。时长越发久,当年的爱主之心却早已变了味。
他喜欢上了自己的师傅。
说起来挺荒诞的,但也就是这样,洛霖始终不敢抬头看洛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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