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瓷

　　贺述白听到这里心里已然明白了个大概，于是直接说道：“照您这么说，从我接手这个案子开始您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任局点了点头，随后说道：“那段时间我三天两头的被叫到专案组去开会，再加上你的这个身份，我是再三保证就差在省厅立军令状了。结果你小子可到好，转过头来就跟那个许思衡眉来眼去的，居然还把他带到市局里来，没日没夜的在一块厮混，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背景复杂，搞不好他还有可能是省厅专案组和万晓川之间的双重卧底，虽然他在这几次行动当中都表现的十分积极，可这依旧洗脱不掉他身上的嫌疑，你跟他私下里接触的时候也要注意尺度分寸。”
　　贺述白一时间不由得暗暗发笑，他跟许思衡连床单都滚过，坦诚的都不能再坦诚了，这个时候还注意什么尺度分寸，可这些话贺述白自然是不敢跟任局实话实讲的，要是让这倔老头知道，要是不气出个脑淤血心脏病什么的话，那估计就得直接掏出枪来清理门户了。但不管两人之间再怎么亲近，任局提到的许思衡身上的嫌疑却也是客观存在的，作为恋人，贺述白的确可以完全忽略掉这些，可作为一名刑警，贺述白内心深处的这根弦却没有一刻放松过。
　　任局自然是没注意到贺述白这会儿的隐秘心思，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至于上次的扫毒行动我故意不让你参加也是害怕王滨会再次对你不利，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你爸的身份而对你的特殊照顾，相反的我是担心你要是不小心被他们控制住，再对你爸有所威胁就得不偿失了。”
　　贺述白不由得一阵唏嘘，好在他从小到大也一直没怎么拿他父母的身份太当一回事，虽然在贺述白的职业生涯里这些因素都在所难免，但到了今时今日贺述白其实已经看得很淡了，只是被任局这么不加掩饰的说出来，多少也有些难为情。不过任局的担心确实是有他的道理，再回忆起当初行动的时候市局方面所缴获的堪比前几年数量之和的毒品枪械，若是没有个知晓内情的人带队，怕是也根本不可能有如此收获，而这一切也恰好是万晓川顺水推舟的谋划，借着市局的手，彻底拔除平阳市的地下贩毒网络，为他之后重新建立起全新的毒品交易模式排除了巨大的隐患。
　　任局这时继续说道：“至于你昨天晚上安排的行动，我从省厅那边一直有关注，一些细节部分我也都清楚，王滨的所作所为虽然有些超出预期，但好在省厅这边反应迅速，通缉令也已经正式签发，现在不仅是平阳市乃至整个省内的各个机场、火车站、客运中心以及所有的高速路口都已经接到了通知，不管是王滨还是万崇海全都插翅难逃。”
　　贺述白应了一声，毕竟这次是由省厅亲自下令，力度自然非比寻常，而且通缉令下达得如此迅速且是省内协查，不出太大意外的话，王滨也好万崇海也罢，估计连出平阳都很难做到，那与之相对应的整个市内的排查工作自然也要紧锣密鼓的进行，再加上昨天晚上在庆隆集团的大楼里还出现了一起碎尸案，虽然现在受害人的身份信息已经确定，具体的嫌疑对象也指向了王滨，所以从本质上来说只要把王滨逮捕归案，那这起碎尸案自然也就随之告破了，只是昨夜现场的人员实在太多，虽然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但正所谓人言可畏，众口铄金，整件事经过一夜的发酵势必引起各大媒体的争相报道，尤其这起案子的手法又与之前的那起系列凶杀案如出一辙，再加上前几天市局还专门召开过临时记者会，信誓坦坦的向全市人民保证那起系列凶杀案的真凶坎帕隆加已经在天女山的那场爆炸当中丧命，而这才过了多久又一起类似的案件再一次以如此高调的姿态处在在众人的视野，不光整个市局弄了个好大没脸估计连整个平阳市委都会被牵连进去。
　　任局听完贺述白所说的担心之后也沉吟了许久，但好在整起案子已经跟省厅方面通了气，而且又是涉及到专案组督办多年的旧案，所以省厅方面最多也就是象征性的过问一下，并不会具体问责追究，所以真正让市局方面感觉棘手的也无非就是平阳市的各大媒体罢了，而这些也都不是贺述白需要担心的事，他只要踏踏实实的办好手里的案子就可以了，另外又反复叮嘱了一句注意许思衡，贺述白虽然点头应允，只不过在心里却有他自己的盘算。

　　审讯室那边，许思衡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奚紫东随时都有可能会暴走的情绪，临走之前还不忘义正辞严的提醒他注意态度，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眼看着时间还早，许思衡便想先回趟家收拾一下，毕竟自己现在这一身早已没了造型感可言的高定成衣配着稍稍有点晕染开的裸妆，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落魄可依旧难掩本人清俊的姿容，只不过确实不太适合站到讲台上传道授业解惑。
　　刚走到刑侦办公室门口，恰好遇到了从楼上局长办公室出来的贺述白，两人相视一笑，眼底里都有些不足以对外人道的无奈。
　　许思衡率先开口道：“任局没有为难你吧。”
　　贺述白用他一贯不以为忤的样子很随意的摆了摆手，故作轻松的说道：“没什么事，就是给了我这么个东西。”说罢晃了晃手里的两张通缉令，虽然任局最后的提醒言犹在耳，可贺述白还是愿意相信许思衡的，即便许思衡真如任局所说，是省厅专案组与万晓川之间的双重卧底，贺述白也愿意用自己最大的努力与诚意把许思衡彻底争取回来。
　　许思衡拿过贺述白手里的通缉令，略略看了一眼，随口问了一句，“任局给你的？”
　　贺述白点了点头，刚想要解释几句，可看着许思衡如此淡然自若的样子，不像是丝毫没有发现这当中的异常，反倒像是将这当中的一切都洞悉透彻了一般。
　　结果也却如贺述白所预料的一样，许思衡在把那两张通缉令递回去的时候淡淡的说道：“看来任局应该早就知道王滨是市局里的内鬼了。”
　　贺述白略略一怔，随后却又莫名感觉有些惊惧与心安杂糅在一起的混乱感，惊惧的是许思衡的察言观色见微知著，仅靠着一点细碎的线索便能推导出很深程度的结果，这样的敏锐甚至连一些经过特殊训练的刑侦专业的警员都很难做到，倘若许思衡真的是双重卧底，那么他这些年私下里传递出去的消息究竟会有多少，贺述白简直不敢去轻易设想。可偏偏许思衡在贺述白的面前没有任何掩饰的意思，想到了什么便直接说了出来，恰好可以证明许思衡本身的坦然，而正是因为这种坦然，反而让贺述白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心安。
　　许思衡这时又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那你跟任局说市局里的内鬼可能不是一个人的事了吗？”
　　贺述白连忙“嘘”了一声，示意楼梯口周围说话并不安全，拉着许思衡快步走到刑侦办公室的拐角边，这才小声说道：“这个我还没跟任局说，毕竟这也只是我的猜想而已，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许思衡又如何不了解贺述白呢，不出太大意外的话就是因为任局一早就知道了市局里内鬼的事，又眼睁睁看着贺述白自导自演了两场完全失败的行动，不光雷声大雨点小，还让王滨和万崇海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对于一向心高气傲的贺述白来说如何能受得了，肯定是要想方设法的把这个面子找回来，借以证明他贺大组长的目光如炬英明神武。而内鬼不止一个人的事情显然就是最好的机会，虽然贺述白不向任局报备固然有其谨慎的考量，但更多的还是贺述白想要为自己好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毕竟从贺述白彻底卷进这个横跨了十多年的旧案开始，未知的案情，隐藏的线索，更有各方势力的渗透对峙与牵制掣肘，实在是把贺述白弄得太不爽了。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片刻，谁也没有再继续这个稍显敏感的问题，最后还是贺述白开口问了一下许思衡今天的安排。
　　许思衡答道：“今天学院有两节自己的专业课，另外还要看一下自己指导的两个毕业生的论文材料，但最重要的是先回一趟家换套衣服再好好收拾一下。”
　　贺述白默默记下了许思衡今天的安排，随后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许思衡顿觉暖心，随后说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这边一堆事也离不开你。”
　　贺述白稍稍凑近了一些，似有些挑逗的问道：“作为一名合格的男朋友，送自己对象回家不是份内的事情和应尽的义务吗，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许思衡会心一笑，顺手推开了贺述白，故意反问了一句，“请问这位警官，我什么时候答应跟你处对象了？”
　　贺述白一听许思衡这么说，立马便不乐意了，直接将许思衡按到了墙上，整个人居高临下一般的审视着，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许老师，你这是打算吃干抹净不认账了吗？”
　　许思衡一时无言以对，明明那次被压在下面的是自己，被弄得一身吻痕淤青的也是自己，怎么到了贺述白嘴里就像自己始乱终弃负心薄幸一样。许思衡有心想要好好争论一下，只是这个地方委实不太合适谈论这方面的问题，万幸这个时候老天有眼，王晨君风风火火的冲出了刑侦办公室，刚走过拐角，就看着贺述白壁咚着许思衡，两个人又特别暧昧的对视着，那场景真真是一言难尽。
　　在这个堪比社会性死亡的现场，许思衡恨不得直接原地自爆以缓解尴尬，反倒是贺述白没有一点惊慌，不紧不慢的收回胳膊，嗓音低沉厚重的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火上房似的。”
　　王晨君听到贺述白开口问自己，这才想到刚刚出来就是为了找贺述白的，于是连忙说道：“老大，刚刚交警沈副队打电话过来，说是昨晚那辆车找到了。”
　　“找到了！”贺述白双眼瞬间闪过一丝精光，立刻说道：“那还等什么，赶快去现场啊！”
　　王晨君应了一声，随后便准备安排人手车辆出发去现场，贺述白作为组长自然是要带队的，所以刚刚还信誓旦旦的男朋友的义务也顾不上了，但在临行之前还不忘提醒许思衡开车的时候注意安全，下班以后打电话之类的，反正罗里吧嗦的嘱咐了一大堆，许思衡听得实在不耐烦，连忙催促着一旁的王晨君赶快把贺述白带走，随后便径直下楼离开了市局。
　　市局外，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蔚蓝，许思衡仰头望着，朵朵白云飘过，一如许思衡深沉的心事，慢慢飘向了遥远的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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