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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2）
司徒长空呆若木鸡地跪在后殿之中。
按照规矩，他已在晨星当空的时刻沐浴更衣，闭门独自接受这一天一夜的香火和鲜花供奉，让天神得以感知并熟悉他的存在。
他披着绣有大块司徒家家纹的玄紫色长袍，看来既持重庄严，又颇有些道骨仙风。可他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眼前三柱高香，如同没有灵魂的木雕。那烟袅袅升起，在空中变成张牙舞爪的怪物，哪儿有天神的影子呢？神台下，鲜花的香味扑面而来，让他觉得刺鼻无比，时间一长似乎快要失去嗅觉。
无尽的窒息感铺天盖地，麻木中，他只感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殿外传来一声钟磬，又过了一个时辰了。
司徒长空叹了口气，轻轻闭上了眼睛……
祭典之后，他将不再是他，曾经属于他的人生也都终将远去——那热闹的街巷，干净的药房，翠绿的竹楼，粉红的桃林……还有那朵永远眼神温柔，笑容清澈的，曾属于他的桃花……
是造化弄人吗？
他原本那么努力地想要挣脱与生俱来的枷锁，而现在，他已经放弃了。因为从明天起，他将没有未来，没有期盼，没有欢乐，没有爱……他只是家族的荣耀，圣上的棋子，百姓的敬仰，只是可怜又可悲的，沉溺在回忆中等死的人罢了。
身后响起了一阵骚动，可司徒长空连眼皮也不想抬，直到他在那群混乱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如银铃般悦耳，有着巨大的感染力和穿透力，将他从将死的麻木中唤回了神。
她是谁？
他终于开始思考了起来，在记忆里寻找着声音的主人。
门外的骚动越来越大，过了一会儿又趋于平静。
“是赫莲！”
他几乎叫出了声来，睁开眼立刻起身向殿外奔去。
赫莲来了，那么意味着……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后殿的大门，刺目的阳光夺门而入，一瞬间照得他有些晃眼。
当眼前空荡荡的院子从花白慢慢变得清晰时，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粉红色身影正向他飞奔而来。
“长空！”
“桃花！”
司徒长空眼中的灰暗仿佛被阳光瞬间驱散，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上去，把姬小桃死死地揽入怀中。
“长空，对不起，我来晚了……”姬小桃泪光盈盈。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司徒长空的眼中也是一片模糊。
倘若可以选择，他们是多么愿意时光永远地停止在这一刻，然而……
姬小桃忽然从这瞬间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她急忙挣开了他的怀抱：“不行，外面赫莲和苏公子他们撑不了多久！长空，我们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赶紧逃去红尘客栈与他们会合！”
“好！我们快走！”司徒长空眼神一定，毫不犹豫地拉住她的手。
二人刚跑到前方大殿，一个瘦高的长者出现在门口，他须发苍苍，一双眼睛冷冷盯着二人。
“爹……”
司徒长空不由得停下脚步。
“长空！快跑啊！”姬小桃焦急地拽着他，“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司徒长空却愣在了原地，双腿像灌了铅一般寸步难移——才过了一日而已，而眼前的父亲竟苍老了这么多。他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忍。
“逆子，你真是有负圣恩！”
司徒振英一巴掌狠狠扇在司徒长空脸上，他白皙清秀的脸颊顿时红肿了。
司徒振英的目光如两把利剑，直直逼向了姬小桃：“姑娘，老夫已给过你机会了，你本可以远走天涯，富贵逍遥。如今你非但恬不知耻地跑回来，还敢违抗圣意，挟持皇族祭司！你该当何罪？！”
姬小桃直视着司徒振英，他逆光的身影恍若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但她却毫不畏惧：“我有什么罪？难道，想要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就是罪？”
“不错！爱上不该爱、不能爱的人，这就是罪！”司徒振英厉声道，“长空出身在皇族祭司世家，贵不可言，而你不过只是一介布衣，你们本就不能结合在一起！纵使老夫闭眼不管不顾，就算他们逃到天涯海角，也改变不了天神定下的内婚制，你们的结合终将遭世人所唾弃！”
“世人为何要唾弃真心相爱的人？我不信这天下就没有人有着和我们一样的遭遇，一样的决心！我不信没有人不曾暗中唏嘘和质疑过这种毫无道理的内婚制！”
司徒振英怒极反笑：“幼稚！你们实在是太天真了！真心又如何？这世界相爱的人数不胜数，然而婚嫁却不单是关系到你们二人，更事关你二人背后的家庭，甚至你们所处的阶层！人生在世，哪能违背天道，肆意妄为？！你们若不遵循天神制定的世间法则，只会害了彼此，后患无穷！”
“大人，请恕我直言，若违背真心，才是真的害了彼此！”姬小桃越说越激动，“你们捧着名利高高在上惯了，早已不懂尊重和爱护自己的真心，又何谈推己及人地关爱和善待他人？所谓的世间法则，不过是你们维护自身利益的工具罢了！倘若连天神都不愿守护人的真心，这样的神，又何必再受世人的供奉！”
四目相对，他们都明白了，他们是不可能说服彼此的。
……
另一边，殿檐上的赫莲见姬小桃和司徒长空还未从正殿逃出来，焦急万分。
那些家丁们发现司徒振英正与殿内之人对执着，立刻放弃了追捕殿顶上的赫莲，转身飞快地赶去主人身边助阵。她眼睁睁地看着正殿的大门被越来越多的家丁团团围住，尽管她努力滴往下狂砸琉璃瓦片，却并未能让那些家丁回头来抓她。
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飞到了她身边。
赫莲立刻抓住了苏劼的胳膊：“小白！怎么办？他们好像被困在大殿里了！”
苏劼没有答话。
此时他苍白的脸上全是冷汗，气息紊乱。
赫莲紧张地低头一看，才发觉他右肩的伤口崩裂了开来，殷红的血染透了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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