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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玥番外 至少疼得不孤独
陈玥接到左岩的电话时正坐在窗前发呆,寝室里的其他几个都不在,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雨声。
“陈玥,行云刚从外面回来,浑身都湿透了,我劝他去洗澡,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很不对劲,要不,你过来看看?”
陈玥听着话尾的试探不由得冷哼出声:“左岩,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和他的事情,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头的男声顿了一会儿,又艰涩开口:“我知道,对不起,但是……但是毕竟你是最了解他的人……”
挂断电话之后,陈玥伸手贴上透明的窗户,豆大的雨珠打在窗户上然后顺流而下,留下短暂的痕迹。手指的第一个指节因为用力微微凸起在白色的灯光下泛着白,陈玥咬唇,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十分钟之后,她还是去了齐行云的宿舍,左岩连忙拉着其他几个人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齐行云浑身湿透地坐在椅子上,汇聚的水滴从发梢和衣摆滴下,砸在白色的地板是,圈出一层透明的痕迹。陈玥眼神颤了颤,径直走道他的床铺旁边找出一条毛巾然后甩到他头上。
齐行云被她的大动作惊得微微回了神,怔怔地抬起眼看她,陈玥这才发现他的眼睛红红的,不由心里一滞,说出的话却不由得掺了几丝嘲讽:“怎么,去见他了?”
明明是个疑问句却偏偏是肯定的语气,陈玥抱胸靠着床柱,由上及下地俯视齐行云。
行云又低了头,额前垂下的刘海湿漉漉的,遮住了脸上大半苍白的皮肤。
“你还真是赶着找虐!”
“呵呵……”几丝轻轻的笑声泄了出来,陈玥听到,一个凛神,眼睛眯了起来,嘴角的笑容也越发冷了。
“我知道……”他的声音那么沙哑,即使有一整个天空的雨水滋润,也似乎无法湿润他逐渐干枯的灵魂。
“我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可是,我心底也藏着那么一丝丝的侥幸,妄想他知道一切之后会回头,可是,我发现我错了,不见面才是侥幸,见了面才发现真的是妄想。”齐行云将脑袋上的毛巾拉了下来,紧紧握在手里。
陈玥深呼吸了一口气,不忍看他,扭头看向窗外,夜幕中的路灯,在雨水里也变得湿淋淋的,看起来凄凉而又悲伤。
“他的幸福,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静谧的宿舍里,只能听到沙沙的雨声,齐行云的这句话轻飘飘的,像是没有根的烟,飘了飘,飘出了窗外,便被雨声覆盖。
陈玥下意识地掐紧自己的手臂,指甲陷进肉里,尖锐的疼痛感袭来。她掀唇狠狠道:“我说过,别想撇下我们幸福!”
齐行云缓缓抬起头看她,眼神像是苍老了十几岁,“陈玥,收手吧,我累了,难道你不累吗?”
怎么会不累?累得想哭,累得想疯,但一想想,还是不够累,不然怎么还有力气去恨?陈玥紧紧咬唇,缠着声音道:“我不甘心!”
齐行云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悲凉,他将脸埋到毛巾里,闷闷道:“是我对不起你,你恨我吧……”
“你以为我不恨吗?”陈玥的声音瞬间就高了,眉眼吊得高高的,眉心却杂着难以言说的伤心:“齐行云,你这辈子欠我的,我都会好好讨回来!”
“我知道……”齐行云站起来,静静看着她,黑沉沉的眼珠氤氲着水汽,如同沾染了雨水的气息,陈玥想,如果摸上去的话,一定是冰凉冰凉的吧。
齐行云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诚恳说道:“陈玥,感谢你,一直以来,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也对不起,给你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他的手心非常冷,明明是夏天却冷得像块冰,陈玥不知道自己一瞬间的悸动是因为他手心的温度还是因为那句话,她咬着唇哽咽道:“齐行云,你混蛋!”
这份感情,到底是恨多还是爱多,她自己无法辨明,就如同她不知道她对他是心疼多还是怨怼多。
“我知道,我是个混蛋。”齐行云附和着,轻轻圈着她的肩膀:“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真的谢谢。”
陈玥咬住他的肩膀终于哭了出来,抽噎道:“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神空洞如灰,嘴里喃喃着:“好吧。”
陈玥一怔,不顾他全身湿漉漉的,狠狠抱紧他。
就算冰冷,至少还能温暖彼此。
陈玥从来没有和人说过,她的两个孪生哥哥也是同性恋,而他们,喜欢彼此。他们当初出柜有多艰难,她都历历在目。叛逆、耻辱,是整个家族对他们的定义,母亲的眼泪,父亲的怒骂以及家族里其他人的鄙视,蜂拥而至,他们两个的世界霎时间变得拥挤,拥挤得没有彼此的立足之地,直到现在,他们依旧隔着天涯的两端彼此相望,无法相守。
对于哥哥们的感情,她一开始是不理解,但是慢慢的,看着憔悴绝望的两人,她才渐渐明白,为从小到大一直宠溺她的哥哥们难过。
所以,看到成悦的手机屏保的瞬间,敏感的她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她小时候还一直吃醋,二哥上了高中之后,手机的壁纸一直是大哥。
在日后的相处中,她便留了几分心思,越看便越是惊惶地发现,成悦看着齐行云的眼神,就如同二哥和大哥分别之后一般,深沉绝望,像是没有尽头,可是眼底的那束光怎么也灭不掉。
所以,她处心积虑地想要把那束光灭掉。
只因为,那时候,她已经爱上齐行云。
那是在老乡会的时候,她第一次从学长学姐们的口中了解齐行云,俊帅冷酷、风流成性。她对这样的男孩子是不屑的,可是某次急匆匆地去上课的时候,她撞到了一个很帅的男生,她忙不迭说抱歉的时候,他只是沉默着蹲下帮她捡课本,看着封面上的名字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叫了一声:“陈玥?”
“谢谢……啊,这是我的名字,谢谢你。”
“你知道‘与子成悦,死生契阔’吗?”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缓慢,像是说书的人。
陈玥笑了笑:“《击鼓》嘛!这么有名,当然知道,但是那里面的‘成悦’和我的名字不一样,而且我的‘陈’是前鼻音,只是谐音啦!”
男孩微微顿了一下,喃喃道:“是谐音啊……”说完,他抬头朝她笑了笑,声音明朗了一下:“你的字很好看。”说完,他把书放到她手上。
那么一瞬间,陈玥确信自己看到了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和眼底波动的涟漪,如同早春的暖水,让她的心跳骤然激动起来。
后来才知道,那个男孩子就是齐行云,心里不由得掀起巨浪:“那样的男孩子怎么可能花心?”明明了解不多,却还是为了一个笑容笃定。陷入爱情的女子,往往是没有理智的。
有了偏见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有理由,她开始貌似不经意地打探他的消息。
上马哲课的时候为了写作业,她一日跑去读书馆查阅资料,然后在哲学类书刊去的最后一排看到了他,只是他没有去对面的位置坐,而是在书架的这边靠着窗台静静翻着书页,她很开心,跑上前去就要打招呼,却被惊到的他捂住了嘴巴。
第一次,他们离得那样近,近得她能看见他眼底的恐慌,他不安地从两排书架之间的过道往对面看了一眼,然后拖着她出了图书馆。他为自己的粗鲁感到抱歉,她却为两人第一次亲密的接触而欣喜。
后来才知道,他之所以不坐到对面的空位置上去,之所以那么恐慌,不过是怕最后面的成悦发现他。
她开始频繁地找各种借口约他,问问题也好,借书也好,甚至为了他学会了他喜欢的游戏,看他喜欢看的电影。半个月后,他们在吃饭,他接到了一通电话,声音很大,她听得不是很明晰,但是也大致知道是他的女朋友打电话过来分手。
电话那头的女声不是很客气,可是他的脸色却寡淡得好像和自己无关,挂了电话之后也是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饭,而她,不知哪来的勇气,说道:“既然你分手了,那我做你女朋友吧!”
对面的那个人抬头静静看了他一眼,脸色依旧寡淡,沉默了一会儿,陈玥快要为自己莽撞的行为羞愧后悔而死的时候,他却轻轻“嗯”了一声。
那时候她太开心,开心地可以忽略了心底的不安:如果有一天,他们分手,他是不是和那个女孩子分手一样,如此平静。
等到后来他们真的分手,她不知道是悲还是喜,他并没有如此残忍地摆上一张平静的脸,而是满脸痛苦:“对不起,我不应该自私地把你拖进来,如果你这么痛苦的话,我们分开吧!”
那是寒假过后,他们刚在成悦家秀了恩爱也看到温然和成悦暗地里秀了恩爱。
与成父成母见过几次,再旁敲侧击几句,她便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么残忍地推开成悦。
那时候,她的精神状况每况愈下,二哥曾面带忧虑地暗示她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她拒绝。在北京,他们再一次争吵,她歇斯底里,除了以往累积的恨,又有了对他无法抑制的心疼。
她的二哥,在大哥离开之后,活得意气风发,内心却一天天枯竭,宛如一个装饰精美的行尸走肉。同性之间的爱如此艰难,不能和最爱的人相守该是怎样痛苦,她窥得其中之一,便已足够她对齐行云怜悯。
其实,在最初的最初,她是那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子。
第一次被齐行云带去见成悦,她那么开心,以为他终究对自己与别的女孩子不同。她怕成悦不自在,努力找话题,体贴他的情绪,可到头来,发现自己只是个笑话。
第一次真正下定决心想要做什么的时候,是二哥听说自己有了男朋友,在北京工作的他正好来学校看看他们。只是一眼,她那聪明的二哥就说:“妹妹,你应该承认,他不爱你!”
被陌生人一下子看穿的行云,那个晚上脆弱到极点的行云,让她第一次知道:其实他也是可以因为爱而憔悴的,他的心并不是从来那么冰冷,而是他想要的温暖从来不是她陈玥。
她以为齐行云不敢接受成悦只是因为怕背负太多异样的眼光,她彻底愤怒,她的哥哥们为了出柜遍体鳞伤却不曾后悔,而她好不容易爱上的人却不敢说爱,只是做一个痛苦的鸵鸟,而这样的鸵鸟,却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沉沦。
他对她笑,很温柔;他唤她“玥玥”,很温柔;他选她喜欢看的电影,吃他喜欢的菜,买她喜欢的花,都那么那么温柔……只是,那些温柔,都属于成悦。
带着报复的心理,她和温然合计了一出戏,她知道他那时候是清醒的。
那时候,她只是恨,恨他无法爱上自己,她痛,所以她也要抓住一切机会给他捅刀子,她看着他颓废的脸,只觉得心里升起扭曲的快意,她开始频繁地失眠,情绪变得狂躁不安,她的父母觉察到建议她去接受心理治疗。
分手的导火索是她质问他:“你不敢接受成悦是不是因为他的父母?”
其实,很多东西很容易猜,各种线索联系起来,组成一个残忍的真相,而齐行云处于最中间,无法自拔。
交往那么久,她第一次看到齐行云彻彻底底地失态,即使她之前刺过无数刀也比不上这一句话的分量。
像是压抑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爆发,箍着她的肩膀低吼道:“你要我的命干脆一刀了结我!何必费尽心思挖我的伤痕这样一遍一遍凌迟我?”
不欢而散的局面,明明分手,她却还是上瘾一般地依附着他;明明彼此看到对方的脸都觉得隐隐作疼,却还是从疼痛中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感觉。近乎变态的快感,让他无比厌恶,却也无法摆脱。
明明知道,他没错,只是无法爱上自己。和他交往过的每一个女孩子都说他心太硬,怎么都捂不化,她自负地认为自己不一样,飞蛾扑火,活该疼得烧断翅膀。
这样无法救赎的感觉,在看到温然和成悦幸福的笑容时,只觉得刺心。她一边折磨着自己,一边折磨着行云,而另一边又开始将无处发泄的怨恨堆积在他们身上。
我们如此悲哀,你们怎么可以如此幸福?既然当初你的父母阻碍了他,你们又凭什么能够走到一起?为什么成悦就能如此干脆地抛弃过去和别人相爱?
要痛的话,一起好了!
就这样一边唾弃自己阴暗发溃的心,一边踏着自己的泪水和血水前进,这样,至少疼得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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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这篇文的时候就脑补了陈玥双胞胎哥哥的情节,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