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照江湖

　　寅时太阳并未神奇，城外依旧是一片漆黑寂静。一座矮小的荒庙静立在黑暗之中，破败的门被风吹着前后摆动，门框上断裂的蛛丝也垂死挣扎地摇晃着。

　　一缝光在门前忽隐忽现，直至一男子出现，门突然被打开，门槛才得以被佛像前唯一一盏烛台的烛光照亮。

　　可惜，片刻后门被关上，门前完全陷入了黑暗。

　　王弃尘状似无意地扶正脸上的面具，面具下的眼睛扫过庙中的所有人，在经过角落中的黑袍人时停顿了一瞬，在那人转过身之前及时地垂下眼神。

　　“现在，人都来齐了？”黑袍下响起沉闷的声音，使人分不出男女。

　　王弃尘挑了挑眉，竟会假声。

　　一个身量瘦小的男子急忙起身数清人头，绕过挡路的人，满面笑地凑到黑袍人身边：“都齐了，您是有何指示吗？我可代为转达。”

　　黑袍人侧过头，虽看不见他的脸，却莫名觉得他此时情绪不佳。

　　“难不成我是哑巴？”黑袍人声音没什么起伏，“这么点大的地方，还需要你的嘴来传达？”

　　瘦小男子笑容一僵，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我没有这个意思。”

　　黑袍人没再理会他，慢慢从角落中走出来，烛火照亮了他黑袍上丝线的纹理。瘦小男人讪讪地走回原地蹲下，周围几个人不加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既然诸位与我相聚于此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我也不多说废话了。”黑袍人面向着佛像，“枭骨关封闭已将近二十年，自从萧门主死后，更是只有武林大会的最终胜者才有资格进入。”

　　“如今，六大门派打着寻找纵火者的幌子，不止让武林大会延期，甚至还放言萧门主并未身死，这么多年藏身在枭骨关内就是为了暗算那些胜者。一群人言辞凿凿地想要进入枭骨关，简直无耻至极！”

　　黑袍人话落，荒庙内鸦雀无声。王弃尘福至心灵，举起自己的手，高声喊道：“无耻至极，无耻至极！”

　　众人才仿佛回神般跟着喊起来：“无耻至极，无耻至极！”

　　荒庙一时间回荡着整齐的呐喊声。

　　王弃尘看似专心地喊着，余光却放在黑袍人身上。察觉到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他的表情立即更加严肃起来，仿佛对六大门派的人深恶痛绝。

　　良久后，黑袍人才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很好，看来我们都达成了共识。那不知诸位有何好办法能阻止这群小人？”

　　那个瘦小男子再次起身，积极道：“泉先生，我们这两日袭击了不少公开支持六大门派的人，我看那群人的气焰已经消了不少。不如我们再增加人手，专门蹲守六大门派的人？”

　　王弃尘暗暗记下了黑袍人的名号，等待着泉先生的回答。

　　泉先生微微侧头，莫名笑了一声。瘦小男子盯着黑洞洞的斗篷，咽了咽口水：“是我多言了，我再想想，我再想想。”他再次默默地蹲下了。

　　泉先生反而向他靠近：“不，你想得很好。不如就由你来组织，我给你三日时间，去把六大门派的人都解决干净。若不成，那你就先将自己解决干净。”

　　瘦小男子看着泉先生向他伸出的手，不自觉向后缩去：“我，我——”

　　泉先生好似又笑了一声，突然猛地伸长手，掐着男子的脖子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不是放下大话要去蹲守六大门派的人吗？去啊，去啊。”

　　惨白的手青筋暴起，与之相反的是瘦小男子那张逐渐涨红的脸。眼见男子瞳孔上翻，即将断气时，泉先生才松开手，男子一下子跌倒在地，剧烈的喘息传到每个人耳中。

　　泉先生拿出一块黑色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每根手指：“诸位的确都是英雄豪杰，但比起六大门派的人，呵。”

　　他的未尽之言在嘲讽的笑声中暴露无遗，“你们自作主张，干了件打草惊蛇的蠢事，我本不欲和你们计较。没想到你们竟然蠢到这个份上，竟然还敢主动在我面前提起。怎么，是还想要我奖励你们吗？”

　　泉先生的耐心一点点耗尽，游走的脚步加快起来。走至王弃尘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侧头看向他。

　　王弃尘这次清晰地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既然来到这里，那就是同伴。”泉先生上身逼近王弃尘的脸，“同伴之间能有秘密吗？”

　　片刻后，王弃尘对着愈发靠近的黑袍人摇了摇头。

　　泉先生声音沙哑：“那你为何还有带着面具？难不成你不是我们的同伴？”

　　王弃尘装作没有感受到黑袍底下传来的若隐若现的杀意，他眼神闪瞬了一下，微低下头：“在下是诚心追随您的，带着面具，只是因为在下从小面容丑陋，没少因为这个被人欺辱嘲笑。所以，我攒了点积蓄，才打了这幅面具，以此来躲避别人的恶意。”

　　泉先生长长地叹息一声：“原来我们的同伴里还有这样的可怜人，但我相信在座的诸位都是正人君子，你就用最坦诚的面貌面对我们吧。”

　　王弃尘盯着眼前裹得严严实实的泉先生，内心嘲弄一笑，眼神扫过周围幸灾乐祸的人，声音怯懦道：“真的吗？”

　　不用泉先生开口，其余人一扫刚才的僵硬，看似和善道：“是啊，是啊，你就放心吧。”

　　泉先生依旧紧盯着王弃尘：“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王弃尘深吸一口气，在解开面具暗扣时手指颤抖了一下，下一秒面具便掉到了地上。

　　与金属碰撞声一同响起的还有倒吸凉气的惊讶声，“天呐。”“怎么会这么丑？”“好丑，难怪了。”

　　王弃尘仿佛被这些话重伤，再次垂下头，试图躲避所有人的目光。

　　同时泉先生托起了他的脸，王弃尘脸上所有的痤疮、血痂清晰地出现在众人眼前，这的确是一张奇丑无比的脸，任是再七窍玲珑的人，也夸不出一句话。

　　远处角落中突然发出一声不加掩饰的嘲笑声，王弃尘还没说什么，全先生突然抬手。众人甚至没有看清怎么回事，角落那人便瞪大眼睛，头颅无力地倒了下去。

　　泉先生移开放在王弃尘下巴上的手，看向表情惊惧的众人：“我说了，我们是同伴。同伴之间，也一样不能有嘲笑。他不是我们的同伴，那他就得死。”

　　众人纷纷点头，泉先生重新看向王弃尘。王弃尘只好装作感激地一直盯着泉先生。片刻后，泉先生移开视线：“你还是将面具戴上吧。”

　　王弃尘呆愣了一下，憨笑地立即弯腰捡起面具，重新戴上。

　　“我早就料到你们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泉先生语气莫名轻松，“我早就想好了，如今武林大会延期，霜生镇中的人就是因为太闲，才会被六大门派的语言所蒙骗。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人再次有事可做。”

　　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泉先生却停顿了一会。“既然我们无法使武林大会重新开始，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先生是指？”一人壮着胆子试探道。

　　泉先生难得冲他点头回应：“我们要开一家天下最好吃的酒楼，做尽所有好酒好菜，并且价格还要实惠。我们要让所有江湖人都克制不住地去关顾我们的酒楼，每日醉生梦死，这样他们自然没有时间去掺和其他事了。”

　　王弃尘皱起眉头，莫名想起方璃先前如临大敌的模样，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地向上瞥了一眼。可惜众人都被泉先生这番言语震撼，久久没回神。

　　刚才被回应的人出声猜测：“先生是让我们在饭菜中下些令人上瘾的药吗？”

　　泉先生难掩怒意地朝他走了几步：“怎能在饭菜中下毒，这是对我的侮辱。你们放心好了，我保证我的厨艺没有一个人能够抵抗，你们只管招揽身边的朋友来吃便是。”

　　见众人没有回应，泉先生冷冷道：“但凡揽客成功者，都能得到神丹。”

　　王弃尘眼皮一跳，眼神射向中心的黑袍人。

　　泉先生慢慢地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药瓶，药瓶在烛火下反射着低调的光芒。当这个药瓶出现的那一刻，王弃尘发现众人的眼中皆出现了兴奋的亮光。

　　“这，就是能让你们武功大增的神丹。”泉先生举着药瓶向四周展示，“它的功效究竟如何，我相信诸位心中已然有数。否则，今夜来此的同伴，恐怕就没有这么多了。”

　　泉先生似乎笑了一声：“只要诸位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你们个个都能抽筋换骨，成为武林天才。到那时，武林大会的胜者也就不是现如今端坐在霜生镇内的那些天之骄子了。”

　　荒庙的气氛终于灼热起来，现下无论泉先生说出什么话，回应他的都只有激昂的附和声。

　　窗外逐渐亮起，白昼即将来临。

　　泉先生的声音低了下去，众人皆心满意足地分到了属于自己的神丹。王弃尘也不例外。

　　正当王弃尘准备将神丹放进袖中离开时，泉先生再次看向他：“你怎么不吃下去？”他示意王弃尘看看其他人，“他们可是立刻都吃了，难道你是不放心你的同伴吗？”

　　王弃尘连忙摇头：“自然不是，我只是觉得这种好东西要在最必要的时候吃。”

　　泉先生第一次爽朗大笑：“这你就放心吧，只要你完成我交代给你的事，我保证你还能有数不清的神丹。快吃下去，好好地感受神丹带给你的内力。”

　　王弃尘无法，只笑了一下：“好，那就多谢先生了。”他拿出手帕中的药丸，仰头咽了下去。

　　泉先生盯了他一阵，才收回眼神。见其余人也都已咽下，泉先生再次开口：“好了，诸位快回去吧，我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众人或拜或拱手地告辞，王弃尘也随着人群离开荒庙。

　　刚走出一小段路，原先还聚集在一起的人皆作鸟兽散，哪还有什么同伴的样子。

　　王弃尘慢悠悠地走在进城的偏僻小径上，突然一掌向他的后背袭来。他恍若未闻，终被那一掌打得往前踉跄了几步。

　　他咳嗽着回头：“女侠，我又是哪里惹到你了？”

　　方璃收回手，脸上表情却不似玩闹：“还有空冲我笑，快把那药吐出来。”

　　见她还要上手，王弃尘急忙拦住他的手腕：“别别别，我这没有被毒死，也快被你打死了。”

　　他从袖中重新拿出手帕，示意方璃打开。方璃没好气地接过，却在打开后惊讶地看向王弃尘。

　　手帕赫然放着的是那所谓的神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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