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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5 章
西骊军神出鬼没,交战以来,并不投入过多兵力,反而更多依仗那些奇技淫巧。
但综合对比这几次骊军出现的地点,却似有意将他们引入大漠深处。
“前方三十里斥候传报,发现一支西骊军队,行迹缓慢,似乎尽是伤兵。”副将向顾纾安汇报。
顾纾安听后凝眉不语,反问:“谢将军以为如何?”
“将计就计。”
顾纾安欣然同意。
只有副将摸不清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不解道:“主帅,西骊军受了伤,而近来我军士气大涨,正好趁此时机乘胜追击!”
顾纾安微不可见地摇摇头。主帅有些苦恼,这些他亲自提点上来的心腹将领,确实忠心且骁勇,只是好像都缺了点脑子……
也就谢承南,虽然总不让人省心,老是和他作对,但大多数时候,他们还是在一个频率上。
“主帅……”
见顾纾安疲于解释,谢承南到不介意替他装一把威风,他嗤笑一声,“肖副将不若再等等。不出三刻,斥候又会来报。而那马匹上的西骊伤兵,届时就会变成一堆草人……肖副将信不信?”
他语气中带着的慵懒散漫比往日更盛,还有点看好戏一般的调笑,就仿佛此刻不是在营帐里商议军情,而是在和友人打赌,猜下一个出场的会是万木春里哪一个头牌。
顾纾安撇开眼,径自去看舆图。
肖副将只是心思稍微直了些,又不是真的没脑子,闻言反应过来:“将军是说——这是西骊军的诱敌之计!”
“不错。”谢承南貌似心情不错,放在以往,这样简单的事情他定然懒得解释,今天他不但解释了,还不吝言辞地恭维几句。
“这两日又无交战,西骊伤军怎会突然出现?若说是前日那一批,那他们走得也忒慢,除非有诈……能马上想到这点,看来肖副将不光在战场上骁勇无敌,脑子也灵光,有如此副将跟随左右,是主帅之福,亦是安国之幸。”
顾纾安捏着舆图的手抖了一下,忍不住用大了力气,抓出一道歪斜的印子。而他那没什么心眼的副将,竟然如遇知音般和谢承南两人你来我往地谦虚上了。
顾纾安再次怀疑,自己将这些活宝凑到一起去领兵制敌,真的是对的吗……
“行了,你去吧。”
副将领了主帅命,很快退了出去。
顾纾安看着谢承南那明显弯起的嘴角和眉梢,问道:“心情很好?”
“当然。”谢承南笑意更深,就在顾纾安以为他真的要说出什么足以令人高兴的好消息时,就听他幽幽叹息道:“不过跟你说了你也理解不了。”
顾纾安暗道一声不好。
便见谢承南收起了笑,故作心痛道:“毕竟咱们主帅在明州城便没半个家室,到了这漫漫黄沙地里,人家也还是不理你,不像我——啧啧”
“……”他就多余问!顾纾安面无表情,心里却无比想要回到上一刻,把那个询问谢承南心情如何的自己,闷死在当场。
“好了说正事。”谢承南收放自如,敛正神色道,“那些老弱马匹上驮着的不会是人,斥候不过半个时辰就能发现。你打算如何?”
“依你所言,佯装被诱,将计就计。”
“打伏击?”
顾纾安点头:“另派出一队人马,找到骊军据点,前后包抄。”
一个时辰后,谢承南领兵先行,为了避免暴露,先去与斥候汇合。
行出不过半里,被一人一骑追上。
有了麻布的包裹,马蹄踏沙扬起的尘沙有所减缓,但终究效力有限。
来人驭马疾冲过来时,谢承南眯起了眼,一只手飞快摸上腰侧雁翎刀,在看清来人穿着安国兵服时松开些力道,而看清那人眉眼时彻底松开手,却忍不住皱了眉。
“你怎么来了?”
江几嘿嘿一笑,“我和仇大夫说过了,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是个针脚极其粗糙歪扭的荷包,但用来缝制的料子,却是上好的云锦。是她最喜欢,也是此行唯一带上的一件花色衣裳。这一路风沙带尘,林一将这件衣裳装进了包裹里却没舍得穿过,每天都和那些滚爬在前线的战士一样,灰头土脸。
“仇大夫说,里头都是些能驱虫的草药,带在身上不说百毒不侵,也能——”
谢承南将荷包攥紧在掌心,打断道:“我是问,你为什么来?”
“我……”
“如果只是送东西──现在送到了,马上回去。”
谢承南平日里很随意,虽然不如林一那般好说话,但他对待下属,也总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哪怕是训人,也是讥笑调侃多过严厉训斥,江几很少见他这样板着脸的模样。
“将军,”江几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将军上次说,我若要随军作战,想好了便随我。”
“这次我想和将军一起。”
谢承南张张嘴,刚要反驳他行军不是儿戏,并非他想如何就能如何。
江几的话却率先堵过来:“我不是擅自行动,我请示过主帅的,主帅准许了!”
谢承南的目光冰冷,让江几意识到这次小侯爷的愤怒和以往都不一样。意识到这一点的少年有些顾虑却没有退缩:“我知道此行凶险,但我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躲在谁身后,更不想安居后方……我能保护将军。”
谢承南深深看他一眼,调转马头,继续向西行去。
江几紧随其后,认为这是默许的意思,心里还美滋滋的。
沙暴来得毫无征兆。或许是有的,但风声渐紧,朔风骤起,待到他们反应过来即将面对什么,早已避无可避。在这茫茫大漠中,本就无从遮挡。
黄沙如同咆哮的巨兽,肆虐着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瞬息间遮天蔽日,朝他们狠狠拍下来!
谢承南只来得及吼出一句“下马!”便被砸进黄沙里!
吼声瞬间被吞没。很长久的时间里,他只能感受到震耳欲聋的风沙的轰鸣,怪兽一样的吼叫,和被这怪兽吞噬着的战马的痛苦嘶鸣。
嘶鸣声若隐若现,仿佛离他很远。但也许,是耳朵里被灌满了沙,才听不真切。
沙子无孔不入,头上、脸上、鼻腔、嘴里……连手脚都被紧紧束缚住,带着浓重的土腥味。
很久以后,谢承南才意识到,那紧紧束缚住他的,也许是个人。
江几……
他想问问是不是他,一张口却有更多了沙灌进嘴里。
他费力地想要睁开双眼,却被黄沙紧覆,入目只有黑暗和粗粝的疼,磨得眼眶眼睑一片火辣。像是沙石楔入蚌身,本能般激起湿润,几滴,很快融进干沙里。
谢承南想,他要死在这里了。
他们会伴随着黑暗,窒息……永远埋葬在这里。
“主帅!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西北方向,遇到了沙暴!”
“立刻停止前进,全军躲避!”
一声令下,安军行动迅速,各自寻找重物压在身侧,背对着风暴袭来的方向,趴伏在地。
顾纾安再次辨认了那个方向,那正是谢承南带领伏击小队的必经之地。
很冷……像冰粒像雪碴,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冰冷,渗透进骨缝里。在那冰冷中,有一股不合时宜的香气,混在满鼻的土腥味里不甚清晰,却又袅袅地牵人鼻息。
他是在这冰冷中醒过来的。醒来的瞬间,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又身处何地。
随着意识渐渐回笼,他终于想起,自己在行军路上,遇到了沙暴。
周身的束缚感似乎松懈了。谢承南动了动手指,不出意外地,感受到沙的包裹。
被黄沙覆盖,他不知道时间如何流逝,只觉得无比漫长,除了手指,他再也没有其他力气可以动作。
鼻尖的草木香味好似清晰了一点。
谢承南终于想起,那是林一的荷包。
他不记得情急之下,连抱头蹲地都难以做到时,自己是怎么将这个荷包紧紧攥在手里,却还记得,沙暴劈头盖脸而来时,是因为这个荷包被举握在鼻尖,才阻挡了一部分沙尘灌入口鼻,云锦布料为他隔开了细密的沙,少量的空气才得以通过口鼻吸入肺里。
良久,他才终于有力气颤抖着手指,将荷包贴得更近。
草药的香气就和以往在她身上闻到的一样,幽幽淡淡的令人安心。
不是沙的燥,死的腥,是鲜活的,草木的气息。
他得活着,得活着去见她。
“不能…不能死在这里…”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呢喃出声,从有意识到现在,他没听见任何声音,世界安静得可怕。
但那又如何呢?他总要去见她。
力量在这具躯体里一点点汇聚。
不知挣扎了多久,积蓄了多久。
他终于艰难地、沉重地、缓慢地翻动了身体。
黄沙在他手指间、面目间、脖颈间流动而过。
他终于久违地,可以大口大口地呼吸,夹杂着零星的沙粒。
又缓了许久,谢承南终于翻坐而起。沙粒在他身上扑簌簌落下,他还是没听到半点声响。没有沙声,没有风声,更没有人声。
月亮高挂天边,不知不觉已经是夜里。
谢承南想,他应该是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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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太喜欢写太子殿下被撒狗粮了,哈哈哈哈哈
本来想让小谢在沙地里多躺几天的,还是没忍心……这么快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