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之主是被绑架来的

　　“现形！”随着他的嘶吼，那种异常静谧的感觉像玻璃般碎裂，时间的流速恢复正常。

　　苏静下意识捏紧腰间的袋子，绯色灵魂之花怒放，连接那块洁白无瑕、连着桐木的漂亮玉佩，汹涌的力量毫无保留、近乎暴力地涌入。

　　铅灰色的子弹旋转飞来，带着刺鼻的火药味。

　　与此同时，现形的光芒在夜里绚烂绽开，很难分清哪一个更快。

　　磐石不再管她，拧过健壮的身体，转向子弹飞来的方向，屈身、蹬地、猛地前踏，一跃跳上屋顶，像黑色龙卷风，凶猛地朝四五座建筑外的袭击者冲去。

　　黑夜掠过他冷硬的五官，深色的眼眸竖起，散着暗光，野兽般的杀气像刻在钢剑上的纹路。

　　不管苏静是死是活，他现在过去已经没意义——抓住主谋才是他该做的事。

　　对面似乎也很清楚，高级傀儡在主人遇袭时会怎么行动，不等看清结果，立刻转身，沿着屋顶，灵活地往外逃。

　　磐石迈动粗壮有力的大腿，在屋顶踩出沉重密集的脚步声，紧咬对方背影。

　　但奇怪的是，距离始终没缩短。

　　那人显然提前做过功课，对逃跑路线、用的障碍物、拐角的视野遮挡全都烂熟于心。

　　可就算这样，磐石还是从他的动作里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战斗傀儡。

　　而且还是他见过的。

　　他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

　　金玉相撞的声音刮着耳膜。苏静被现形的光芒刺得闭眼，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来——她被抱住，脸贴在柔软的白袍上，熟悉的淡香在这充满杀机的夜里显得有点不合时宜。

　　“总算把我叫出来了。”耳边是玉君子安心的长叹，“原来在石头形态里也心脏也是能感觉到疼的。”

　　“那倒确实值得在傀儡协会汇报的大发现。”苏静在他的怀里说道。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双臂被勒紧。

　　玉君子蹭蹭她脑袋，不满道：“早知道会这样担惊受怕，我就和磐石换换了。”

　　“你伤得怎么样？”苏静不予置评，鼻子嗅了下，在他浅香下面，刺鼻的铁锈味慢慢漫开，不由皱起眉。
　　“没事。”玉君子声音闷闷的，接着说刚才的话，“主人，现在换也不晚，让我陪你待外面吧？实在不行，我和磐石一起在外面也可以。”

　　“回去我来修。”苏静推了他一下，示意他起开。

　　玉君子动也不动：“我要保护主人。”

　　“你能在这儿说闲话，周围肯定没人了。”苏静不留情面地拆穿他，“别闹。”

　　玉君子不情不愿地松开她。

　　苏静张望了一下，在眼前缓缓展开的只有寂静安宁的夜，像是翡翠城里任何一个普通的日子。

　　她闭上眼睛，感觉到磐石离她越来越远，不由生出一丝不安。

　　“主人不用太担心，有近卫队的人跟在后面。最糟的情况下，也能保证磐石全身而退。”玉君子看出她在担心什么，朝她微笑，让她安心。

　　苏静点点头，沉吟片刻，再开口时语气肯定：“是傀儡。”

　　玉君子颔首：“能在移动速度上超过磐石的，恐怕只有傀儡了。只是这么多年卖出去那么多，想锁定背后是谁，还得看抓到的信息。”

　　苏静叹气：“怎么那天偏偏碰上了西蒙呢？”

　　很显然，普普通通的苏静没什么能引来杀身之祸的，最可能暴露身份的，就是石榴城堡那次意外相遇。

　　玉君子欲言又止：“主人，你以前就有这样的运气吗？”

　　“怎么可能……”苏静矢口否认，话说到一半又顿住，迟疑道，“应该……不会吧……？”

　　玉君子眼里微微的怜悯，让苏静感觉更糟了。

　　她不愿多想，决定换个话题：“没有下一个袭击者，就一个傀儡单独出手……看来不是海昼或者西蒙的人。”

　　“寒荒庐太远了，没有接壤的领土，对他来说合作比征服成本更低——当然，这一定取决于明天主人和他见面谈得怎么样。”玉君子轻声说，顿了一下，看她一眼，眼神带着试探，“看来主人并没有完全信海昼？”

　　苏静仰头望着夜空，朦胧的月色映在她安静的眼里。

　　她沉默片刻，怅然说：“对我来说，现在没有比你们更让我信任的人了。”

　　多讽刺啊——她现在唯一能确认真实的，只有来到寒荒庐后遇到的人和事。

　　她感到一丝怪异。

　　她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到底都积累下什么了呢？

　　“如果海昼真想对我怎样，刚才在酒馆里就能动手了。”苏静摇摇头，“秘密在第一个人知道的时候就已经不是秘密。海盗在翡翠城势力盘根错节，也许昨天磐石派人去查情报的时候，就已经被人追到我身上了。”

　　她等了等，没等到玉君子的回应，不由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手掩着下半张脸，视线微垂，月色把骨节分明的手照得近乎透明，每根修长的手指都在微微用力。

　　她有点好笑。

　　他有时候厚脸皮得让人震惊，有时候又简单得离谱。

　　她翘起嘴角，装作没发觉地说：“走吧，既然没有下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我们去大路上。”

　　再待久一点，本来没事也可能要变有事了。

　　玉君子脸上的热度退了些，点点头刚要开口，就看见苏静伸出手来，大脑不由卡住。

　　“怎么了？”苏静微微侧头，神情不解，但他能看见她眼里跳跃的恶作剧般的笑意，“你不是要保护我吗？”

　　他低哼一声：“主人，你是故意的。”

　　“那不牵了。”苏静收回手，被他一把抓住。

　　他恨恨道：“我要。”

　　苏静平静地点头：“好。”

　　她感到旁边玉君子的手掌心比平时温度略高，神情既懊恼又雀跃，不由心情好了一点点。

　　但她不想让他察觉这一点，神色一如往常。

　　***

　　“是凤凰。”

　　大门被推开，卷进一阵凛冽的寒风。

　　伴随着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磐石大步走进来时，苏静正支着额头，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满脸倦色。

　　蝶叶舞在她身旁处理着能代劳的文书，而刚被修补好的玉君子则站在她身后，用棉布轻柔地拭着她的湿发。

　　磐石追凶之后迟迟未归。从寒荒庐赶回宅邸的蝶叶舞没料到自己是第一个回来的，便遣了十七去查看情况，这才把在原地等候的苏静二人接回。

　　回来后，苏静先着手治疗玉君子。

　　铅弹嵌在他背部肌肤表面，被硬化的玉石阻挡，留下了一圈由中心向外扩散的冰裂纹。

　　她小心取出弹头，再修补本体，一番折腾下来，已是身心俱疲。

　　在玉君子的催促下，她洗去一身酒气与寒意，回到客厅等候磐石。等了许久，几乎快要睡着，才终于听到动静。

　　谁知他进门第一句，便是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苏静努力撑开眼皮，瞪了他一会儿：“你主人有没有教过你，一句话通常需要主谓宾？”

　　磐石此刻没心情应对她的讥讽。他大步走到他们身侧，却是对着……苏静旁边的蝶叶舞，面色沉郁地开口：“你不是说，它已经被毁了吗？”

　　他外套上还带着深夜的寒气。玉君子为她擦发的手下意识一紧，棉布扯动了发丝。虽然很快松开，苏静还是被迫清醒过来，揉着眼睛坐直了身子。

　　蝶叶舞脸上罕见的笑意全无。

　　那双风情万种的绯色眼眸冷下来时，竟看不出丝毫情绪。她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近乎野兽威慑般的声响：“凤凰……？你确定是它？”

　　“比当初听你说它被毁了的时候，更确定。”磐石的声音里透出一股罕见的烦躁。

　　蝶叶舞眯起了眼：“看来我当时毁掉的，只是它的序列傀儡……是我被它骗了。”她轻笑一声，那笑声在沉寂的客厅里显得有些渗人。她唇角勾起，声音却冷如寒冰：“不愧是他亲手造出的第一个战斗傀儡，连自我意识都生成了……是我小瞧了。”

　　她缓缓站起身。苏静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她手中已紧握着一柄匕首。肌肤在暗淡光线下折射出冰玉般的光泽——愤怒与憎恨让她周身气势如针尖般刺向四周。

　　她全身肌肤已在失控的杀意下尽数玉质化，卷曲的发丝无风自动。

　　“没能将它彻底毁灭，让它屡次惊扰主人的安宁，是我的过错。”蝶叶舞的声音低沉、温柔，甚至微微带笑，可此刻的她，像一具活过来的嗜血凶器。

　　翻腾的煞气让她眼角的绯红如一抹妖艳残血，平日掩在华美装饰下的身高，此刻显露出惊人的压迫感。

　　“磐石，告诉我，它在哪儿？这次，我定会将它——连同龙挚泉残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灵魂渣滓——彻底抹除。”

　　苏静维持着撑额的姿势，仰头看她，带着几分事不关己的欣赏，心想，这大概是她见过的，最美的蝶叶舞了。

　　比起缠绵悱恻的绝色，她更喜欢这个杀机四溢的凶器。

　　“我如果知道，它就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磐石沉声道。看着蝶叶舞这副模样，他原本沸腾的情绪反而冷静下来，恢复了惯常的沉稳。

　　“你让它跑了？”不知是否错觉，身后玉君子的声音，也比往日低沉。

　　“它早有准备，专挑小路，后来又扔了一堆机械玩意儿干扰我。等我摆脱掉，已经找不到了。”磐石脸色很差。

　　听到这里，苏静心里已将前因后果猜了个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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