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路168号

　　12月8日，《梅花鹿朵玛》月销售数据新鲜出炉。

　　从11月7日至12月6日三十天内共售出三千七百套（22200册），其中，线上电商占比百分之八十一，线下书店占比百分之十九。

　　乌巧萌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告知尹思一：“这个成绩还算不错，主要是十一月没有什么有名气的作家出新作品，我们打了一个时间差，才能顺利地打出开门红。”

　　巨大的惊喜砸中尹思一，她激动得难以思考，傻问道：“那你们回本了吗？”

　　乌巧萌笑了一下，轻松道：“还远着呢，至少要卖出一万套才能考虑回本之后的事情。毕竟为了打赢这场战，我可是硬生生地从股东那边撕了一部分宣发资源出来，要不然就凭新人的名气，想要首月就有过万册的销量属实是白日做梦了。”

　　真.新人.尹思一摸了摸鼻头，干巴道：“这样啊……”

　　电话那头的乌巧萌继续道：“虽然现在的数据不错，跟我当初设想的也相差不大，不过……”

　　尹思一立马紧张起来：“不过什么？”

　　故意逗人的乌巧萌笑意渐深：“不过我没料到线下书店居然能占比百分之十九，我原本以为能占比百分之十就已经不错了，所以在获得第一手数据后，我让员工致电铺货书店进行了回访……”

　　尹思一将气全提到胸腔内，一刻也不敢喘：“回访结果如何？”

　　乌巧萌边回忆边深思：“目前有至少三分之二的书店都说‘购买《梅花鹿朵玛》的群体中占比最多的是宝妈’，如果线上也是如此的话，那之前的宣发方向就不够全面，得重新调整才行……”

　　说着，乌巧萌快速结束与尹思一的通话：“我得再去数据组一趟，让她们调出线上数据，要是线上也如线下一样宝妈群体占比高的话，那接下来就得大干特干了。对了，还没恭喜你，祝贺你，画家尹思一，以后你在漫画界可以说是榜上有名了。”

　　‘画家’

　　‘榜上有名’

　　‘画家尹思一’

　　尹思一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嘿嘿笑着扑到床上快乐地打着滚，这几个字完全戳中了她的痒痒穴，让她想到就忍不住乐呵。

　　真好啊，她的努力与坚持没有白费，她的画不仅被人看到，还被人理解了，这对于画画的人说，真的是至高的荣耀。

　　真的是，太好了。

　　尹思一笑着，也流泪着，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很幸运，能够画她想画的画，做她想做的事，而在她做这一切时一直有人陪伴着她、鼓励着她，她真的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她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家人，黄芬兰、尹爱党喜不自胜，忙着张罗起庆功宴来。也没大办，就是将亲朋聚集到家中，亲自下厨做菜来招待大家。为此，聚餐点还更改到了尹思一的外婆家，因为那儿地广，坐得下数十口人。

　　在外婆家聚过一次餐后，尹思一的爷爷催着儿子尹爱党不要顾此失彼，于是又举办了一次庆功宴，这次的聚餐地点在爷爷家。为了这次聚餐，爷爷还特意去市场买了两张全新的不锈钢桌和十数个塑料凳子回来。

　　聚餐后，堂兄弟姊妹、表兄弟姊妹还打算约尹思一一起去玩，被黄芬兰、尹爱党拦下了，原因是女儿留学在即，各种申请资料都需要准备，实在走不开。

　　事后，黄芬兰还跟女儿解释：“你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不是要来拦着你，不让你上进，主要是你们这一辈里肉眼可见的你是要强一些，他们就是想要来沾沾喜气，也好让自己不被同龄人落下。”

　　尹思一点头：“我晓得的，妈妈，我没对他们有意见。也多亏了你和爸爸，不然我还不晓得啷个拒绝，这个月就是预科申请的最后期限了，我确实是要抓紧时间把申请弄咯。”

　　尹爱党一直留心听着妻儿的对话，此时说道：“这就是我和你妈妈宁愿跑远点，在你外婆家和爷爷家办聚餐的原因咯，要是让他们一起涌到屋里头，他们肯定是不会做喃，但难免会好奇你嘞画，你又友爱兄弟姊妹，到时候肯定要挨他们解释。这个解释那个解释嘞，等解释完，啷个还有精力来画画嘛。”

　　尹思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爸爸妈妈你们主要是想外婆爷爷他们多高兴高兴。”

　　尹爱党得意一笑：“哼，你爸爸妈妈可不是吃干饭长大嘞，这些事情当然要注意。像这样一来，老人也高兴觉得面上有光，你也能得些清静，好去准备你的留学。”

　　尹思一感动地同时搂住父母的胳膊，撒娇道：“爸爸妈妈，我有你们在身边真是太幸福咯！”

　　黄芬兰努力控制着不断上扬的嘴角，伸出食指温柔地点了点女儿的脸颊，赞同道：“你晓得就好。”

　　12月15日，在尹思一预备正式投出预科申请时，她接到了古兰歆的电话。

　　古兰歆：“好哇，尹思一你现在硬是厉害得很嘛，自己偷摸着把画集出版了也不跟我说。我就说怎么好长时间没刷到你在抖抖的更新，点了你的主页才发现你把视频都给删了。你删视频也就算了，啷个不在主页标明画集出版的事，还要我去搜关键词才晓得。”

　　没给好友说话的时间，古兰歆继续噼里啪啦地倒着豆子：“算了，其实你这样做也挺好的。说实话，之前听你辞职不干的时候，我高兴你终于不用再在那个地方浪费才能，但我偶尔又会忧虑你会不会被那破公司给伤透了心，搞得之后都不画画了。

　　“后来看你在抖抖上画画，我不是在指责你不告诉我们这件事，我的意思是，我看到你愿意继续画画，虽然走的风格路线都跟大学时不同，但我觉得只要你愿意继续提笔画画就很好。

　　“真的，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你放弃美术，晓得你的画集出版后，我超开心嘞，你也算是给我打了一个样，不然我有时候也会迷茫自己放下孩子和家庭，跑到国外求学是否真的有意义。

　　“一一，你真的很厉害，我太为你骄傲了！

　　“你画的那些故事总让我忍不住幻视自己，感觉自己也变成了梅花鹿，在森林、在平原、在火山经历着奇幻而又惊险的成长。看到朵玛，我才惊觉曾经的自己忽略了那么多的东西，原来我也很努力，所以才能坚持到现在，拥有这些微小幸福的我真的很幸运。

　　“一一，你画的故事真的是太棒了。”

　　这些话顺着网络传到尹思一的心里，令她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下撇，泪水也随着落下。

　　她并没有设想过自己创造的故事能被人理解到这个地步，哪怕是主编乌巧萌告知了她详细的销售数据，电子版分成在十一月就已经开始到账，她依旧对于自己的故事被人看到并有人愿意为之付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实感。

　　真的会有人喜欢她的画吗？

　　真的会有人看到并理解她所画的一切吗？

　　真的会有人来吗？

　　这些问题，开始画《梅花鹿朵玛》时的尹思一不知道，她也不敢去深想，在商业画中浸染了上千日夜的她已经不敢去幻想由心而生的作品会被人真正的喜欢。

　　提笔触摸到粗糙的画布时，偶尔会有声音在说‘这版不行’、‘要有痛点，要抓住消费群体的痛点’、‘能不能再换一版’、‘接地气懂不懂啊，谁要你搞艺术了’、‘配色太庸俗了，能不能高大上一点，我们是要与国际接轨的’、‘啊？这点画你还要收我这么多钱，难道不是两三百就能买几幅的吗，抢劫都没你们赚得多’、‘你随便画几笔不就行了，又不费事’……

　　尹思一知道这些声音都是虚幻的，都是来自于过去的，她不想听，却没法不去在意。

　　她知道那些声音想要让她放弃画画、放弃自我，将自我变成负面产物的容器，任由外界肆意驱使。

　　她知道，她不愿意。

　　所以当她开始绘制朵玛的故事时，她是怀着类似于决绝的心态一个人上路的。

　　她没有想过会在故事完成后遇到同行者，因为她不敢奢望，她害怕会因为有所期待而让自己停滞于半路。她想走完这条路，哪怕一个人。

　　可是现在她遇到了理解她的人，是她的读者，是她的朋友，是她的家人，更是千千万万个未曾谋面即将谋面的陌生人。

　　原来，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无用功，她终于同会理解她的人群相遇，她们都曾孤单地行走于大地之上，都曾迷茫，都曾发出过相似的疑问。现在，她们相遇了。

　　也许以后会分别，但此刻的相遇已经绽放出耀眼的星光，也许这星光并不如何辉煌，也许这星光只能照见片刻的立足之地……

　　但这也足够了。

　　这抹星光带来的热度将会持续温暖着她接下来的时光，她很开心，非常开心。

　　古兰歆蓬勃的表达欲在听到友人在电话另一端发出的哽咽时平静了下来，她看向窗外的皑皑白雪，弯起嘴角，也落下泪来。

　　12月16日

　　发出预科申请后，尹思一顺带检查了下邮箱，发现一封来自于陌生人的信件，她悠闲地点开邮件，想看看这封邮件来自于哪里，如果是广告的话，她就会将该邮箱号拉入黑名单。

　　不是广告。

　　是学姐宋希之。

　　【致我可爱的学妹尹思一：

　　【展信佳，我从蔓之处听闻了你的事情，非常感谢你于五年前为我所作的一切。我如今状况良好，目前旅居于斯林哈雅山脉采风，这里风景优美、物产丰富，为我提供了不少灵感，我很喜欢这里。另，若你以后有采风计划的话，我由衷地为你推荐这里。

　　【（随信附赠照片若干）】

　　尹思一看向加载完毕的照片，照片上宋希之穿着褐蓝相间的当地服饰，编着辫子戴着毡帽，站在奇石上神采奕奕地注视着镜头，身后瑰丽的景色为她的灵动注入独一无二的色彩。

　　学姐她确实将过去的阴影干干净净地抛下了。

　　她继续读信。

　　【我有幸通过友人的帮助以电子照片的方式看过你的作品《水》，透过屏幕，我能清晰地感知到由画作所传达出的你内心的澄澈与生命力，若有机会的话，我希望能以线下的方式更近距离地观赏实体画作，想必届时感受更深。

　　【前不久，我在堂弟宋五行的帮助下，通过堂弟媳即你的好友古兰歆的介绍，得知你在网络上公开展示自己的画作。我认为这是一项非常了不起的举措，画者绘画不能闭门造车，应当时常去感受生活、体验生活，这样才能抓住那一抹随时乍现的灵感，绘制出更富有感染力的画作。

　　【我认为艺术不应总是高悬于上空令人观赏，也应席地而坐供人休憩。我想我也该效仿你的先锋精神，用更接地气的方式去向世界展示作品，这样也能听到更多不同的声音。

　　【《梅花鹿朵玛》让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她让我知晓了世界之外还有世界，动物之外还有动物，但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哪里的世界都很美丽，哪里的动物都需要生存，重要的是要在保证自己能够生存的同时不去干扰他者的生存。

　　【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故事，而将这样一个了不起的故事创作出来的你，思一，你更加了不起。

　　【从你的笔下，我看到了平等、平和、坚强不息和公正不阿。这些珍贵的品质同时出现在一份作品之中，真的令人非常地感动，我很高兴我有如此优秀的学妹。一想到这里，我也忍不住想要提起画笔参与到创作中去。

　　【听闻你在准备留学，我已向列宾皇家美术学院寄去推荐信，希望能为你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若你有其他院校选项，请务必回信于我，我将向其寄去推荐信。

　　【期待我们的会面。

　　【你的朋友希之】

　　尹思一珍重地将这封信件截图、复制、多处存档，这是艺术向她发出的邀请，她要好好珍藏。

　　她怀揣着邀请，紧紧握住艺术之手，迈向艺术之路。

　　12月23日，平安夜前夕，《梅花鹿朵玛》大爆，所有实体画册一售而空，因一书难求，出版社电话被打到冒烟，印刷厂连夜加急二印，这次总算是达成了乌巧萌一印五万套的愿望。

　　不止实体书大卖，《梅花鹿朵玛》电子版也霸占了平台阅读榜第一、推荐榜第一、打赏榜第一、收藏榜第一、评分榜第一等。

　　诸多第一让平台CEO发来贺电，表示会配合出版社加大宣传力度，牢牢把握住这波泼天流量，打破国产漫画现有瓶颈，一举将《梅花鹿朵玛》送上‘封神榜’。

　　还有读者将观后感上传到哔哩啪啦网站造成连锁反应，更多UP主加入分析大队，以不同的角度、多种方式展开鉴赏与点评并上传视频，《梅花鹿朵玛》热度再爆。

　　甚至还有神通广大的网友顺着网线找到尹思一的抖抖，面对空无一物的主页面，一时选择激情私信。

　　尹思一没看到私信，她忙着给二印签名、绘制徽章小卡稿图，由于初印时画的动物爪印很受欢迎，她还得再设计几款不同类别、不同环境的爪印。

　　出版社吃到第一波赠品红利后，誓要将周边市场拿下，特意派了乌巧萌带着助理来帮尹思一解决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得知她留学在即，大手一挥，表示会以出版社的名义邀合作的知名教授向留学院校寄去推荐信，并提供一笔留学资金，请尹思一务必在留学前将周边稿图画好，如果能有备选是最好的。

　　基于此，尹思一忙到头打脚后跟，等她缓过神来，惊觉已到留学之际。

　　26年1月27日，过完腊八节，尹思一带着由父母准备的行李登上前往基辅罗斯的飞机。

　　含着热泪不舍地与父母分别，坐在前往异国的飞机上，看着窗外似是悬浮在飞机周围的云彩，尹思一笑了，她知道她此后的路途一片坦荡，就如这架自由翱翔于云层之上的飞机。

　　她与它都会顺利抵达目的地，狂风和暴雨都不能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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