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照江湖

　　大雪纷飞，巷子胡同间家家都门窗紧闭。路面、门槛都堆起了一小层雪。

　　一串脚印出现在雪地，沿着小巷向前，一个撑着伞的身影出现在风雪中。

　　“咚咚咚”，脚印的主人停在移了一户人家前，敲了敲门，引得干裂的对联掉了些纸屑下来。

　　门内无人响应，伞下那人又敲了敲。片刻后，木门终于发出长长的呻吟声，一张充满皱纹的脸出现在门后。

　　“方丫头，”老者眼神讶异，“你怎么来了？”

　　方璃将伞向上抬了抬，露出笑脸：“竹老，听闻竹妍妹妹受伤了，我特地来探望她。”

　　竹老叹了口气，将门完全拉开，示意她进来。在方璃走近小院后才把门关上。“从前我嫌妍儿太过软弱，无法撑起竹庄。但没想到如今，她却如此争强好胜。竟因为不满武林大会延期，独自去向无极门下战书。”

　　方璃倒不知事情前因，收伞抖了抖雪，侧头问道：“难不成是无极门的人伤了竹妍妹妹？”

　　竹老背着手摇了摇头：“非也，或许是我从前与无极门有些交情，无极门的人并没有对妍儿做什么，甚至礼待有加。是妍儿自己心绪不宁，在下山路时绊倒，竟滚了一小断路，昏倒在路边。还是纪年那孩子下山时发现了妍儿，将她送了回来。”

　　方璃微蹙眉头：“那可有找大夫来医治？”

　　竹老叹息：“自然是有，这脚上的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山路寒冷，妍儿倒在路边将近一个时辰，一回来便发起了高热，到现在还在说胡话。”

　　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猛地转头看先方璃：“方丫头，我记得你是不是懂医术，不如你来替妍儿看看吧。那些大夫开的药我也熬给妍儿喝了，但就是没起色。”

　　方璃顿了下，随即微微一笑：“竟然竹老信任我，那我便给竹妍妹妹把把脉吧。”

　　竹老连连称好，将左侧的房门拉开一个小缝，低声道：“方丫头见谅，那大夫说妍儿现在不能受凉。”

　　方璃笑了笑，没说什么，侧身进了屋子。竹老紧随着她进屋，立即将门缝关上。

　　屋内自然没有开窗，只点了床边的一小盏烛台。竹妍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的两床被子正随着她缓慢的呼吸上下浮动着。

　　方璃轻手轻脚地走近，看清了竹妍红得有些不正常的脸，心下一惊，立即坐下，从被子中捞出了她的手腕。

　　竹妍似乎有些难受，眉头皱了起来。

　　方璃的手指刚放上她的手腕，便感受到皮肤下传来的灼人的热度。她的眉头渐渐皱得死紧，不一会她又捞出竹妍的另一只手，交替感受她的脉搏。

　　竹老从方璃身后走到方璃身侧，伸手试图将竹妍的眉头抚平。

　　片刻后，方璃将竹妍的两只手放回被中，从腰间拿出自己的针囊，对竹老挥了挥。

　　竹老了然，停顿了一下，随后才对方璃点点头。他犹豫地看了一眼竹妍，轻声叹了口气，慢慢地走出屋子，关上房门。

　　方璃将针囊打开平放在床边，左右看了看，起身小心地点燃床边其余的三盏蜡烛，方璃眼前陡然明亮起来。

　　随着一根根针扎入，竹妍的四肢都痉挛起来，痛苦的呻吟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喃喃声：“爷爷，不、不，别、别怪，等我，等我。”

　　方璃没去理会竹妍颠三倒四的话，紧盯着银针，侧耳倾听她的心跳声。直到竹妍的心跳声慢慢平稳下来，方璃才直起身。

　　她将针完全收好后，从怀中抽出手帕，勉强将竹妍身上留下的汗擦干，为她整理好衣物。方璃起身舒了口气，把被子盖到竹妍脖子上，才发现竹妍的脸已满是泪痕，甚至此时也无声地流着泪。

　　方璃下意识地用袖子擦干她眼角的眼泪，嘀咕道：“难道是我把她扎疼了？”

　　见眼泪依旧不停，她轻轻按摩起竹妍胳膊上的一个穴位，轻轻地拍着被子。片刻后，竹妍终于平稳地睡着了。

　　方璃缓缓起身，吹灭三盏蜡烛，无声地退出房间。

　　竹老正背对着方璃站在廊下，冷风吹得他的衣角乱飘。下一秒，他转过身，立即走向方璃：“怎么样，妍儿何时能退烧？”

　　方璃走得离房门远了点：“不出意外的话，今夜就能退烧了。不过竹妍妹妹现在的脉象忽轻忽重，实在不像是普通的风寒，我也不敢保证她何时会醒来。”

　　竹老脸色大变：“怎会如此，那若是一辈子都醒不过，我该如何保她一辈子？”

　　“那倒不至于那么严重，”方璃急忙宽慰，“我观竹妍妹妹是有意识的，许是现在身体还虚弱着，所以脉象才那么奇怪。这几日我先琢磨琢磨，过段时间我再来为竹妍妹妹开药。”

　　竹老强行镇定下来，低声肯定道：“那就好那就好。”他目光移到方璃脸上，随口问道：“难为你还能来看望妍儿，我听闻霜生镇最近争议不断，皆是为了进入枭骨关这件事。你身处旋涡中心，想必是忙得不可开交吧？”

　　方璃惊奇地瞪大眼睛，笑了一声：“竹老你怎么会这么觉得，这件事的牵头人再怎么轮也轮不到我头上啊。我和竹妍妹妹一样，也只待武林大会重开，我好和对手比试。说起来，若是没有这些事，我和竹妍妹妹昨日就能分出胜负了。现如今，唉。”她说着瞥了眼竹妍的房门，“也不知我和竹妍妹妹还要等到何时。”

　　竹老笑得眼边都皱了起来：“方丫头倒是和妍儿心灵相通了，放心，一切都会步入正轨的。相信待妍儿好起来之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会结束了。”

　　方璃嘴角笑着：“那我便不打扰竹老了，王弃尘还等着我给他带饭呢。”

　　竹老不赞同地一皱眉头：“他个大男人有手有脚，怎么还要你带饭。方丫头，我知道你们感情甚笃，但你可不能太惯着他。”

　　方璃哈哈一笑：“竹老放心吧，是我不让他出门的。自从王弃尘的真实身份被众人知晓之后，便不断有些烂桃花、旧情缘找上门来。我可不想时时守在他身边，只能将他锁在客栈了。”

　　竹老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干笑道：“年轻，年轻，是老朽不懂了。”

　　方璃乖巧地点点头：“那我就先告辞了，竹老我过几日再来探望你。”

　　竹老笑着将靠在廊上的伞递给方璃：“好，那我便不留你了，趁现在雪小，快回去吧。”

　　方璃接过伞，再次向竹老告别，索性没撑伞，走进了小巷。

　　*

　　“嘎吱”，方璃一踏上楼梯，客栈中的视线便似有若无地飘过来。

　　方璃的脚步顿住，眼神猛地扫向那群人，不少人被她捉了个正着。“有事？”方璃挑了挑眉。

　　所有人立即移开视线，客栈重新热闹起来，却无人理会方璃的问题。

　　方璃冷笑一声，拎着食盒快步上了二楼。

　　见她身影消失在拐角，客栈中众人又飘回了最初的话题。

　　“方女侠确实是个侠心义胆的女子，怎么偏偏对王门主这么霸道呢？这都锁着不让出门了，啧啧啧。”

　　方璃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议论的声音抛之脑后，取下腰间的钥匙，丁零当啷地打开门锁。门一开，她便飞速地闪身进去，高声道：“我回来了！”

　　然而屋内却不是众人想象中“金屋藏娇”的景象，别说人影，就是一声回应也没有——王弃尘并不在屋中。

　　方璃重重地将食盒放到桌上，拿出里面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事情还得从前两日说起，自从六大门派宣告自己要进入枭骨关，江湖明面上依旧风平浪静，但暗地中却分成了两派。一派自是支持，愿助六大门派挖掘真相；另一派则是坚决反对，对无极门和六大门派软硬皆施，誓要阻拦此事。

　　任何事都有其支持反对者，这并不稀奇，方璃和王弃尘也一早预料到这个局面。然而二人却发现霜生镇的反对者莫名蠢蠢欲动起来，甚至有在无人处伏击此事的支持者。

　　此现象并不正常，方璃笃定背后有人在挑唆，并且极有可能就是萧寒岩。恰逢那时王弃尘被突然涌现的追随者们烦得不行，二人便商议这出暗度陈仓之计——明面上王弃尘被方璃锁着，实则暗地中潜入反对者行列。

　　方璃细心地擦拭着剑身，却放任自己的思绪远去。窗边的蜡烛晃了晃，方璃嘴角翘起，却始终没有动作。

　　直到烛火重归平静，方璃才放下剑，起身走到窗边。原先平整无痕的窗户纸此时被戳出一个小洞，方璃慢慢打开窗户，状似无意地看向月亮，手却悄悄地伸到窗户的凹糟内。

　　将纸条握至手心，方璃才重新关上了窗户。她快步走到烛火边，打开了纸条。

　　纸上赫然写着几行字：“我已取信于他们，明日寅时城外荒庙似有异动，你在城中万事小心。”

　　掌心中的纸条似还有温度，方璃却将纸条卷起来，放至蜡烛上。看着纸条化作星星点点的灰烬，方璃慢慢露出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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