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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柏荃市公安厅。
会议结束,岳政杰收到了陈奕闻的信息提醒说成功拦截了发出去的邮件,紧接着他推开椅子带上赶来的陈奕闻带队一批人马直奔对方办公室。
新邮件删除的速度刚在50%。
哐当!
被推开门抓包的一瞬间作为厅里尚有资历的青年骨干当场慌不择乱,不知道是按下电脑关机键还是把刚才因为过于紧张而推倒的水洒在键盘上擦干净。
程澈推测的没错,确实是在00-05间,陈奕闻继而对他的电脑的文件进行系统方面的恢复和私密文件的破译解密。
“组织有令,于2021.10.12前工厂间完成对毒枭的围剿”
而这个信号原有的内容为:于2021.10.12前我方已缴获批量芬/太/尼,无人员伤亡,围剿计划需等待时机,勿醒
被扭曲的一句话,程澈背上了不止三年的代价。
岳政杰带着陈奕闻从柏荃市加速前往,人到后片刻不得休息,踩着崎岖的山路大步流星,手电筒的光也随之晃动着,不断找出踏脚边的石头噼里啪啦的掉进深渊里,连个回音都没有。陈奕闻和林野这帮年轻人都跟不上他的脚步,周培和王曦含两人互相搀扶着掉在队伍最后,“老岳啊,这办法真的可行吗?”
“管他行不行,不行也得行,现在根本没有人能给出被困人员的精准位置,这暴雪天的别说抽水泵了,现调机器也得好几个小时,我已经对不起昊炀和小柔了,我不能再对不起小澈。”岳政杰冷着脸道:“非常时期非常作法,人定胜天,姜逢呢?”
前方深夜中,无数个手电筒的照灯晃动交织在一起,只见一声应答后有人冒着雪前来,“岳叔,周叔。”
“情况怎么样了?”
“和戴琪那边确定初步测量图纸是可行的,已经找个会冬泳的警察下水勘测实际情况了。”姜逢手指向前方,只见不远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矿坑,根据脉络梳理绘图恰好是贯穿在众人脚下,形成的陡崖峭壁,底部隐约传来水声。
姜逢的平板桌面上戴琪和秦安正在参与协作,“从纸面资料上来看编号为n28的矿坑和倒灌的废弃矿井是曾经是相连的,但后来随着地面塌陷淤泥堆积等各种原因,暂时是断流的一个状态。矿坑底下积攒的都是雨水或者地下水,我们刚才进行紧急测算发现水潭水面高度要比矿井下涌水口高度低,已经形成了一个不小的被困水潭。”
钱副厅反应的很迅速,“所以如果这个水潭能与矿井重新连接,人工干预让水倒灌,从而降低水面高度。”
姜逢点头,“猜测是这样没错。”
“......”钱副厅直接一脚踩空了,愣是让林野抓着后衣领提上来的,“猜?!”
“对,只能靠猜,因为倒灌进矿井的水存留时间虽然不算久,且相对集中,但是水的边缘相对来说就没办法掌握,也就是说如果真炸了但能不能炸的通这事也没法说。待会勘察人员上来,如果证明操作可行,我下去安放炸弹,进行定点爆破。”
钱副厅大惊,“你亲自下去?”
“嗯对,我和童童一起学的潜水,没想到在这用上了。”姜逢收起平板,手指关节已经冻得发红,语气依旧平淡,“那个救不回来万一这个救回来了呢,我要下去的话至少能给一个交代不是?”
“.........”
谁能给钱副厅一个交代啊!
钱副厅对这件事情有印象,当时童霖和程澈打了个赌说要去学潜水,抓着姜逢一起,戏剧般的结果是童霖自己没学会,陪学的姜逢倒是学会了,他久久的盯着姜逢那张平静的脸,半晌后嘴角抽搐道:“你那个公馆是不是近几年也要引进室内游泳项目?”
“想法计划可行。”姜逢苦笑,“但是粗略估计成本费用,我还是不太想做赔本买卖。”
“姜哥!”就在这时有人跌跌撞撞赶来,“勘察的人上来了,说情况不大好!”
就这两个字一开口,整个专案组外加指挥中心从上到下深呼吸一口气,倘若手边有速效救心丸或者降血压的药都不用水服,直接吞咽。
林野一边要负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就是找矿井的岳政杰,还得负责随时接收信号的钱副厅,只见岳政杰猛地喊出来:“怎么就不好了?明明不都可以实行定点爆破怎么还不好!”
那民警扶着膝盖喘个不停,“不是,可以,可以爆破。”
“那怎么还不好?!”
民警一个抬头,迎面撞见几位领导脸色铁青,“勘察的上来说,两个相接的地方不是平面跨度,是个斜坡,最窄的地方连30厘米都不到。”
这话一出来周遭都安静了,姜逢整颗心咯噔一下子。
30厘米?商场里的模特都进不去,更别说一成年男子屏住呼吸把自己硬塞进去,更何况是带着相应水下工具和爆破装备!
矿坑内依旧是隐约水声不断翻腾,风雪从山林间呼啸而过,大批量的警车停在不远处,红蓝色警灯来回闪烁照着整片漆黑夜幕,人来人往喧嚣不断,唯独矿坑这一片沉寂的可怕。
“......老周你听见你说句话啊,”寒风夹带着钱副厅不稳的声线,“森林公安的直升飞机还没走远,要不我们现在下山紧急联络水警那边?”
周培一整个垮脸,“来不及了!要是来得及我们早就带人下去了。”
“那有没有刚毕业的小孩,瘦的那种?”
周培感觉要上呼吸机了,“谁家小孩能穿30厘米啊?你看看这帮人哪个像——”
“有一个!有一个像!”姜逢眼睛忽然就亮了,赶忙对着蓝牙耳机那边:“戴琪你是不是有潜水证?!我看过你个人简历你警校毕业之后考过潜水证!”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姜逢松口气,稍后频频点头,“她说她有。”
轰隆——
无数块碎石随着洪流铺天盖地而来,无异于把人扔进滚筒洗衣机里轮,邰铮连上身上迸出无数个青紫和血口,天旋地转的紧要关头,他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死死拉住程澈,眨眼间不知道被冲到哪里,随后就是哐当一记。
巨力把他拍在墙顶上,邰铮眼前瞬间模糊一片,鲜血混着水从鼻腔、嘴里喷出!
“咳咳咳咳!”邰铮背抵着墙面,呛得说一声都要连着咳嗽好几下,“程、程澈——咳咳咳.....你咳咳咳.......”
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他们两人还紧紧交握着对方,两只鲜血淋漓的手上小臂上青筋暴起,程澈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人都近乎漂在水面上依旧紧紧抱着邰铮。
“别怕,邰铮。”程澈努力把脸埋在他肩窝内,喃喃道:“相信我。”
他的话里透着不言而喻的悲凉,比那天雪山还要寒冷刺骨,邰铮喘息抬头一看,瞳孔顿时收紧,他明白了程澈说的话——
他们头上是巷道的石顶。
倘若水位迟迟不退,很快就会彻底完全淹没瓦斯巷道,他们将彻底葬送在这里。
一片黑暗中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只能感知到这是一块岔道口,两侧都是墙面。邰铮呼出一口气,牟足劲抓着顶部的粗缆,把人事不省的纪斓挂在缆绳之间,确保他还有一口气在不至于被淹死,右手紧紧抱着程澈揽在身侧。
“听着宝贝儿,咱俩真要死在一起了叫天注定死缠绵,咱俩一块活那叫你命里有我,我不要被你丢下你也不要想着再把我丢下,雪山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记恨你。”
程澈不语,脸靠在他颈窝里,小猫一样的轻柔蹭着。
邰铮淡淡的笑起来,泡在刺骨的水里,亲吻着他额头,“你再也甩不掉我。”
程澈永远都记得,邰铮说过他的眼里藏着一片土地,里面隆起的座座群山不断的在跳动着,他会解释道那是大地的脉搏。
他的童年里播下的种子终于长成茂密森林,扎根大地,成为了他的血管,还有那条涓涓细流,或许在某一刻已经成为大地的血液永不干涸。
大地说,他的眼睛里藏着雾,程澈说那些久而久之已经成为了烙刻在他心里的伤,结痂了也是丑陋不堪的。
但是程澈知道,大地将它们装进了信札,轻轻地盖上了一个太阳的印章。
——阴霾几乎吞噬掉了程澈,而邰铮送给程澈一个太阳。
程澈笑着咳起来,他只要一笑,胸腔隔膜就会急促痉挛,血沫不断从咽喉溢到嘴角,邰铮的右手紧紧的抱住他,让他紧挨在自己身侧,那几乎是要把他抱进骨子里的力度,比每一次的拥抱都要用力。
“我们不会死的宝贝儿,他们在外面一定想办法在救我们。”他的唇贴在程澈灰白的脸颊,一遍遍的重复着,即使他的声音已经很沙哑了,“我们不会死的,再坚持一下好吗?”
就在这个时候隧道深处再次传来空洞的震荡声音,轰隆!
又一片顶板经受不住水压而坍塌,新的洪流冲向了巷道的四面八方,邰铮咬牙抱起程澈,两人同时被上涨的水位拍到石顶上。
哗啦——
深不见底,散发着各种重金属的难闻气味的岩石边上,戴琪尽可能的放平呼吸,穿着不太合身的潜水服,头戴着潜水镜,身侧挂着氧气瓶,耳机里是岳厅稳定沉着的声音,“待会下去的时候一定要按着姜逢的指令严格执行,在确定无误的定点固定□□,确认装备拉动牵引绳,姜逢这边会把你拉出斜井,再带你浮上来,听清楚了吗?”
戴琪回答干脆,“清楚。”
“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安全,如遇突发状况立刻拉动牵引绳明白么?”
“明白。”
岳政杰见过戴琪几次,小丫头机灵脑子转的也快,跟在邰铮身边两三年学到了不少东西,小小年纪这次也算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主动切断了通讯。
戴琪把步话机交给在旁边一直守着的王曦含和林野,深呼吸一口,戴上了潜水镜,姜逢最后一次帮她检查了水肺装置,“把两人救上来之后狠狠敲他们一笔。”
戴琪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她拿着呼吸管凑到嘴边,“姜哥你知道我一开始警校毕业是想跟在谁队伍里吗?”
“谁?”
“前柏荃市刑侦队长兼行动指挥组组长,程澈。”
姜逢一愣。
小姑娘笑着转过身,咬着呼吸管,纵身一跃。
咕噜咕噜——
邰铮在水底吐出一连串的气泡,竭力呼吸起一大口气,随即被上涌的水面快速淹没,不由自主的松手向下坠。
突然身侧传来一股力道,是程澈的手,在下一波水流涌来之际濒死向上,把邰铮重新提出水面。
邰铮奋力抓着头顶上的电缆,不断的咳嗽,咳得看到了眼前一闪一闪的光点,朦胧中感觉到程澈反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别怕。”邰铮在极度眩晕的情况下抱住程澈的后背,“我在,我在......”
水位不停的上涨,一寸接着一寸的必经隧道石顶,允许他们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氧气逐渐被消耗殆尽。
“看着我,邰铮。”程澈目光涣散的喘息着,“邰铮我要你看着我......”
他真的不行了,然而就在这时他交换了手,左手不是他的惯用手可依旧牢牢搂着邰铮,他右手的无名指上戒痕竟依旧明显。
那是他们独有的爱的痕迹。
他以前一度觉得戒指是个装饰品。
直到在见不到面的夜里,程澈会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戒指,自己戴在无名指上,将手靠近炉灶烧火的小坑,火光中挡不住白印,他睡觉的时候开着灯,再在第二天的清晨摘下戒指,如此反复,无名指上留有被灯光照射出的阴暗交界线。
而邰铮此刻脖颈佩戴的黑色挂绳终于在这一刻浮了上来,是和程澈一样的戒指。
他们相互哽咽的看着对方。
这种极端生死关头下情爱还重要吗?
对于程澈来说,堪比他的命。
邰铮亦是。
水潭下一片漆黑,只有矿灯隐约照射出姜逢用力比划的手势,戴琪极力保持清醒,点头,姜逢力度控制的很好,她没有呛水,玩命一般的往斜井里爬,空间过于狭窄,氧气瓶被撞的叮当响,但她其实什么都没听见。
令人窒息的黑暗伴着刺鼻的味道一下吞没了她,她感觉自己就好像在一口巨大的棺材里漂浮着,可她腰间的牵引绳又给予她足够的疼痛。
他们一开始规划的距离只有11.3米远。
她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她到此刻再到未来,她一定要对得起她这身警服。
天不遂人愿,她半个身子撞上井壁,气瓶卡在了砖缝间,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狭窄节口了,她用力吸气屏住呼吸,克服情绪上心理上的恐惧,伸手摸到了姜逢出发前交付给她的蝴蝶刀,开刀,用力造进井壁的砖头之上,再奋力一翘。
连着几声的铿响。
水流似乎一震,矿坑里,邰铮用力抵着程澈的额头,嘶哑道:“我愿意,始终坚定不移的相信程澈,不论贫穷或者富贵,健康或疾病或其他理由,我都爱程澈,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到生命尽头。”
半块碎砖顺着水北抛了出来,砸的戴琪眼冒金星,她趁着意识清醒从装备里掏出□□,固定在淤泥之下,后退了一步。
然后她缓缓的颤抖着抬起手,像邰铮和程澈出现场对他们下达命令一样。
再之后,她咬着牙毅然决然的回头,成功让自己挤出井道,拉动牵引绳,下一秒被等候在外的姜逢重重拉出斜井口。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戴琪几乎是失去了意识,恍惚中被姜逢推向水潭边缘,林野和王曦含秦安等人将其;拉了上来。
“人没事吧?”“怎么样怎么样?”“人还好吗?!”“埋了吗?”......
“立刻引爆!准备营救!”姜逢的嘶吼在她耳边模糊起来,“勘测组去观察水位!救援组时刻做好准备!快!”
人声鼎沸,脚步嘈杂,数不清的人影错乱,紧接着水潭深处,突然传来一声炸响!
那闷响就好像是鼓槌打在鼓面上,最开始几秒毫无动静,最后是黑潭深处越来越响的司思生,轰鸣入耳。
足足过了几秒钟邰铮才感觉到了有动静,他身侧的水流不安分的涌动着,动荡越来越大,开始他以为真的是要决堤了,在下意识的抱紧程澈时发现水流是在反涌!
水流在顺着刚才来的方向后退!
水潭底部的百吨淤泥爆出,井道轰然炸裂打通了废弃多年的空矿,长时间积攒的空水找到了决堤口,不顾一切的喷薄而出,甚至吞没了水潭口。
与此同时,水位在彻底淹没的前一瞬静止了,然后疯狂的进行反涌,水位急剧下降!
“......程澈。”邰铮难以置信的喃喃道,随机发出嘶吼:“程澈!醒醒!你看看我程澈!”
空气飞速回流,可程澈却一动不动,邰铮已经感觉不到他手上传来的任何力气了,他就像一个秤砣一样挂在邰铮身上。
木块、砂石随着退去的洪流打在他身上,但邰铮的意识逐渐趋近于模糊,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他想着,或许真的获救了。
他的手死死扣着程澈的手,再坚持一下,只要一下他们就可以回到地面上,就一下。
“邰队!”“程队!”“邰铮!”......
远处传来齐航和肖恒的嘶吼和尖锐的哨鸣声,矿灯的光交错闪烁着。
“程老师!”“头儿你们在哪!”......
邰铮闭上眼睛,他仅剩的最后一点意识能让自己感觉到他的手是僵硬的,僵硬的扣着程澈的手,然后仿佛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周遭却亮了。
他穿着警服,和大家一起站在公墓前。
5岁的程澈怀里捧着花,站在自己的墓碑前,看着照片上和自己一样的脸,不哭也不闹。
程澈的身后,是成排的身穿制服的刑警,他们手里捧着照片和功勋奖状,还有黄白色的花束。
鸣枪响,远处白鸽飞出丛林。
奏哀乐,致敬热血挥洒勇士。
墓碑前刑警有序离开,只有邰铮依旧站在原地。
小程澈察觉到他还在,转过身,问:“你不走吗?”
邰铮单膝跪下,伸出手,“这次我带你走。”
小程澈轻轻地把手落在他的掌心间,“你恨我吗?”
邰铮果断的回握,“不会。”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走出了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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