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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
太液池离掖庭有很长一段路，张语知并不着急，让青萍打着灯笼照亮，沿着太液池岸边步道慢慢地往回走。
适才寿宴上，莫昭容进献寿礼时，皇上的脸出现过片刻不豫之色，被她看在眼里。
张语知不禁猜测起来，皇上究竟是在为哪桩事感到不快。
是为那份寿礼，还是为莫昭容？
还没细想太多，思绪便被打断了。
“原来你就是那位让皇上魂牵梦萦的张御女。”田美人带着绣心站在前边，似乎是在那儿专程等着张语知。
张语知闻言驻足看去，却没能认出她来，一时不知该如何问候。
寿宴上，她全程都在关注着皇上和莫昭容，然后则是太后和周淑妃，别的妃嫔上前献礼时便没怎么看。
“妾身给姐姐请安。”不过对方瞧着比她年长，又肯定比她先入宫，张语知挑了个不算错的称呼，向田美人行礼问安。
田美人柔柔地笑道：“我可担不起这个称呼。”
张语知一怔，不知该如何去接这话。
倒是青萍及时上前一步施礼道：“奴婢给田美人请安。”
她在猗兰殿时见过田美人，所以认得。
宫里被封了美人的就只有一位，田美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妾身给田美人请安。”张语知抿了抿唇，跟着重新问安，心里却有些不服，回以一笑，“美人叫住妾身，可是有话要说？”
她在入宫前听曹姆说过，田美人以前是尚衣局的绣女，只因在万寿节献绣图讨得皇上唤醒被封为美人，直到生下皇子才被赐居增成殿，连位分都一直没再晋过。
那增成殿的位置有些偏，离皇上所住的紫宸殿又远，可见皇上对田美人到底是称不上有多喜欢的。
再说这条路位于到增成殿去的相反方向，看起来田美人就是在等着她。
“是有一桩事，想要找你问问。”田美人没否认，“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去那儿聊吧。”
张语知见她指向太液池边一座临水叠缀的假山石。
假山对着步道的那侧有石阶，两人叫各自的宫女留在假山底下，一前一后地拾级而上，进了其上那座飞檐翘角的观景凉亭中。
夜凉如水，田美人理了理被晚风拂乱的鬓发，缓缓开口道：“你可知赵氏是因为什么才被废后的？”
张语知摇了摇头，也不明白她在此时提及废后之事的用意。
那废后诏书只说废后赵青云有失妇德，却没提究竟是犯了什么过错，况且张语知位分不高，去掖庭宫传谕的内侍宣读完圣旨就走了，根本无从了解内幕。
“我听之前在椒房殿伺候的宫女说，那日皇上带人搜宫，搜到了不少香药，所以才大发雷霆。”田美人意有所指地看着她，“就连废后身边的柳侍卫都被打入天牢了呢。”
张语知蹙起秀眉，愈发看不懂这位在旁人口中一向怯懦的田美人了。
田美人拐弯抹角地说道：“听淑妃娘娘说，你在入宫前是歌女，应该知道，让皇上如此生气的香药是用来做什么的吧？”
张语知闻言心中一紧，面上不显分毫，赔笑道：“妾身不知，还请田美人明示。”
“我在九月初七那天闲逛至掖庭时，恰巧捡到了这只香囊。”田美人没再继续谈论废后的事，不徐不疾地取出那只香囊来，递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可觉得眼熟？”
自从那天听周淑妃提及张语知原是名唤红菱的歌女，她就留了份心，知道今日太后寿宴，后宫众女凡有位分皆会出席，便带在身上以供指认。
张语知朝她手里看了一眼，震惊之余摇了摇头，打定主意死咬不认。
那日丢失的香囊怎么找都找不到，原来是被她给捡走了。
田美人笑了笑：“这香囊上绣了个‘菱’字，我还当是你掉的呢，红菱姑娘。”
张语知眸光一凛，低下头去，道：“宫里女子众多，名里带‘菱’字的并非只有妾身一人。”
“是吗，我以为你知道合欢香有何妙用。”田美人不再和她兜圈子，挑明了用意，“赵氏正是因为此香才被废黜的，若被皇上知道你用过此香，甚至还和侍卫行那苟且之事，又会怎样呢？”
张语知听她说完反而镇定下来，笑问道：“美人这是在要挟妾身？”
这田美人虽说长得肤白貌美，又天生一副柔弱惹人怜惜的长相，却也着实愚蠢，以为仅凭这香囊就能对她构成威胁了。
事到如今，根本没办法证明她确实用过合欢香，田美人也不想想，当时没能抓到现行，这香囊又是随处可见的样式，实在是当不了什么罪证。
只不过她入宫就是为了控制皇上，好方便鲍国忠行事。
眼瞧着如今皇上对她已有了几分信任，若知晓她与秦敏的事，就算没有证据也定会起疑，于她不利。
田美人不知她此时心中想法，有着自己的考量，道：“不敢说是要挟，只是想请你与我联手。”
她在尚衣局当绣女时就攀附上了皇后，这才有机会向皇上献上绣图，一朝得宠，也是因讨好皇后，才能顺利生下皇子。
田美人长相柔弱，性子也懦怯，又因出身寒微，通常是最好欺负的那一个，在还是绣女时便是如此。
她实在受不了这种一直看人脸色、仰人鼻息的生活。
说到底，田美人并不在乎皇上对她有多少情分，只求位分能再高一些，如此就不会被人看轻了。
眼瞧着元婕妤在元宵宴后得了恩宠，皇上去周淑妃那披香殿的时候也越来越多，原就不得圣心的田美人便起了争宠的念头。
如今赵青云被废去后位，贬为庶人，她心里却觉得痛快，只当是晋升的机会来了。
田美人的心里其实一直藏着一个不能对旁人说的秘密。
三皇子李秉堉就是在这座假山石上被她害死的。
皇上对她向来谈不上什么喜欢，却给予过三皇子充足的关爱。
那天其实是田美人叫宫女领着李秉堉到假山上去玩耍的，当时刚下过雨，假山石湿滑，踩着容易跌倒。
李秉堉摔了的时候，她原想着不过是跌一跤，擦破点皮，说不定皇上还能因此到她这增成殿来关心下三皇子。
谁料三皇子跌跤时，守在边上的宫女下意识地去拉了他一把，竟让他的后脑勺砸在一块向外突起的石块上，躺在那儿当场就死了。
事发后，皇上大发雷霆，增成殿的宫婢们都被尽数处置，换来了周淑妃安插在她身边的绣心。
这样巨大的代价也的确换来了她所期望的关心，可之后这事也就过去了。
赵青云在那之后给的那盒合欢香，田美人是用过的，但那天她带着加了足足的合欢香的补汤去紫宸殿求见皇上，皇上留她在紫宸殿用膳，却没喝那碗汤，也没召幸她。
后来，她又从瑞珠那儿得知太医局的姚太医最擅千金科，便找了他来调理身子，可无论如何就再也怀不上了。
失了皇子，她就失去了所有。
田美人只能选择去拉拢其他得宠妃嫔，以期分得恩宠。
她之前是一直想与莫渝交好的，可惜莫渝向来都不怎么与其他妃嫔来往，没听说她讨好过谁，也没得罪过谁，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最难拉拢。
传言废后那日，莫昭容跑去紫宸殿求情，结果是苦着张脸出来的，可见没什么用，皇上在当晚反而再次召幸了张御女。
后宫皆道皇上得了新欢便冷落了旧爱，田美人便转而来拉拢张语知了。
原想着张御女的位分不高，又被抓到了把柄，应该能轻松拿捏住，然而她听过后却笑道：“妾身与田美人身份有别，谈何联手？天已经晚了，美人还是早些回去吧。”
张语知说罢，转身就走。
田美人心中暗恼。
照皇上现在对张御女的态度来看，怕是很快又要晋她的位分了。
元婕妤这个罪臣之女高她一等倒还罢了，罪臣好歹也是臣。可这张御女在入宫前当过歌妓，比她的出身还要低贱，眼下迫于情势来拉拢她都算是在抬举她了。
像她们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过得比她好？
“是呀，天色这么暗，都看不清路了。”田美人在她背后状似关心地说道，“张御女可要小心，别跌下去了。”
她的孩子就是在这里跌死的。
今夜无云，临近月半的月亮清晰地落在太液池中央，倒映出一片粼粼月光，带着些初冬的寒意，却也足够明亮。
如此月夜，张语知出了亭子，正奇怪她怎么说看不清路，忽觉背上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顿时站立不稳，往前扑去。
这假山上只有她和田美人，不必想就知道是谁在推她。
张语知踩在边缘的台阶上，身前就是太液池，即将跌落假山之际，伸手一把抓住了田美人的胳膊。
田美人对她的反抗没有提防，惊叫一声，与她双双落水。
激起的水声惊动了绣心和青萍，忙提着灯笼跑至水边，向太液池中照去。
湖面激荡起层层涟漪，将水中月搅成一片片破碎的霓裳。
“救……”田美人率先浮出水面喊叫起来，然而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便又往水下沉去，呼救声戛然而止。
田美人起了害人的念头，却没想到张语知会拉着她一起坠湖，手忙脚乱间呛了几口水。
好在她入宫前是熟悉水性的渔家女，而太液池沿岸并不是很深，没多久便调整了姿态，往水上浮去。
谁料张语知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衫，将因田美人的举动也动了杀心，想着她知晓自己做的事，这证据留着终究是个祸患，倒不如趁机灭了她的口。
她不像莫渝那样不会游泳，在水下屏着气揪住田美人的衣衫不放，将她再次拉入水中，紧接着抓住她的发髻用力往下按去，自己则借力将头露出水面换气。
“快来人救命啊！”绣心高声疾呼，惊动了在附近巡逻的侍卫。
田美人挣扎起来，慌乱地挥动着手臂，溅起水花。
可她的头一直被张语知给死死地按在水里，怎么也挣脱不开，很快就喘不上气来，渐渐地失去所有力气，没了动静。
等侍卫们赶到，将两人从水中救起时，田美人已经彻底没有呼吸了。
因今日宴席耗费掉不少精力，莫渝早早地就歇下了，抱着李怀璟睡得正香，却被刺耳的“滴”声给惊醒了，浑身一震。
【任务提醒：主线进度增加，目前总进度五分之三。】
【任务二：田望舒结局，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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