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瓷

　　电话接还是不接，就像是《哈姆雷特》当中那句充满哲学意味的“to be,or not to be.”，确实是个问题，尤其现在的时间才不过刚刚过了六点，就算任局上了岁数早睡早起又觉少，可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谈工作未免也太过幻灭了，又或者是昨天晚上在庆隆集团大楼里的案子已经传到任局耳朵里了……
　　贺述白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许思衡看着贺述白满是迟疑的样子，连忙催促道：“想什么呢，赶紧接电话啊！”
　　贺述白慢吞吞的拿起电话，随后说了一句，“我有点不好的预感。”
　　许思衡瞪了贺述白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就看着贺述白像是报着必死的决心一样按下了接听键，然后隔着一张小桌的距离，许思衡都能听到电话那边任局愤怒的咆哮。
　　“贺述白，你个兔崽子现在可是越来越有本事了啊，昨天晚上你安排了那么大一次行动居然连个报告都没有，你想干什么？造反吗！就算你有省厅给你撑腰，我一个局长还管不了你啦，这个也就罢了，可昨晚的碎尸案又是怎么回事？咱们市局法医中心的验尸报告都出来了，我这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合着从昨晚到现在都是你在主持大局呢，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局长，老子离退休还有几年呢！”
　　贺述白神情淡定，全然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等到任局那边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之后，才不紧不慢的插言道：“任局，我这不也是事急从权吗。”
　　任局立刻暴怒道：“你这也叫事急从权？他妈的分明就是事急越权！”
　　贺述白连忙安抚道：“是是是，您老说什么就是什么。”
　　任局重重的哼了一声，其实他也知道在电话里跟贺述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索性也不再浪费口舌，直接命令道：“我二十分钟后到市局，你最好规规矩矩的给我候在那，到了市局我要是见不到你小子，你就给我卷铺盖混蛋，有本事爱去哪就去哪吧！”
　　贺述白放下电话的时候神情比照接电话之前的决然反倒多了几分心安，毕竟任局还肯对他破口大骂，那真的可以算是最好的消息了。
　　许思衡意犹未尽的看了看自己面前那碗刚刚调好辣椒油的豆腐脑，试探着问了一句：“留给我们的早饭时间还有多少。”
　　贺述白随口说道：“任局一般都会提前个一两分钟到，从这回市局三分钟都用不上，所以踏踏实实吃你的，不用着急。”说罢便拿起刚刚许思衡推过来的那碗加了糖的八宝粥，吸吸溜溜地喝了起来。
　　虽然贺述白嘴上说着不着急，可几大口下去那碗八宝粥也快见底了，可许思衡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也下意识的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两个人就这么心急火燎的吃完这顿本应惬意安稳的早饭，临走之前贺述白还不忘打包了好几份包子豆浆带回去普渡众生。
　　贺述白心里掐算着时间，结果在市局门口正好撞见了匆匆赶来又一脸怒气的任局。三人见面莫名的有些尴尬，贺述白顺手把手里打包好的早餐一股脑的递给许思衡，自己则快步走过去跟任局打了个招呼。
　　任局看了看贺述白又看了看许思衡，冷哼了一声便迈步朝市局大楼走去，贺述白回头示意许思衡先回刑侦办公室，随后快步跟上了任局的脚步。许思衡目送着两个人的身影显示在楼梯拐角，默默地在心里为两个人做了个祈祷，希望贺述白不会被任局骂得太惨，任局不会被贺述白气得太狠。
　　回到刑侦办公室，许思衡直接招呼众人过来吃东西，王晨君习惯性的接过许思衡手里的早餐顺嘴说了一句，“我说刚才怎么找不到老大，原来是出去买早餐了。”那神态自然的就像是跟许思衡认识了好久，完全当成自己人了一样，说罢又意识到了什么，朝着许思衡身后看了看，略有些疑惑了问道：“唉，老大人呢？”
　　林荔这时也走了过来，还略有些客气的问道：“许老师，这早餐不会是你去买的吧？”
　　许思衡摆了摆手，解释道：“早餐是你们老大买的，不过刚在市局门口遇到任局了。”
　　众人这时纷纷递上了一个了然的眼神，也不知道是对任局会把贺述白带走这件事心知肚明，还是对贺述白会带着许思衡出去吃早饭这件事心照不宣。
　　王晨君知道自家老大不在，所以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恰好林荔在他身边，只见他眼珠一转，想起了什么，似有些怂恿的问道：“茘姐，我之前听档案那边的一个女警说过一件关于咱们老大的事，说是他有一次把一个相亲对象给约到那家早餐店去了，到底有没有这事啊？”
　　林荔悄悄瞪了王晨君一眼，心道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王晨君这几年工作上虽然很踏实，可跟赵阳那个嘴上没把门的人一直合租在一起，难免也有些变得不着调起来，这当着许思衡的面哪能这么冒冒失失的提这种事情。虽然贺述白和许思衡两个人谁都没有明说，可只要是不瞎都能看出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这要是因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再弄得两人之间出现什么不愉快，以贺述白的性格要是兴师问罪起来，还不得把整个刑侦一组大卸八块。
　　许思衡一听到事关贺述白当年的糗事，整个人也跟着提起了兴趣，也不在意林荔此刻迟疑的神情，催促道：“贺述白还干过这么缺心眼的事？”
　　林荔见许思衡开口，心知是躲不过去了，只能叹了口气，随后说道：“这都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贺述白刚工作也多久，市局刑侦支队的活又多又急，所以忙起来也没个完，我记得应该是杨政委吧，给贺述白介绍了个对象，人家小姑娘是教育局的还是人事局的我就记不太清了，反正是约了好几次，贺述白都忙得没机会见面，杨政委为了这事还专门找贺述白谈了话，贺述白也是知道躲不过去，就当做个过场，结果就把人家姑娘一大清早约到了那家早餐店，给人家姑娘点了碗豆腐脑，也不问问人家的口味，直接加了好几勺辣椒油，他自己更是一口气吃了八个馅饼，硬生生把人家姑娘吓跑了，差点没把杨政委气出心脏病。之后再找没找过贺述白谈话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从那以后市局里也就再没人给贺述白介绍过对象呢。”
　　许思衡听罢不由得会心一笑，随后说道：“估计你们的这位贺大组长还特别高兴吧，觉得自己一劳永逸，彻底杜绝了市局内部的相亲困扰。”
　　林荔立时瞪大了眼镜，许思衡刚刚的这番话简直就像是亲眼见过贺述白说过一样，也难怪他们两个人能走到一起，虽然相识的时间很短，可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却要远超那些相处经年的同事，不得不让人感慨，爱情果然是一种玄妙难明的东西。
　　王晨君这时分好了手里的早餐还多出来了一份，以为是许思衡还没吃便从新送回到了许思衡的手里。
　　许思衡这时问了一句，“我能去看看奚紫东吗？”
　　王晨君不好决定这种事情，只能下意识的看向林荔，只见林荔点了点头道：“没事，就当是给他送点吃的吧，看看时间传唤的四十八小时也快到了，结束之后就把人领回去吧。不过……”
　　林荔欲言又止，她是顾忌着许思衡的身份，不想让他跟奚紫东透露昨晚的任何事情，可终究还是没把这些话说出口。
　　许思衡谢过林荔，随后便在王晨君的带领下去到了审讯室里。经过了两夜一天的煎熬，奚紫东整个人也跟着憔悴了不少，这会儿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口水顺着嘴角流出去了好远。
　　听到了开门的声响，奚紫东从睡梦中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顺手用袖口抹了一下嘴角，现在的他也顾上什么影形象了，这两夜一天下来别的先不说，光是在思想意识层面就进一步端正了起来，让奚紫东打心眼里觉得自己的往后余生都必须做个好人，锄强扶弱济世救民或许做不到，但像扶老奶奶过马路这样的好人好事还是可以多干点的。
　　奚紫东勉强挺直了身子，经夜的疲惫和酸胀凝聚成了清脆可闻的“咔咔”摩擦声，模模糊糊的看到门口的许思衡，奚紫东差一点就要热泪盈眶了，声音嘶哑的说道：“衡哥，你是来接我出去的吗？”
　　许思衡坐到奚紫东的对面，把早餐递过去，丝毫没有在意此时此刻奚紫东凄惨的样子，直接了当的说道：“距离传唤结束还有将近七个小时，你先把早餐吃了，再坚持坚持，等我下班了就过来接你。”
　　奚紫东绝望的叹了口气，毕竟整件事都是许德明一手策划的，在回来之前奚紫东也都做好了一切准备，更何况做戏做全套，两夜一天的挺过来了，自然也不差那几个小时了。只不过眼下确实是把奚紫东饿坏了，抓过那份早餐便狼吞虎咽起来。不过三两分钟的功夫的便吃了个干净，吃完之后打了个饱嗝长舒了一口气，这条小命才勉强全是拉了回来。
　　许思衡见奚紫东胃口还算不错，想来也没什么事，犹豫了一下，可还是小声说道：“万崇海跑了。”
　　“什么？”奚紫东差一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满是不敢相信的说道：“怎么可能呢。”
　　许思衡也很无奈的说道：“没什么不可能的，你也别多想了，等我晚点把你接出来的时候再说吧，这里毕竟是市局，说话不方便。”
　　奚紫东应了一声，随后又连忙问道：“那宅子那边呢？”
　　许思衡默默点了点头。
　　奚紫东低声骂了一句，“操！”
　　许思衡安慰道：“这也是没办法，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也不能半途而废不是，再说这也不一定是坏事，没准还是一个转机呢。”
　　“转机？”奚紫东冷冷一笑，不屑的说道：“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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