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夜行抄

　　左宁想不通透，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总之能来查之前长安城闹妖魔的事情，并能查明白了，就是一件好事。之后等先生回来，阿睿就会带着招财去不周山，她也算真正空下来，可以去找她的狐狸师父——或许找不找已经不重要了。
　　她小小地在心里笑了一下，虽然不明确刚才子琴眼神中的意味，但是知道他一直都在身后，就变得非常安心。
　　这个傻小子总是这样，一直都在身后，不说也不动，却一直都在。
　　她又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听到前边阿睿在叫她，立即迎上去，接过木木大人，“你知道停尸间在哪里吗？”
　　木木大人恨她坏了气氛，亮了爪子对着左宁的耳朵比了半天，看看是不是能扎一个洞出来好让她多戴枚耳钉。
　　但是一边恼怒，一边仍旧别扭地回答，“朝后头走，有个小屋子阴不见光，便是了。”
　　阿睿站在一旁，听着大人傲娇的回答，趁它不备摸了把后颈，笑嘻嘻地说：“你的情劫已过，不要再执着于幻象了。他……歪打正着，也算是帮了你一把。”
　　“什么情劫？幻想？”木木大人不解地抬头问。
　　阿睿笑而不语，“走吧，去验尸了。”
　　说得好像是郊游一样。左宁在心中默默地将他腹诽了一番。

　　转过数个阴森的走廊，左宁尚在疑惑为何整个衙门都如被人施了咒一般陷入死寂，木木大人已经开口提示：“就是这里了，进去。”
　　说罢它就跃到窗楞上，一双猫眼中反射着诡异的光泽，催促道：“快进来。”
　　左宁觉得有些发憷，半天才动了脚步跟进去。这间屋子又湿又冷，还有股浓烈的腐臭气息侵袭到她的鼻子里去。
　　但也有另外一种的，与自然的腐烂味不同的，更为黑暗的存在，在阴影中窥伺他们。
　　左宁扶了扶胃，皱着眉头屏息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木木大人拍拍她的肩膀，“你说呢。”
　　左宁摇摇头，“不是……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是……是另一种味道，我曾经在……在青丘岛上也闻到过。”
　　阿睿缓缓自口中吐出一句话来，“魔——气——”
　　左宁一怔，继而惊喜道：“对！就是魔君统领身上的气息——你怎么知道……呕……”激动之下连屏息凝气都忘记了，深深吸进一口腐朽。
　　阿睿笑笑，在木木大人额头上轻轻一拍。
　　大人不知所谓地骂骂咧咧起来，“动手动脚的，真失礼……”
　　阿睿道：“走吧，要找的就是这些，你们理应见过‘魔’了，起码木木大人应该见过了。当初你避而不见，现在总该去找出来的。”听得大人的猫脸上罩上了一层黑气。
　　“冷家！”大人挥挥爪子，“去冷家。”
　　左宁不知该从何插口，只好先一步夺门而出，去吐掉肺腑间的瘴气。

　　“大人见过‘魔’？”左宁的眉头拧成木木大人特有的弧度。
　　木木大人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装作没听到地扭头去看别的。
　　左宁颇有些冷冷地质问它，“大人见过了，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作为一位高高在上的大人，受到这样冷漠的质问让它感觉很不自在，便怒斥：“告诉你你懂吗？！”
　　左宁卡了一下词，无言以对。
　　阿睿本只是在一旁哼小曲儿，听着这里火药味浓厚，便画蛇添足道：“你不说，她怎么会懂呢？”
　　木木大人瞪大了猫眼瞅着他，好半天才泄气道：“多说无益，惹事上身。妖精好打，魔却又不一样，跟她说了的话，还不知她要做些什么呢。不如不管不问，一了百了。”
　　左宁无从反驳，她当时确实初来乍到，别说妖魔了，就连听到猫儿开口说话都还不能完全适应。只是现在什么都见识到了，才胆气自壮起来，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木君呢？
　　她的拳头紧了又松，轻轻地对木木大人说道：“对不起。”
　　大人一对曼妙的猫儿眼直视着她，半晌之后，笑了笑作罢了。
　　不得不说，猫笑起来是有点意思的。
　　左宁憋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长安城很大，往常从市走到冷宅这块儿少算也要小一刻时辰，这次却很快，转个弯就到了。
　　阿睿打了个唿哨，“仙谛城的咫尺千里确实挺好用的。”
　　难得没有人接他的话，他有些落寞地拎了拎衣角。
　　冷宅脱漆的朱红大门上的封条依然是上次的模样，纹丝未动。
　　大人向前一纵，伸出爪子将门口的封条扯去，大门轰然而开。
　　左宁跟着它的步子走进去。
　　冷宅里空空荡荡的，一如既往，该查的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现在也没有什么新的痕迹，让人完全摸不透非得来这里的含义。
　　自门口跨出九步，站定。
　　左宁狐疑地看着阿睿数步子，“你们可记得这里，曾经躺过谁？”
　　木木大人抓了抓脑袋，“狐狸精？”
　　阿睿打了个响指，“记性很好啊，值得表彰！”
　　说罢他便抬头看天，表情悠远又怀念。
　　看上去很像一个人……
　　很像……一个名为赤瞳的同样一身银装的人。
　　左宁“啊”地轻呼一声，“你为什么会知道他来过这里？难道当时的孤魂野鬼就是你？”
　　阿睿像是怔愣了一下，“孤魂野鬼？”他掐指算了又算，皱起眉头，“怎么又来个添乱的？不管了，先帮我的另一半们解决这个再说。”
　　木木大人听着他们的对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原地跳跃，“喂喂，你们在讲些什么啊？”
　　左宁俯身捞起它，拍拍它的耳朵。
　　“好吧，先不论孤魂野鬼是谁，这里和一年前的杀人案件又有什么关系呢？”左宁提问道。
　　她实在不太明白为什么她非得掺和进这个悬案里来。
　　除了好奇以外，似乎更多的是因为这些与她有所关联。
　　“或者说，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开窍了很多。
　　阿睿笑了，“你竟能知道这是与你有关才带你出来的？终于不再被人推着跑了？”
　　左宁沉着点头，他哈哈笑了许久，静下来看着木木大人。
　　一道金色的火光自大人耳上的辟火珠上冒出来，经由阿睿指引直冲向他所在的地面之上。
　　大人惨叫一声，“为什么我的东西你都可以随便用？！”
　　地上一道袅袅青烟打断了它的咆哮。
　　“三阴火？”大人闷闷地问，“你怎么知道辟火珠里面贮存了三阴火？”
　　它的疑问发出了，但久久没有得到回答，只好郁卒地盯着青烟缓缓成形。
　　之后青烟所构成的形象却令它大吃一惊——陌红！
　　这只狐狸精没用得很，只能蛊惑蛊惑凡人，连子琴都对付不了，现今招她出来做什么？
　　“不能往生的困魂只能被束缚在土地上，除了高深的道法，另一种不费力气的召唤方法就是用‘三阴火’。木君被打散了灵力，又因为时常要和妖精打交道，偶尔也是要招点当地魂魄出来的，怎么会不储备一些三阴火在身上呢？而你浑身上下能藏东西的地方也只有辟火珠了吧？”他笑眯眯地回答了大人之前提出的问题，“至于知晓之道——你怎么还没认出我呢？爱惹祸的将军。”
　　左宁搓了搓脚底，也跟着调侃它，“它还有个异次元空间作叮当猫的口袋呢。”
　　“怎么老头子没把当年赏赐给你的乾坤袋收回去？”阿睿一下戳到它的痛脚。
　　大人立马龇出牙来，“管管管，多管闲事多吃屁！”
　　阿睿摸了摸下巴，“哦～一定是这个乾坤袋是你偷偷带出来的，老头子气糊涂了竟然没发现。”
　　大人从左宁的肩膀上跳下来，满地打转，气得直挠墙，“胡说胡说！这是我和人家打赌光明正大赢来的！他怎么好意思收回去？老脸还要皮吗？”
　　阿睿一把抱住它，摸了摸它的脑袋顺毛，“好好好，不说了，当初也算托你的福。”
　　木木大人被他顺了两下竟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了，哼哼唧唧地由着他摸，过了会儿还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眼看青烟成形成得差不多了，鼻子嘴巴都有了，狐狸的颜色也回来了，左宁向前跨了一步，伸手要去摸她。
　　阿睿及时叫住左宁，“三阴火灼，与三昧真火不相上下，不要任意罔碰。”
　　说罢，他将食指在陌红的眼睛处一扫而过，道：“醒！”

　　红狐睁眼的瞬间，一道银光已经落到了众人的身侧。
　　赤瞳面色如霜地看着左宁一行。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他尽量端平了语气发问。
　　如果不是他的眼睛上遮着眼布，大人都要以为自己要被冻死了，这种纵使瞎子还隔着眼布也能让人感觉到冰柱一样的视线射在身上的方法到底是哪门的独家秘技？
　　“子琴呢？”左宁的问题比较别出心裁。
　　赤瞳并不作正面回答，“道友，你心系子琴，说明尚未被此妖魔控制全部心神，快快来贫道这里，以保安平！”
　　木木大人鼻子一皱，“妖魔？”
　　赤瞳道：“木君也请过来，与妖魔一同也过于降您身份了。”
　　大人把猫脸对准阿睿，“他说你是妖魔诶，我说你老神神叨叨的，不会还真是吧？”
　　左宁拽住大人的猫尾巴，“别去，我觉得……他……太眼熟了……别过去！相信阿睿！”
　　阿睿大手一挥，“去吧，不拦你们。”
　　左宁怔了一下，“你……生气了？”
　　阿睿摇摇头，“没有啊，只是不难对付而已，反正你们站哪儿都能看到该给你们看的。”
　　对于他这种自信到爆了的言论，大人非常愤慨，义不容辞地……没走。
　　赤瞳冷笑了一声，“你妄作这种煽动，你并非真正的客卿，乃是妖魔所化，道友请看这里。”
　　他手心里腾起一抹暗红色的光泽，流转之后显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子……！”左宁的“子”字刚吐出来，马上又皱着眉头发问，“这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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