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君

作者:余小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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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3 章


      雕花木窗半掩着,将午后的暖阳裁成细碎的金片,落在季泽兰月白绣暗纹的裙摆上。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熏香,混着楼下隐约传来的丝竹声,本该是销魂蚀骨的地界,却因她周身的寒气,生生冷了几分。

      季泽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釉色莹润的白瓷衬得她指节愈发青白,张内官花了三日才探来的消息,此刻像根细针,密密麻麻扎在她心头。

      季泽明竟将那孩子寄养在这 “倚红楼”,兜兜转转终于还是回到了这儿,她出身在这儿,如今她的女儿被寄养在这儿。

      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快得如同错觉,再抬眼时,脸上已恢复了王后该有的端庄自持。

      对面梨花木椅上坐着的女人,虽已年过四十,鬓边只簪了支素银簪子,却难掩年轻时的风韵。

      那眉眼间的柔媚,即便是如今素衣布裙,也能看出当年定是这倚红楼里能让公子哥们一掷千金的主儿。

      女人双手交握在膝上,目光落在季泽兰脸上时,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灼热,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珍宝。

      “娘娘近来身子可还爽利?” 她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前儿听楼里姐妹说,宫里新添了小主子,娘总想着,您坐月子的时候,身边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着就好了。都怪娘没用,没能... 没能在您身边照料。”

      “照料?” 季泽兰猛地打断她,声音骤然冷了下来,茶盏被她指尖叩得轻响,“你我之间,何时有过‘照料’的情分?再者,”

      她眼神骤然锐利,像淬了冰的刀子,“本宫的母亲早逝,你方才口中的‘娘’,又是指谁?说话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女人脸色瞬间煞白,慌忙起身屈膝行礼,裙摆扫过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是小人失言,小人罪该万死!”

      她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求王后娘娘恕罪,小人一时糊涂,才说了混账话。”

      季泽兰看着她伏在地上的背影,指尖微微收紧,指腹按在茶盏冰凉的边缘,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沉默片刻,她才淡淡开口:“起来吧。本宫今日来,不是跟你追究这些的。”

      女人这才敢慢慢起身,垂着头不敢再看她,只恭顺地站在一旁。

      “孩子在哪里?” 季泽兰目光扫过屋内的博古架,上面摆着几件不值钱的瓷瓶,显然是刻意布置出的朴素模样,语气里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不耐烦。

      女人愣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眼里满是疑惑:“娘娘... 您说什么孩子?这倚红楼里,从未有过孩童居住啊。”

      “你们之前收养的孩子。” 季泽兰耐着性子解释,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女人的心尖上,“约莫三个月大,左眼角下有颗小痣,季泽明每月会派人送来五十两银子,让你们代为照料。”

      女人这才恍然大悟,眼里却随即涌上更深的疑惑,她试探着看向季泽兰,声音放得更轻:“娘娘找那个孩子做什么?”

      季泽兰眉梢微挑,眼神骤然冷了下来,那目光落在女人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女人心头猛地一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慌忙抬手捂住嘴,眼里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声音都变了调:“难... 难道那孩子是... 不是吧?怎会是这样... 我之前竟一点都没察觉...”

      季泽兰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眼神里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这般沉不住气,也难怪季泽明敢把孩子放在这里,想来是觉得她成不了气候。

      她没心思跟她纠结这些,只冷冷追问:“别管是什么,你只说,那孩子现在在哪里?”

      女人这才回过神,脸色依旧苍白,她定了定神,才呐呐地回道:“之前一直是柳儿带着,就在后院的小厢房里。不过... 不过半个时辰前,来了个穿青色锦袍的侍从,说是宫里来的,还出示了腰牌,说奉了... 奉了宫里的命令,要把孩子接走。柳儿本想多问几句,可那人态度强硬,只说耽误了贵人的事,谁也担待不起,便抱着孩子走了。”

      “什么?” 季泽兰猛地直起身子,椅腿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脸上的端庄瞬间碎裂,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气急败坏,她手指紧紧攥着桌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头的怒火与焦虑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

      孙兴、徐江二獠伏法下狱,朝中两大祸患终得肃清,李胤连日紧绷的眉宇总算舒展开来。先前茶山先生递话,言 “尾刀已醒”,他心中记挂,今日终得空暇,轻车简从往尾刀居所而去。

      屋内熏着淡淡的艾草香,驱散着病气。

      尾刀斜倚在铺着软绒垫的床头,脸色虽仍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眼神却已清亮。

      见李胤进门,他挣扎着想起身行礼,李胤快步上前按住他的肩,温声道:“不必多礼,身子还虚着,好好躺着便是。” 说罢,从侍从手中接过温热的汤药,亲自端到尾刀面前。

      尾刀双手接过药碗,指尖触到碗沿的暖意,心中一阵悸动,竟生出几分受宠若惊的局促。

      他垂着眼,小口小口地啜着汤药,苦涩在舌尖蔓延,却未敢有半分怨言。

      李胤在床边的凳上坐下,目光落在他略显单薄的肩头,关切问道:“如今伤口还疼吗?”

      尾刀咽下最后一口汤药,将空碗递还,声音轻得像羽毛:“回殿下,不疼了。”

      李胤接过碗递给侍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随口道:“先前怎的睡了这许久?”

      尾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耳尖泛起一丝红,低声道:“许是…… 许是没脸见殿下吧。” 当日他险些行差踏错,虽最终回头,却总觉对不住李胤的信任。

      李胤闻言,唇边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声音温和得能化开冬日的冰:“你最后不是未曾下手么?况且,能得你这般重回我身边,我心中感激。”

      尾刀心中猛地一跳,那股雀跃似要从心口溢出来,他忙低下头,掩去眼底的亮色,只沉默着。过了片刻,才轻声补充:“那家伙…… 偶尔会来看我。”

      殊不知,那家伙就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

      李胤听了,只是轻笑一声,从果盘里拿起一个橘子,指尖灵巧地剥去橙黄的果皮,将一瓣晶莹剔透的橘瓣递到尾刀唇边。

      “等朝中诸事皆定,我们自会常常见面,就像从前那般。” 他目光灼灼,带着对未来的期许,“我们会一直好好的,这样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尾刀张口接住橘瓣,清甜的汁水在口中散开,压过了残留的药苦。他抬眼望向李胤,眼神中满是憧憬,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盼:“若真能那般…… 我们可否再聚在一起,喝一杯好酒?”

      李胤闻言,缓缓点头,眼中笑意更深,那笑容里满是了然与应允,看得尾刀心中愈发安定。

      离开尾刀居所,李胤乘车回宫,行至半路,却见季泽明一袭青衫立在道旁。

      不知从何时起,两人之间便隔了一层若有似无的隔阂,许是身份的差异,许是立场的不同。可今日再见,那层隔阂竟似被时光悄悄磨淡了些,不复往日的疏离。

      李胤让车夫停了车,下车与季泽明并肩而行。

      暮色渐浓,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季泽明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几分追忆:“幼时总羡慕殿下,那时只觉,无论官员职位多高,到最后终究是臣子,需恪守本分,不得自在。”

      李胤听了,无奈地笑了笑,目光望向远方的天际:“可你不知,正因为身处这个位置,才更渴望能有真心相待的朋友,不必顾及君臣之别。”

      季泽明脚步一顿,转过身看向李胤,神色认真:“可君臣之间,注定成不了真正的朋友。身份之别,犹如一道鸿沟,跨不过去。”

      李胤迎上他的目光,眉头微蹙,反问道:“所以,这便是我们的结局?你、我,还有尾刀,都要困在各自的立场里,渐行渐远?”

      季泽明眼中闪过一丝怅然,无奈笑道:“殿下,不管您信不信,先父从前也总想摆脱季家嫡长子的身份,想做个闲散之人,可到最后,还是拗不过命运的安排,只能扛起家族的重担。”

      李胤望着天边渐渐沉落的落日,余晖洒在他脸上,添了几分落寞。他缓缓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了然:“我信。若能轻易放弃这身份与责任,我早已放手。可有些事,终究是躲不过的,我必须做我该做的事。”

      季泽明上前一步,抬手拍了拍李胤的肩膀,那动作带着几分儿时为彼此鼓劲的熟稔,眼神坚定:“那就去做您认为正确的事,不必犹豫。”

      李胤看向他,眼中满是复杂:“我只怕…… 只怕最后会伤到你。”

      季泽明耸了耸肩,脸上露出一抹洒脱的笑,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殿下放心,我也会拼尽全力保护我的家族。所以,无论将来我们做出何种选择,都不必心怀愧疚。殿下是为了江山社稷,我是为了家族荣辱,这便是我们各自的命运,逃不掉的。”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开始笼罩大地,两人并肩站在暮色中,身影被最后一缕余晖染上温暖的光晕,可心中那份关于宿命的沉重,却在空气中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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