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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战。
“战场残酷，不少活下来的将士断体残肢，朝廷给的赔偿金只能接济他们一时。”
楚封执的话带着几分飘忽感，散在空气里下一秒就消失了，“等到伤好，赔偿金也花的差不多了，出去找活也不会有人雇，更不用说有的严重些，赔偿金都撑不到伤好。”
“这种情况倒不如直接战死，家里人还能多拿一些，有很多士兵受不了都会选择自杀。”
“若是真的有这种技术，至少可以让他们能如常人一般找工作活，甚至能继续留在军中哪怕管理后勤杂物。”
楚封执目光微垂，眼睛里面的悲伤几乎化为实质，浓重厚烈。
暮色四合，晚风吹过旷野，卷起细碎的黄沙。檀淮卿静静听着，他能想象那副景象，荣耀与战火散尽后，士兵在漫长的余生困顿与绝望，那是比死亡更折磨的酷刑。
檀淮卿开口有些缓慢地说到，似乎是在思考：“这个倒是可行，但是舅舅你说的这种情况和世子爷的还不一样。”
“这种辅助工具是建立在肢体尚在，并且有一定感觉的基础上。舅舅你说的这种，辅助型的是不行了，可能需要义肢之类的。”
楚封执看檀淮卿说的认真，完全是一副真的在思考这件事可行性的样子。
他对檀淮卿的判断，似乎从来没有对过。
一开始以为是个仓惶逃命的纨绔子弟，后来以为他是个居心叵测的阴险人物，再后来看他连谢临渊都能驯服，以为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后来听他说起楚江离，心里更多的觉得他是个伪善的人物。
现在，楚封执自己也不知道了。像隔雾看花，知其形不知其真切。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当着谢临境的面问你这些？”
檀淮卿敏锐的嗅到了什么，可他还是茫然的摇了摇头。
“现在朝纲动乱，手里有兵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檀淮卿脑子里一瞬间窜过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每一位雄韬伟略的人物那都是：“匡扶社稷，鼎定乾坤。”
楚封执有些惊讶：“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帮我？你难道不知道你制造出来的这些东西，代表着什么？”
檀淮卿差点想说，可大家不都是炎黄子孙，自当守望相助。可是苍鸿国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
朝廷的确是让人有些绝望，看不到什么希望。楚封执即便是不为自己，也要为整个楚氏，还有云幽两州的百姓和跟着他的那些人打算。
楚封执嗤笑了一声：“你到底是怎么在天陵城那个鬼地方长大的。”说完长腿一跃，利索上马带着亲卫绝尘而去。
谢临境伫立堪舆图前，眉心紧蹙。谢临渊救回已两日，此刻本该是瀚朔部乘胜追击、撕裂防线的最佳时机。
瀚朔部却反常地陷入一片死寂。
这份突如其来的沉寂，沉甸甸地压在谢临境心头。敌军兵锋正盛，战机稍纵即逝，瀚朔部为什么这个时候反而安静下来了。
天边微微亮起一丝晨光，北疆凛冽的罡风骤然裹挟着不祥的号角声席卷而至。
定北军斥候浑身浴血，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嘶声吼出的军情被巨大的恐惧撕扯得变形：“报——！！！瀚朔……八十一部联军联合大绥残军倾巢尽出！敌军……兵分数路，合围……合围半城了！！！”
“什么？”谢临境大惊失色，迅速穿甲带着副将穆元上了城楼。
遥远的地平线处，如同骤然涌起的黑色潮水，伴随着沉闷如滚雷般撼动大地的蹄声、鼓声，瀚朔部前锋部队“苍狼重骑”如铁墙般碾压而来，后边瀚朔部精锐重甲军人马皆披厚重的黑色鳞甲，连战马的口鼻都覆着狰狞的金属面罩。
主力军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骑兵与步兵混合方阵，如同无边无际的乌云，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半城的中部城墙蜂拥而至。
号角连营，鼓声震天。杀声盈野，地动山摇。
半城这座小小的城池，在这气势汹汹的阵仗中，像是一只瘦弱的小猫儿。
城门守军看着那黑压压的敌军，攥紧了手中的长枪，微微咽了一口唾沫。
瀚朔军阵如潮水般向两侧缓缓分开，一员身形异常魁梧、披挂着玄黑铁甲的将领，在一众亲卫的扈从下，催动着一匹同样身披重铠的巨马，越众而出，踏至距城门约一箭开外的位置。
瀚朔大帐下第一勇士，如今瀚朔部首领的小儿子，拓跋宏。
拓跋宏摘下覆盖住大半张脸的覆面铁盔，露出一张刀劈斧凿般刚硬冷厉的面容，虬髯如戟，一双鹰目锐利如电，直射城楼之上的谢临境。
他声若洪钟，带着蛮族特有的生硬腔调，清晰无比地穿透风声鼓号，直抵城头：“半城守将听着！”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铁钩，牢牢锁住身穿银色暗纹鳞甲气质清峻的谢临境，“某乃瀚朔大帐拓跋宏！汝便是定北世子，谢临境？”
谢临境手扶冰冷的箭垛，身躯稳如山岳，语调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遥遥回应：“正是本侯，拓跋将军别来无恙。”
拓跋宏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笑容中没有丝毫暖意，只有猛兽撕咬猎物前的残忍：“世子何必强壮镇定！半城孤悬，内无强援，外乏精兵。我瀚朔健儿，正是兵强马壮渴饮疆场热血之时！”
“今日大军合围，破城只在弹指之间！”
拓跋宏目光带着极强的侮辱性和威压，扫过城墙上每一张紧张的脸庞，狞笑道：“只是你们汉人常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世子爷能下来，跪在我面前像给你们皇帝老儿般给我磕上三个响头，再将你那貌美的夫人送予瀚朔大帐。”
“哦对了，还有谢临渊那个小崽子，”说到这里拓跋宏脸色微变杀气升腾，前几日被谢临渊刺中的左肩似又在隐隐作痛：“把他完完整整交给某，或可赐尔等一条生路。”
“否则，”拓跋宏眼中射出骇人的嗜血凶光，一字一句，如同寒冰般，“日落之时，吾必破城而屠！鸡犬不留！立汝之首级于旗杆之上，祭奠我瀚朔狼旗！”
杀气伴随着他恶毒的话语席卷城头，冰冷刺骨，城上守军士兵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穆元攥紧了刀柄，指节泛白，怒火在眼中燃烧，几乎要即可冲下去和拓跋宏决一死战。
谢临境却只是静静听着，脸上的神情甚至没有一丝波动，在一片死寂与万千灼热惊惧目光的交织中，他唇角倏地向上勾了一下。
“废话真多。”极其的轻蔑。
在拓跋宏因这极致侮辱而骤然暴怒、狰狞扭曲的脸色中。
谢临境缓缓抬起了手。
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嘶吼的马鸣，擂动的战鼓，铁甲的摩擦，粗重的杀气充斥着谢临境的五感。
他眼神淡漠的落在了下方的拓跋宏身上：“要战，便来吧。”
拓跋宏脸色抽动了几下：“好，有魄力！”
谢临境下了城墙面色沉重的回到了大营，谢临渊已经穿戴好了战甲，谢临境看着谢临渊那还有些苍白的脸色：“九溟，前锋我自有人选。”
“大哥难道准备自己上吗？”谢临渊有些冰冷的说道。
谢临境没说话，证实了谢临渊心中的猜想。
“大哥不是我看不起人，你如今即便是能上阵你能杀几个人？”
“这前锋的人选，非我不可！”
林风披甲前来：“末将愿为前锋！”
“末将愿为前锋！”
营帐中穆元等人皆齐齐跪下，高声呼道。
谢临渊虽然保住了命，可是落鹰峡到底伤了根本，如今的状态绝对没办法做前锋大将，贸然前往就是去送死。
赤练在一旁有些犹豫的弱弱说道：“其实我也可以的，我身手还挺不错的。”
谢临昀扯了她一把低声道：“战场不是寻常过招，拼的不仅仅是身手。”
鏖战在即，在兵力巨大悬殊的情况下，却没有一个合适的人可出任前锋。就在谢临境几乎要同意谢临渊出任前锋的时候，檀淮卿拉着卫武气虚喘喘的跑了进来：“我有办法！”
大战拉开帷幕，两军枕旦待戈，谢临境站在城墙上手臂猛地向下一挥，宽大的袍袖带起破空厉啸，指尖如刀，直刺城外那汹涌的黑色人海！
“杀！！！——”
伴随着这一声军令！
嗡——！
城头蓄势已久的数百张弓弦瞬间松开！第一波密集如雨闪烁着死亡寒光的箭簇，撕开杀意汹涌的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厉啸，如地狱倾泻而出的寒刃，夹杂着无数将士的怒火，狠狠扑向城外那汹涌的黑色人潮！
四只巨大的飞鸢在绞盘的牵引与鼓荡的风帆下极速升起，两只飞鸢悄然悬于战场之上，另外两只护卫在侧。
卫武和檀淮卿全神贯注操控方向与高度，谢临境和谢临渊紧握传讯旗花，鹰隼般的目光穿透烟尘，聚精会神锁定下方每一处细微变动。
旗花火箭冲天而起！橙光指向敌军左翼结合部！
“穆将军！中军重步，锥形阵前压——！” 传令兵嘶吼。
绿色烟雾于右翼升腾！
“白羽将军！目标敌右翼骑兵队——箭雨覆盖！三息！射！”
战局在谢临渊和谢临境的精准调度合作下下，竟硬生生顶住了数倍敌军的狂暴冲击！
可是没人注意到，半城守军和敌军从天命厮杀到黄昏，两军浴血奋战之际。有人悄然越过防线，潜入了距离半城三十里开外的凤阙关，武安侯侯府。
以定北军模样的小兵身带白幡，狂奔至侯府门前满脸血泪求见老侯爷。
谢袭强撑着病体，赶往前厅，小兵见到谢袭重重跪在地上，咚的一声在地上磕出来一片血痕，悲呼恸哭：“侯爷！侯爷！”
小兵似是急促悲怆的无法流利说话，谢袭心头窜过一阵不安：“说！”
“少将军他半月前被困落鹰峡，已于前日被敌军万箭穿心削皮剁骨了！世子爷闻讯心头大恸，呕出来一口黑血如今已水米不得进了！”
谢袭将手中杯盏重重掷出：“说，是谁派你来的！”
“你痛快说了，本侯还能给你个痛快。”
谢袭身上的杀气如同万重钢刃压身，他断不会信这黄口小儿的三言两语，只怕是敌军潜进来的细作。这几日虽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即便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他如何不清楚？怎能就轻易被打倒。
小兵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污，从怀中摸出来一件东西，双手高高，浓稠的血腥气几乎瞬间铺满了整个房间。
那是一面沾满乌黑血垢、布满了狰狞刀剑砍痕的玄铁令牌，令牌正面那遒劲的“渊”字，被一道深刻刺眼的斩痕几乎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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