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无对证

　　“程澈！你在哪？！”
　　复杂的矿道彻底被水淹没，四面八方都是水，分不清哪里是源头。邰铮在湍急水势中牢牢抓住墙边的金属网，借此来保持平衡，再抓起哨子拼命地吹。

　　哨声荡在巷道间。

　　“在那边！”“邰队！”
　　邰铮猛地扭头，只见远处矿灯频闪，是特警正按着顺序紧急撤离，听到这边有动静后迅速赶来，个个全身湿透，“邰队到那边去！”“这边太危险了，快！”
　　“纪斓抓到了吗？”
　　特警一边摇头一边想把他往安全地带拉，“这里马上就淹了！”
　　说白了就是没抓到，邰铮心里一沉，“你们看见程队了吗？他人呢？！”
　　“没准已经在上面了！”“肯定上去了！快！”

　　不对，不可能，邰铮一半身子沉在水里但脑子却各位清醒。
　　不把纪斓整死程澈后半辈子都是悬着的，更关键的是纪斓那种反社会再加程澈明里暗里坏了他不少事，耽误了他太长时间，他不可能轻而易举的放过程澈，他更想拉着程澈一起死！

　　邰铮用力甩开特警的手，逆着水流一步都不敢停，特警在后面急的火烧眉毛了，又不得不跟在后面，吼着：“前面真的淹了邰队！你快回来！”
　　邰铮拒绝的更是干脆，“你们先行撤退！快走！”
　　“可是你......”
　　“别管我！你们先走！”邰铮声色俱厉，“告诉指挥中心立刻安排救援，程澈还困在井下！快！”

　　水流在甬道中冲撞挤压岩石，四面八方都在轰轰作响，一个急浪打来，邰铮的耳朵被水灌得彻底，连自己吹出的哨音都是朦胧断续的。
　　程澈可能会在哪？刚才爆炸的炸点在何处？
　　通常这种生死一瞬间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大脑一片空白，但邰铮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刑侦队长，他的思维逻辑在这一刻倒清晰起来。他闭眼静下心来任凭洪流冲刷着击打着，脑内是出发之前戴琪最新给出的矿井地下巷道的全部地图附带标记，他把程澈的图标放置在一开始的位置，图标在他脑中根据线路前行，直到前方的死路尽头——

　　轰！

　　顶板破裂，泥沙滚滚落下，邰铮在这一瞬间猛然睁眼，大步向前冲去。
　　洪流中有不断的钢筋石块落下，没有任何规律的错落的撞击在头部，身上，程澈竭力抓住墙壁凸出的石块，用手臂护住眼睛，但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他的体检报告上写着营养不良，邰铮也为此犯愁怎么吃都吃不胖，再加上腹部伤口刚刚结痂，人没日没夜的跟着奔波，和这不间断的厮杀，终于在水流的冲击之下彻底失去最后一丝平衡，被泡的发白的手指一松。

　　水轰隆作响，把整个人推出去十米远，重重拍在矿道墙壁上。
　　一股腥天气息直逼喉咙，程澈自己都没意识到，一咳就是一大口鲜血，下一秒阴影直奔他来，他的脖颈被重重的掐住，纪斓把往日颜面早就抛掷在脑后，留给程澈“咚”的一下，把他的后脑顶在墙上，居高临下的说：“我看得出你想把我交给法律，但你别忘了程澈，你的手就干净吗？”

　　他们两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胸膛以下都浸在水里，程澈面色苍白，死死抓着纪斓的手。
　　“几个小时以后，你和我的死讯传开，鸢虹的配方和你都成了秘密。”纪斓的额角、鼻翼、脖颈，还有手上全是血，眼睛却是亮的渗人，在程澈耳边咬牙道：“我们会被传承为一段佳话，同生、共死。”
　　“妈的......狗屁......”程澈一寸寸把他铁铸的手指掰开，每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要死你自己死......别拽着我！”

　　被冲塌的顶板呼啸落下，程澈在这一瞬竭力埋头进水，而纪斓正正好好被砖砸中，不由自主的松手，紧接着就被程澈一拳重击打的人整个往后仰。

　　砰！

　　水流裹着二人急转，头顶碎石噼里啪啦掉个不停，程澈就这么直面，不要命的抓着纪斓的领子一拳接着一拳，拳拳到肉皮开肉绽，在纪斓的眉骨、颧骨、嘴角、下颚上留下青紫的痕迹，然后一拳猛的砸向纪斓的眼窝边缘，纪斓剧痛到怒吼出来。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新的急流从破裂的顶板上急速而下，水位在顷刻间没过了头顶，一下子从鼻腔直灌进咽喉。

　　程澈实在是体力不支了，再加上这汹涌而来的水流顿时间把他压进水里，他接里挣扎着努力往水面上浮动，鲜血淋漓的手指在身后的石壁上留下了很长一道血痕，正当这时突然被人抓着衣领往水底按，紧接着毫无保留的直接撞上了水流卷来的浮木。
　　“都到这个份上了，程澈。”纪斓满脸是血，被打的眼里通红冒着血光，一把拎起程澈的头发，“你搞清楚！你叛逃过不止一次，你会一直被打上叛逃的标签。”

　　程澈剧烈呛咳，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痉挛，喷出星星点点的血沫。
　　“你不是想死吗？我成全你。”纪斓顶着他的头咬牙切齿，“你的死亡计划留着下辈子执行吧。”
　　水泡咕噜咕噜飙起，程澈被他按进水里动弹不得，他死命的挣扎但无济于事，窒息感很快让他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我会死在这里吗？会的吧。就在这极度缺氧的短暂空白中，他不由得升起这个念头。
　　三年前，地牢顶板突遭塌陷，混乱的枪响。
　　三年后，水位暴涨的井底矿道，纷纷砸来的碎石。
　　何其相似却又截然相反的两个场景，程澈不信奉轮回之说，但他又偏偏身处在这轮回之间。

　　“澈哥，我死就死了，你不行啊。”童霖每每出任务都会说这句话，可偏偏最后一次，那一天很平静，他说：“死亡计划行动开始前，他想回家看看姜逢。”
　　程澈咽喉再憋不住，蓦然间吐出肺里最后一口存留的气，精疲力尽向下沉去。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去过墓地了，和邰铮在一起后只敢偷偷摸摸的去，上一次见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了。
　　他盘腿坐了下来，放了支烟给程昊炀，放了束花给赵柔。
　　他想着终于有颜面去面对他的父母，还能把金三角的最大的毒枭一并带了下来。
　　他上次还没有说完，他上次说到邰铮会给他煲喜欢的汤，他还想说邰铮会端着碗跟他说再吃一口多吃一口要不然会饿，还想说邰铮一天到晚看他喝水特别严，每天务必喝多少多少。
　　哦对，邰铮的工作能力也超强，上面给三五天时间，邰铮他带领整个刑侦支队在48小时内就抓捕到犯罪嫌疑人，并且对方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全撂了。
　　他还说如果程昊炀有邰铮这么个女婿，都得提着他程澈的耳朵说像邰铮这样的孩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

　　他好久没喝到邰铮煲的汤了。
　　他好想邰铮。

　　程澈缓缓闭上眼睛，感觉到似乎有人接住了自己，紧接着被熟悉有温度的嘴唇含住了，对方给自己用力渡过来一口气。
　　水花突然四溅，他被人腾空抱起，听到耳边有人在怒吼：“程澈！”

　　——是邰铮！

　　连纪斓自己都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下一秒，邰铮的拳头还湿漉漉的招呼在他脸上，打的纪斓口鼻喷血。
　　邰铮脸色铁青，他几乎直接从后腰上把手铐拽下来然后二话不说砸在纪斓头上，鲜血顿时就收不住，如同开闸放水一般涌了出来。纪斓痛骂一声悍然还击，两人就好像是动物世界里为了捍卫领地的猛兽扭打在一起，随着水流的推力辗转，每一拳都是不留余地直击内脏骨骼，空中飞溅出星星点点的血星子。

　　“你他妈......”纪斓的体力也快不足以支撑他现在了，刚才被程澈的拳头哐哐一顿猛砸，耳朵已经不如平常还不断的冒血，他几乎是咬牙挤出来几个字，“你他妈的找死！”
　　沉闷的咚的一声，邰铮把他往墙上砸，干净利落扭转手铐条，绞着纪斓的咽喉：“这句话我他妈原封不动送给你！”

　　那手铐是精钢打造的，邰铮不管不顾猛的一发力，纪斓反住他脖子的手顿时就软了下去，喉骨经受不住这种力道的重击发出几声“咯！”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邰铮跟杀红眼没什么两样，冷笑一声，“就凭你也想带他下地狱？天王老子来都他妈不行！”

　　链条被死命的拉紧，纪斓的喉管直接飙出血剑，与此同时有人从身后抄起石块猛地砸了过去，嘭的一声！
　　纪斓的挣扎在这一刻居然僵住了，随即身体向后倒，是程澈！

　　“呼......呼......”程澈继而虚脱的，轻轻的用中指和拇指推来第二块石块，再次抛了出去，或许是砸到了或许是没砸到，他累的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你说说你......我就怕.......你被卷进来。”
　　邰铮不管三七二十一咔嚓一下铐住纪斓，另一端铐在自己手腕上，右手一把抱住程澈的身体，“快走！”
　　“往哪走啊......”
　　“这次你听我的。”
　　“......”

　　越来越高、越来越急的水流推着他们沿着巷道走，邰铮的嘴唇贴着程澈的鬓角，“你藏在胸口的戒指硌的我肩膀疼。”
　　程澈这才注意到邰铮的无名指上有一个与他的相适配的素圈戒指，他的概念里戒指一向是个很美好的能足够传递情感的圈环，但是这枚圈环现在却牢牢箍住了邰铮。

　　他额头蹭着邰铮，柔声道：“我爱你，我始终爱你。”

　　没等邰铮反应过来，程澈的手突然用尽力气紧紧握住他，身后是轰隆一声巨响。
　　那简直是好莱坞电影大制作里才能看见的场景，远处的地底穹顶完全坍塌，无数块巨石随之滚滚落下，瀑布犹如被少年英勇刺中的受伤的巨龙般从天而降，急湍水流迅速涌向至各个巷道，水位刹那间暴涨高过头顶。
　　完全发不出来任何声音，邰铮的手紧紧的反握住了程澈的手，他们无一幸免的被卷进了洪流里。

《死无对证》
现代都市刑侦且攻受舔一口嘴唇会把自己毒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