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

　　许韶行醒来时，天已经蒙蒙黑了，楚铭书桌上开着盏橙色的小台灯，不太亮，屋里有种温暖的压抑感。

　　楚铭就坐在床边，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你守夫石啊？”许韶行伸了个懒腰，闷笑一声说。

　　楚铭眨眨眼，前倾着身子在他露出的肩膀上摸了一把，笑笑问，“睡饱了吗？”

　　“估计还差点”，许韶行坐起身，捞过自己衣服套上，打了个哈欠说，“幸好，明天也星期，我可以接着睡。”

　　楚铭笑了起来，弯着眼盯着他看，“我之前听人说，学霸都是不睡觉的。”

　　“我也有不睡觉的时候”，许韶行呲着牙晃了晃发疼的肩膀说，“也很拼。”

　　楚铭抿抿嘴，收了笑坐起身子，他看着许韶行慢慢吞吞的在床上穿着衣服，突然说，“……许韶行，我想陪你一辈子，想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

　　许韶行动作一顿，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不过还是笑了笑说，“好啊。”

　　楚铭眨眨眼，突然间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许韶行的“好啊”让他感到难受。他不知道许韶行是还没认清他们俩之间的差距，还是认识到了不愿说出来。

　　楚铭抿抿嘴抠抠手心，最后说，“……你收拾收拾就出来吧，我妈在做饭呢。”

　　许韶行愣了一下，“阿姨知道我在这啊？”

　　“嗯”，楚铭站起身说，“她做着了你的饭。”

　　许韶行有点犯难，“……我这样子，不出去了吧，阿姨看到……不太好。”

　　“没事，我已经跟我妈说过了。”

　　许韶行眨眨眼，想起上次的事心里隐隐有丝不安，“你这……又怎么说的啊？”

　　“实话实说啊”，楚铭拿过床尾许韶行那被团成一团的裤子，递给他说，“说你被人打了。”

　　许韶行抿抿嘴，接了裤子，“呃……我看我还是回家好了。”他就不明白了，这人看着六亲不认，大逆不道的，怎么就不会撒点谎呢。

　　“你这样子怎么回啊，爷爷奶奶看到了不得心疼死，再说你怎么跟他们解释啊？”，楚铭看到他把腿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咽下口水侧开头说，“就住这吧，我妈这边没事的，她早看惯我吊胳膊瘸腿的样子了，对你这儿样不会多吃惊的。”

　　许韶行挠挠头皮还在犹豫，楚铭妈妈便敲门进来了，“醒了韶行？”

　　“啊”，许韶行赶紧把伸出的腿盖上，有点不太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啊阿姨，麻烦您了。”

　　“没事”，楚铭妈妈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她笑着说，“起来了就赶紧收拾一下，可以出来吃饭了。”

　　许韶行点点头，“……好。”

　　楚铭妈妈走后，楚铭耸耸肩，“我就说吧，我妈早习惯了。赶紧。”

　　吃饭时，楚铭妈妈尽量选一些轻松愉快的话题聊，对许韶行的伤也不多过问，最后还安慰许韶行把这当自己家多住几天。

　　许韶行着实感到不好意思，便决定要承包洗碗。楚铭妈妈当然不乐意，最后，这项你争我抢的任务便被楚铭给揽了去。

　　楚铭看了眼许韶行，弯腰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咬牙说，“你就坐那歇着吧，可别再那么多事了。”

　　楚铭妈妈多少有点兴奋，她和许韶行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着在厨房里撸胳膊卷袖子的楚铭，十分有感慨。

　　“楚铭最近，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许韶行抿抿嘴，附和着点点头，“是吧。”

　　“他最近也是越来越可爱了，今天早上还堆了个小雪人放在门口”，楚铭妈妈说着，掏出手机给许韶行翻照片，一边翻还一边说，“养楚铭这十几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堆雪人，哎呦，别提多高兴了。”

　　许韶行笑笑，心想，这人可真够厚脸皮的啊，第一次堆还敢夸自己手艺好。

　　楚铭妈妈找到照片，拿给许韶行看，许韶行歪着身子去瞅，照片中楚铭蹲在地上，拿着团雪正在左拍拍右拍拍，虽然只是个侧脸，但能看出他表情很愉快。

　　楚铭妈妈又往后翻翻，许韶行也看到了那个小雪人最初始的样子。

　　“虽然有点残，但还不错”，许韶行在心里想，挑了嘴角笑了起来。

　　楚铭妈妈看他笑，更加开心起来，“我现在觉得啊，楚铭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会像别的孩子一样又懂事又可爱。哎呦，你都不知道，我从小到大都觉得他不像个孩子，他在我们面前从来没有撒过娇，没有哭闹过。但我最近看他啊，觉得他是真的跟之前不一样了。虽然对我们还是爱搭不理，但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少了很多，也能安安静静的听我和他爸说会儿话了。”

　　“嗯”，许韶行笑着点点头，回想了一下楚铭撒娇的样子，抠了下有点发麻的手心说，“我也这样觉得。”

　　楚铭妈妈越说越高兴，拿起手机又歪着身子偷偷拍了张楚铭洗碗的照片，然后收起手机说，“其实我和他爸爸最近正在商量着送他去当兵。”

　　许韶行一怔，脸上的笑顿时没了，“……什么？”

　　楚铭妈妈笑着往许韶行旁边坐坐，小声说，“是他爸爸的一个老朋友，在军队里也能说上话，前段时间聚会听我老公讲起楚铭，便说这种孩子去当兵挺不错，还让我们回来商量一下，说如果同意，他可以提前把楚铭招进去。”

　　许韶行眨眨眼，低头掐着手心愣了一会儿，脑袋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我倒觉得可行”，楚铭妈妈说，“韶行，楚铭跟你不一样，你听话懂事学习好，到时候肯定能上个好大学，毕业了也能找到个好工作。可楚铭就不同了，他学习不好，脾气也爆，这都要成年了每天还是浑浑噩噩的，都不知道自己将来该干什么……”

　　楚铭妈妈叹口气接着说，“他对学习根本就没兴趣，这样下去毕业了也考不上什么大学……还不如现在去当兵，起码也是条正路。他爸爸说了，倒不指望他能爬多高，就算是磨磨他那性子也是好的。”

　　许韶行抿了抿嘴，眨眨眼看了眼厨房里的楚铭说，“楚铭……知道吗？”

　　“知道”，楚铭妈妈叹了口气说，“但他不愿意，就说绝对不会离开学校，问他什么原因也不说。”

　　楚铭妈妈歪头看着许韶行问，“韶行，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啊？”

　　许韶行一愣，突然就心虚起来，“我……我就……楚铭没跟我说过这些事。”

　　“哈哈”，楚铭妈妈笑了起来，看了一眼厨房里的楚铭小声说，“我之前还在想，他是不是谈女朋友了，但我又一想啊，绝对不是，就他那性子，谁会喜欢上他啊。”

　　完了见许韶行低着头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楚铭妈妈还安慰他，“没事，楚铭这孩子就是这样的，什么事都不跟人说，他从小到大都这样，你不用在意的。”

　　许韶行勉强扯了下嘴角，心里堵堵的难受。他知道楚铭不愿意的原因，是他要楚铭留下来陪在自己身边的。

　　“你要是方便的话也帮我劝他一下”，楚铭妈妈说，“我看楚铭很听你的话。”

　　“我……”，许韶行掐了下手心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说也没关系”，楚铭妈妈说，“这也是看他想法的事，其他人也劝不来。”

　　正说着，楚铭从厨房里走出来，看了他们一眼问，“说什么呢？”

　　楚铭妈妈立刻挪出了自己身边的位置，“儿子，来，我们仨坐这看会儿电视吧。”

　　楚铭没吭声，转身挤在了许韶行旁边，坐下后还问，“我是不是碰到你伤了？”

　　许韶行心里针扎似的疼了一下，他扭头看着楚铭，“碗刷完啦。”

　　“……嗯”，楚铭挠了下后脑勺，前倾着身子对他妈妈说，“我……把洗手液当洗洁精……刷了碗。”

　　楚铭妈妈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没事没事，洗手液洗洁精我也总是弄混的……”

　　楚铭说这些话时，头就伸在许韶行眼皮子底下，许韶行见他发旋处有一小撮头发缠绕在了一起，抬手就给他揉开了。

　　楚铭也没动，等许韶行揉好后才缩回身子。

　　“……”，楚铭妈妈一愣，眨眨眼说，“我……我去把碗再冲一遍清水，这样就很干净了。”

　　许韶行心里有事，也没觉察出刚才的举动有什么不妥，点点头便和楚铭一块坐着了。

　　第二天早上，楚铭妈妈去喊两人吃饭时，发现楚铭抱着许韶行睡的正香。

　　她心中忽的一沉，走到近处又看了一下，才眨眨眼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晚上，楚青云回来，许韶行也以“明天要上学，回家拿书包”的理由回了自己家。

　　吃过晚饭后，楚铭在自己房间里呆了会儿，便起身去了客厅。

　　楚青云洗漱去了，只有楚铭妈妈坐在沙发上发着呆。

　　楚铭走过去坐下，想了会儿问，“如果我同意去当兵，什么时间走？”

　　楚铭妈妈一愣，虽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开心，但她还是笑笑说，“你想好了？要去当兵？”

　　“……我先问问”，楚铭低着头说。

　　“那什么”，楚铭妈妈抿抿嘴说，“还有没多少时间就要新年了，肯定不能现在去，应该过完年吧。”

　　楚铭点了下头没说话。

　　楚铭妈妈看上去有话要说，她舔了下嘴唇，侧过点身子面对着楚铭说，“儿子……妈妈问你件事啊”，楚铭妈妈停顿了一下才绞着手指继续说，“你要留在学校的原因……是韶行吗？”

　　楚铭扭头去看她，见妈妈脸上的表情是他很少见过的不安，知道她应该是觉察到了什么，眨眨眼说，“嗯。”

　　楚铭妈妈像是一口吸了很久的气猛的泄了出去，连背都跟着弯了几分，她抓了下旁边的靠枕，有点慌乱的说，“……是在乎他这个朋友是吗？毕竟你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

　　“不是”，楚铭打断她说，“我喜欢他。”

　　“……楚”，楚铭妈妈把手抵在嘴上，冷静了一下说，“儿子……是，是妈妈理解的那种喜欢吗？”

　　“嗯”，楚铭看着她，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楚铭妈妈已红了眼角，她瞪大了眼睛一脸吃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你怎么会知道？”楚铭问她。

　　楚铭妈妈拿过个抱枕搂在怀里，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说，“昨天……他摸你头发你没躲……你从小到大，从不让别人碰你头发的。”

　　楚铭眨眨眼，扭回了头。

　　“还有今天早上……我喊你们吃饭时，你抱着他在睡觉……”

　　楚铭低头说，“我很喜欢他，从刚进学校时就喜欢了。”

　　楚铭妈妈眨了眨眼里的泪水，半捂着脸说，“……别，儿子……你别说这话……”

　　楚铭叹口气，看着她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其实我前几天都已经告诉你们了，我说“他现在和我在一起”，不过，你们没细想。”

　　“可是儿子……”，楚铭妈妈哽咽了一下说，“你怎么能……能喜欢男生呢？”

　　“法律又没规定，我生下来就该喜欢女生……”，楚铭还准备说什么，抬头看到了拐角处的楚青云，于是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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