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迎风顺水亮明身份
均懿这才顺了气,勾勾手指,裕杰便又凑近了些,怯怯地叫了声:“陛下……”
均懿方才便看到,他和苑杰两个人身上各有新伤。她虽不会武艺,可一向见识多了,撩开他的袖子看看,就轻声一笑:“哟,这是差点栽了呀?”
裕杰真没想到,她竟然能看出来。
若是她全然不懂,只怪他挑起争端倒也罢了,可她点明到这份上,到底是什么心态,真让他心里没个着落。
均懿扬起眉,饶有兴味地调侃道:“还好方才我及时赶到,不然的话,若是你在这阖宫上下面前闹个当场落败,名声扫地,今后可怎么办?跟贺太君一道儿出家去啊?”
裕杰无颜以对。
这个例子让他想起,传言贺太御君年轻的时候骄纵狂傲,屡次和别人发生争执,总是被公孙太后压着教训。人到中年自己觉得没意思,想出家修道,最后还是被太郎官们抓出来分担宫务,到底没有避世成功。
他觉得均懿这么说,是在点他不知谦让,待人不睦。
均懿却笑道:“你且仔细想想,为什么你们兄弟两个会在母皇面前吵起来的?为什么一吵,她就鼓动你们去剑阁定胜负?”
裕杰皱着眉:“这……”
他倒是有些感觉,但只是不确定,更不敢主动说起来。眼下均懿这样发问,也算是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想。
均懿悠然道:“你可要当心了,母皇最擅长摆出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哄你们跟她讲心事,然后不动声色地戳你们心窝,叫你们闹出些乱子,给她看着好解闷儿呢。”
她伸手将裕杰的脸侧轻轻拨弄一下,露出方才刮出的印记,口气温和:“对旁人来说,你们兄弟两个谁输谁赢,都是不重要的。只有对你们自己来说才重要。今后像这样被人挑拨、被人算计的事情还多着呢,你要明白自己是何等贵重,才能真正学会,凡事三思而后行。”
她袖子里熏过一些宫香,随着手指浮动,一丝丝淡雅香氛就萦绕在两人之间。裕杰方才心中都是不安和羞惭,此时此刻已渐渐平静下来。
“陛下,太上皇殿下是一片仁慈,为您全面亲政做铺垫,这才自囿于后宫方寸之间。今日剑阁比斗,臣侍看到内廷官吏和宫差都很热情,想必大家也都是盼望着在差事之余,能纷繁热闹一些。不如请内廷局拟出章程,时不时地在内宫范围里办一些规模不大的文武斗赛,既不铺张浪费,又能凝聚人心,陛下觉得如何?”
均懿赞许道:“这个法子不错。有了正当的比赛,人与人之间可以减少私下冲突,有个宣泄的出口。就选那些动静小,易于上手,还要适宜旁人观看的,譬如投壶、捶丸、拔河、角抵之类为佳。”
裕杰笑了笑:“还是陛下英明,远胜于我们闺中男子。”
“不许盲目吹捧,说得这般生分。”均懿又想起一事,“倒是有一桩家长里短难办的事,需要裕儿帮我参详一二。”
话未说完,她浅浅打了个呵欠。
裕杰近前侍奉,也不必叫宫差进来帮忙,只是简单理容,并不繁琐,他乐意亲手为之。两人一边走动,一边轻声地相谈。
均懿说了几句,裕杰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
原因为均懿允准了苑杰的请求,想要筹备将苑杰提升至十二殿下行列之内,就可以带上更多的人员和物资,去往北疆边境战场前线,看看局势究竟如何。
内廷局稍有动向,也瞒不过善王一系的眼睛。今日一早,均懿便收到了逸飞递来的请表。
逸飞道是前线军情紧急,难免缺医少药,从以往邸报上来看,军中伤残致死的军士数量过多,唯恐影响军心。所以,他自请随苑杰的队伍一起去边疆,一者押送药品解前线燃眉之急,二者带上御医所的医官、太医署的医徒,前去历练一番。
裕杰道:“陛下知道的,我的意思一向保守些。我想陛下这南北两线的计划,南边一线已经定下让悦王殿下前往吧?如此一来,若是玉昌郡主又加入了北线计划,一家子都为了陛下在外奔波,不太像样呢。”
“正是如此,”均懿是真的伤脑筋,“逸飞这小子,可比苑杰倔多了,他若是打定主意,是绝不会放松的。从他上表的时间推断,他根本没同雪瑶商议就决定了此事。我心中直觉,此事应该和雪瑶交代一声,可我又担心,如果这么做,会不会得罪了他。”
裕杰闻言,心中已有主意,柔和提醒道:“您在其中不宜露面,免得惹了郡主猜疑。若想要派人打听消息,也不要显得太刻意。正好我今日收势不及,有些不舒服,明天我便请他来瞧瞧,顺便敲一下边鼓,听听他心中是什么打算。”
“你们何时这么熟了?”
裕杰一笑:“重点并不在我这里,郡主不跟我交心也是意料之中。倒是苑杰和他最要好,他从我这里瞧了病,必然要和苑杰见面说一说。直到那个时候,他说的才是真心话。”
//
一夜下来,外头的积雪化了不少。朱雀禁宫里的墙边、湖岸、花园的角落,悄悄露出许多幼嫩的新绿。
今天御医所是逸飞当值。其余高阶医官作为一家之主,在年节前后这段日子都需要处理很多家事,逸飞就主动担了更多差事。
念及昨天两位公孙郎官比斗,后来裕杰又留宿在未央宫,没回昭阳宫,逸飞就知道懿皇这小两口子没有闹别扭。他特意早起了些,不待未央宫来请,就主动去问安。来往一趟之后,才回医署来,简单吃些早饭。
刚端起碗,苑杰又急匆匆跑来。
“逸飞逸飞,你需要一直在这里吗?能出诊吗?”
逸飞知道他想说什么:“早起我去了未央宫,已经看望过御君殿下了。”
说了这句,苑杰还不满意:“我三哥怎么样了?”
逸飞反问:“什么怎么样了?”
不是他刻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是这小子问得实在不上道。结发的小两口子,又是最近小别胜新婚的光景,把个傻小子支开,在寝宫主殿静悄悄地一直待到天亮。
这情况来说,能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苑杰还一脸着急,连珠箭似的说个不停:“我一早找你,就是想请你去昭阳宫看看我三哥,没曾想你已经去过了,你看着我三哥还好吗?皇上在吗?皇上她有没有——”
逸飞这早饭眼看是吃不下去了,也没好气,把碗筷一放,口气就有些冲:
“现在知道关心他了?之前干什么去了?大庭广众之下,兄弟两个都不留情面地动手,你说你这样像话吗?”
苑杰解释:“可是在我们军中,都是——”
“你也知道那是军中。”逸飞打断,“郎官,这是禁宫之内!安全!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因为你这几句口角,一场比斗,就在宫中贸然集结这么多人,那背后有多少隐患你明白吗?懿皇最近事情这么多,你今天想一出明天想一出,到处惹事情,纯属添乱!”
苑杰自然知道自己的错处,垂头丧气地道歉:“逸飞你别生气啊,我反省过了,真的知道错了。三哥他劝我的那些话,说得也没错,他若是被皇上发落了,那纯属是被我连累的,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才想着弥补的。”
逸飞叹了口气:“你若是过意不去就安静待着,他不找你,你就别上杆子去烦他。”
“为什么啊?”
逸飞有点无奈。
苑杰虽然聪明,一点就透,可是他为人太单纯,想到什么事就立刻要说,喜怒全挂在脸上,一点委屈也不受,若是一直这样直来直去,即便出了宫,去了北疆,也还是不开窍。
此去北疆,等于踏上苑杰开的路,顺着他的风扬帆。虽然苑杰并不知道这一节,但是逸飞心里不得不记下这一笔顺风顺水之恩。
于是掰开揉碎地跟他讲:
“为着你出宫去北疆,内宫里、朝堂上,都有很多事情需要筹备铺垫,他哪能忙得过来?你这样坚持出去,已经是找了一桩这么大的麻烦了,这段日子,为人处世细节上也注意着些吧!
“你知道的,宫里又不是只有你公孙家这一对兄弟,别人家也有兄弟。你且看贺家那两个,虽然他们跟别人不对付,但自家一向是团结一心的,事事从不让别人看扁。而你昨天跟三郎闹的那一场,无论谁输谁赢,都是让别人看了笑话,让公孙家的家风蒙羞。
“你可能想着,你们虽然同姓,但是隔了房,原先素不相识,对不对?可是攻讦你们的人不会这么说。这其中还夹着懿皇陛下,她在朝堂上被人非议的事情又多了一项,后宅不睦,家主失德。
“当然,咱们说起来,你随口就可以和我解释。但前朝后宫这么多人,悠悠众口,你如何一个一个解释,一个一个比斗?做事情要大家一起做,大家都添砖加瓦才是好的,如今你能帮上忙的,就是静静等待出宫的时机,做一些说出来能为人称道的事,才能匹配大家为此时付出的辛劳,你明白吗?”
苑杰简直要对逸飞刮目相看。他真没想到,大家一样年纪,逸飞竟然这么有条理,简直像个长辈。
他这人不能动脑子,一动脑子就要动嘴:“逸飞,你要不要跟我去?”
他觉得自己这主意真不错,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说得越快:“你看啊,你在宫中,治的是君,是你的责任;如果到了战场前线,治的就是朋友,只要你努力去救人,就能得到感激。你在宫里做再多,别人也只当是理所当然。皇上家又不是你家,你这么上心,最后得到的只有无尽地值班!”
这一句“皇上家又不是你家”,说得逸飞又好气又好笑,抬头嗔道:“你到底是个没数的。”
苑杰嘻嘻笑道:“怎么会?皇上说我长进多了。”
逸飞懒得纠结这些:“你说得没错,我倒是也想去北疆,不过最近应该不能成行。算算日子,各属国朝贺新君的使节,就要从南边上来了。”
“什么时候?”
“按照祖制,新皇登基后,过一个年,他们就该动身了,那些百越之国和南海岛国,路程最远的怕是要三个月,历来都在三月初六大朝,三月十五离京,之后……”
逸飞正在按照记忆中的日子计算,苑杰却抓到疑点迫不及待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还‘祖制’?你难道也是什么皇亲国戚不成?”
逸飞微微一笑:“认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他看着苑杰的双眼,慢条斯理地:“我是皇上的堂弟,悦王的侍君,善王府三郎,玉昌郡主陈逸飞。”
自从两人认识以来,都是苑杰让逸飞意外,这早春虽然寒冷,但是看着苑杰面对一长串称谓转不过来弯的迷茫神情,逸飞顿时感到一股春天特有的好心情,就连冷了的粥和小菜,吃起来也觉得很美味。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