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依山尽

　　初夏云梦大泽中的接天莲叶，暴雨之前低飞湖畔的蜻蜓。华皓乾在傍午时分才醒来。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华皓乾听到几个放学回家的孩童念诗嬉闹。他惊坐而起望着窗下孩子们的身影，当年学堂里他也曾挥斥方遒写下“精忠报国”四个字。
　　美人在侧奉美酒，往来老友话桑麻。这是一个男人最平常最宝贵的幸福，却令华皓乾百般煎熬。如今西北动荡，西南动乱。夏辽之战，大宋竟不趁机加强兵力隔岸观火。邕州失守，大宋竟无骁勇之将能敌侬智高。
　　“我是华昭之子，是华小将军。”华皓乾心想，他心事重重吃着绿豆糕，又看到了桌上的杜鹃花。
　　“宝宝，我是你姨娘。”陆伽衣蹲在地上和玉笛说话，她还不知道娘亲已经病故了，以为娘亲很快就会回来。此时眼前的姨娘，和娘亲一样让玉笛安心。
　　“姨娘。”玉笛的小手东摸摸她的衣袖，西摸摸她的手指。
　　“ 我们一起等白叔叔带着你爹爹来看你好不好？”陆伽衣以为她能听懂。
　　玉笛显然没有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她现在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心情好的时候要人陪她玩。“姨娘，小蜻蜓。”玉笛指着低飞的小蜻蜓，陆伽衣把她举到空中，玉笛高兴得不得了，伸手轻轻去碰一飞就走的蜻蜓。
　　华皓乾站在门边，怔怔看着院子里这美好的一幕，他浅浅地笑着，又陷入了憧憬。这样的生活真好。
　　“这个小家伙就是秦大哥的女儿？”华皓乾也好奇地打量着玉笛，他也没有如此接近过这么小的孩子。只觉那种浑然天成的纯净力量洗涤了他内心的压抑和苦闷，让他感到平和快乐。
　　“是啊，她叫玉笛。皓乾，你要不要抱抱她？”陆伽衣此刻散发着慈祥的母爱，令华皓乾忍俊不禁道：“你叫我抱她？这么小估计就像拎小鸡一样。”
　　陆伽衣尴尬了，嫌弃道：“你走开。”
　　“好啦，让叔叔抱抱。”华皓乾去接陆伽衣手中的玉笛，玉笛却扭头抱住陆伽衣。
　　她小嘴嘟囔道：“我怕他。”
　　“玉笛，不怕。他是华叔叔，他和姨娘一样喜欢你的。”陆伽衣轻轻拍玉笛的背。玉笛这才试探地转过来，华皓乾接过她的那刻，脸上扬起了别样的神采。他笑得可灿烂了，就像变成了个小顽童，直接抱着玉笛蹦蹦跳跳。陆伽衣生怕他把玉笛颠坏了连忙劝道：“你小心点啊。”
　　玉笛咯咯地笑了起来，陆伽衣在一旁也看着两个人笑。
　　白墨生在屋顶上望着三人，嘴角一丝苦涩的笑泛起。如果可以，他希望伽衣能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也不愿打扰到她。
　　晚饭是白墨生下厨，秦飞浪却不肯来。华皓乾、陆伽衣和玉笛三人坐着就等白墨生了。
　　这次的晚饭，白墨生也做了香鱼。华皓乾看着这和陆伽衣一样做法的香鱼，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白墨生本意是来告诉陆伽衣秦飞浪食言了，他不敢来探望玉笛。却发现华皓乾和陆伽衣都没有吃饭，便做了烤香鱼，虾米粥，凉拌青瓜。华皓乾觉得吃不饱又买回来了一斤酱牛肉。吃的时候华皓乾才发现上当了说：“这是假的金樽酱牛肉，白公子见笑了。”
　　“华小将军在扬州金樽楼吃的酱牛肉才是最正宗的。”白墨生只喝了两口粥，他回答华皓乾。
　　“华小将军，呵呵。”华皓乾突然没有食欲。
　　“少主哥哥，你和秦大哥从扬州来云梦治病，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陆伽衣将睡着的玉笛放在身边的摇篮里，问白墨生。
　　“秦飞浪说带我来云梦见我最重要的朋友，他说我是个有身份的人。小乞丐不想麻烦人，就来云梦看看自己究竟是谁。”白墨生哪里会告诉她，为了恢复他的身份，他已经是个将死之人。
　　“是楚大哥吗？最重要的朋友。”陆伽衣问。
　　白墨生点头。
　　“多吃点。”陆伽衣一边跟白墨说话，一边给华皓乾夹菜道：“皓乾，你以后要不要称呼少主哥哥为哥哥？”
　　“哈哈，伽衣，你糊涂了。只是你们喜结良缘之日，恐怕我不能到场来祝贺。这件天蚕护甲就当我送你们的礼物。”白墨生淡然地隐藏着他的心碎，旁人看不出一丝异样。他明明是不希望的，他明明是知道他们的结局会因为他的阴谋而遗憾。但让他亲眼看到曾经说要追随自己一辈子的陆伽衣，放弃了回三桑的念头，选择了留在另外一个男人身边。他的心比火毒发作时还痛。
　　“不必了，武林盟主百忙之中来送礼，一番好意我们心领了。”华皓乾拒绝收。
　　“天蚕护甲是战场上防身的法宝，上阵杀敌有了它就相当于有了一道保命符。动乱之中带着它吧。”白墨生将天蚕护甲放在桌上后起身道：“邕州已乱，我恐不能久留云梦。待武林豪杰响应集结完，我们就要从云梦去邕州了。”
　　陆伽衣并未听出白墨生的弦外之音，但华皓乾却听出了。他没有说话，看着白墨生离去。原来他说的止戈为武还是场面话，他是要带着武林豪杰去平反邕州之乱。他是看出了华小将军的鸿鹄之志吗？他留下天蚕护甲，是否在劝说他为国捐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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