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山河

　　“父皇。”一个糯米小团子出现在在御书房外，正歪着头好奇地望着正在办公的莫语。

　　“麟儿来了，快来父皇这里。”小团子一听整个眼睛都睁得大大的，一脸的欣喜。

　　一把捞起这雪白的小丸子，莫语将他放在胸前用脸去蹭他，随后小团子便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麒儿，今日太傅布置的功课可已完成。”听到这话本是圆嫩嫩的小脸瞬间便瘪了下去，小团子嘴巴一噘很是委屈。

　　“父皇只会问我功课，一点都不爱我。我不要父皇了，我要找父君。”说着双腿一蹬便要下地。

　　莫语眼疾手快将小团子一包，随后两人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

　　见着小团子委屈巴巴的样子，莫语用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语气中带着宠溺：“好呀，你这小家伙，居然不要父皇要父君。既然如此，那下月的生辰宴为你准备的小马驹、彩灯我还是不送了，反正也没有人稀罕。”

　　莫语故作严肃，听到小马驹小团子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父皇最好了，最爱父皇。父皇不要生气，我亲亲父皇父皇不要气了......”

　　说着小团子“吧唧”一声亲在莫语脸上，莫语趁机又回亲了几下这才过瘾，“你这小东西，真是磨人。往日都不肯给我亲一口，现在又来讨好我。”莫语嘴上故作埋怨，但一双手却不停抚摸小团子的发髻。

　　“呦，小团子今天这么乖呀！”

　　“父君。”见到云尘进来小团子便立马从莫语怀中跑了下地，云尘长手一转便将他抱进怀中。

　　“父君，麟儿想死你了。我已经有一、二、三......”小团子认真的数着数，最后伸出三根手指头放在云尘眼前，“我已经有三天没见父君了。”小团子气鼓鼓，细眉耷拉着无声控诉着云尘。

　　云尘最见不得如此，当即便哄道：“是父君不好，不应该三天不见小团子。你看，父君给你带来了什么。”

　　云尘像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了一个九连环，瞬间便吸引了小团子的目光，小团子拿在手上很是高兴，小手轻轻一晃，九连环便叮叮咚咚响了起来。

　　"你们倒是父子情深，倒显得我是多余了。"看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小团子更亲云尘，莫语也是一阵无奈。

　　“团子最爱父皇和父君了。”见莫语不悦，小家伙便拉着云尘来到莫语身旁，两只小手各牵着一个人，莫语见状哑然一笑：“你这小精灵鬼。”

　　小团子玩了没多久便开始打哈欠，最后在莫语怀中沉沉睡去。

　　一旁的云尘伸出手揽着莫语，两人静静看着小团子，良久莫语才开口道：“我怕我到时会舍不得。”

　　“麟儿现在才五岁，至少要等他过了十岁我们才能走。”

　　“你这话若是被麟儿听见了，他非哭不可。平日里他最亲近你，你倒好，巴不得赶紧把这摊子丢给他，就算他十岁了也还是个孩子。”莫语用手肘狠狠捅了云尘一下，双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我这不是为了你嘛。”云尘连忙讨饶，但下一刻他用手抚上莫语的眉眼认真说道：“阿语，这几年来，你清瘦不少。”

　　云尘的话让莫语心中一软，他又何尝不知，为了这江山为了他，一直以来云尘都陪在他身边，为他鞍前马后，奔波劳累，可他却从无半点怨言。

　　莫语知晓自己亏欠云尘许多，但很多时候也只是无可奈何。他再次望了望怀中的小人，心里不住地期盼：希望麟儿快快长大。

　　太兴十二年，莫语册封燕麟为太子，同年九月，禅位于他。

　　“父皇，父皇......”还未到寝殿燕麟的声音便传了进来，“父皇呢，他去了哪？”

　　燕麟从里到外看了一遍，连床底也没放过，可他那么大个的父皇就这样突然消失了。

　　望着燕麟阴测测望过来的目光，小福子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小殿下，我真不知道陛下去了哪啊，昨天夜里还在的，今早起来就不见人了。”

　　“定是父君连夜将父皇拐走了，我要去找他。”说着便又咚咚咚地跑了出去，望着小殿下风风火火的样子，小福子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后长舒一口气：“这小殿下也太可怕了，小时候那么可爱的小团子，怎么现在和陛下一样了。”

　　一辆堆满稻草的马车上，两个戴着斗笠的年轻人正翘着腿躺在上面，阳光正好，两人将斗笠放在脸上，微眯着眼像是在午睡。

　　“我们这一走，麟儿定是要将皇宫闹翻天了。”

　　“但我们昨天夜里不走，今天便走不了了。那小崽子惯会使坏，到时候他抱着你的腿一哭你还舍得走？”莫语悠闲地叼着一根草，语中满是轻快。

　　“之前你还说我不舍得，真到了这天放不下的还是你呀。”

　　“是啊，打麟儿一出生，便将他从虎子那抱了过来，他喝的第一口奶都是我们喂的，从小便在宫中精细地养着。这一时间不再见了，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你说的没错，麟儿自小便爱笑，我们这一走估计他要哭很久了。”云尘这么一说莫语不禁也有些感怀。

　　“无妨，现在虎子会陪着他，还有那么多大臣，等他一忙起来便什么都忘了，况且日后我们还会回去看他的。现在既然出来了，我们就好好游山玩水吧！”眼见气氛低落，云尘赶紧转了话语。

　　“也是，既然已经出来了，就莫再想宫中的事了。我们先去江南看看柳青和花语她们，几年未见，不知她们是否还好。”

　　江南一座小镇上，一座茶楼前此时围了不少人。

　　只见楼台中央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正低眉信手续续弹，琵琶声悦耳动听，在座的客人没有一人出声，都在细细聆听这美妙的乐声。

　　忽然一个满脸肥肉的富家子弟一把上前想要去抓这女子的手，可女子反映极快只一瞬便闪躲到了一旁。

　　“花语姑娘，我已经来了三个月了，我对你痴心一片，你就从了我吧。”说着将手中折扇一挥，随即几个奴仆便将无数的绸缎和金银摆在了她眼前，周围人见一来就这么大的手笔不禁纷纷咂舌。

　　“林公子，您抬爱了。我就是个小小琵琶女，不值得您这么费心，这些东西您还是拿回去吧！”花语言语虽恭敬，但没有丝毫敬意。

　　被下了这么大脸，林公子脸上挂不住了，“你这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把她抓起来。”

　　可还没等他说完，他便只觉得眼前刮过一阵风，接着脸上便狠狠挨了一巴掌，身后的奴仆也随即倒在地上惨叫不已。

　　“你说谁是婊子。”不知何时，茶楼中央出现了一位身穿红衣的女子，女子拿着剑，嘴角噙着笑，但那笑意却不曾达眼底，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

　　见到红衣女子，林公子瞬间便傻眼了，“柳女侠，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惊了你的人，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我是婊子，我是婊子......”说着一边跪在地上一边扇自己耳光，周围的人见此纷纷遮住口鼻轻笑。

　　“滚吧！”柳青漫不经心说了一句，这伙人立马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今日茶楼营业至此，明日大家赶早。”柳青向众人抱拳示意，众人纷纷摆手说明日再来，不一会儿，偌大的茶楼就只剩下莫语他们二人了。

　　“呦，不错嘛，现在都成女侠了。”一旁的莫语调笑道，“我看你们就是有意的，成心要我出手。”

　　“是呀，不然怎么能看到柳女侠如此风范。”

　　“大人，真的是你。”一旁的花语听到熟悉的声音，眼中满是激动。

　　“嗯，是我。”莫语将斗笠摘下，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花语赶忙跑了过去：“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和青姐一直都在关注朝廷动态，可几年前我们就探听不到你们的消息了，后来你们又有消息了。可这几年来没见到你们，我心里总不踏实。本想去京中寻你们，但又怕陡生意外，现在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我们没事，傻丫头，这家酒楼是你们的吧，搞得真不错，看到你们如今的样子我和云尘也就放心了。”

　　“我们南下后，便在这里盘了个茶楼，我自己还开了个武馆。花语喜欢唱曲，白日里她就会在茶楼弹琵琶，茶楼里有打手，在这一带还没有人敢惹我们。”说到这柳青眼神中尽显得意之色。

　　比起之前，经过经年的沉淀，柳青显得更是稳重，隐隐有了大家之势。

　　之后的几天莫语和云尘在两人的带领下在小镇到处游玩，柳青和花语也及尽地主之谊，几人玩的很是痛快。

　　“就这么走了，不去打声招呼吗？”“不用了，我怕那傻丫头听到我走又要哭了。”

　　“看来，你很心疼她呀！”云尘轻轻哼了一声，“怎么我们的云将军吃醋了。”

　　莫语趁他低头之际快速在他脸上吻了一下，“这总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云尘摸着莫语吻过的地方心中一片火热。

　　两人一路上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西南的边境。

　　时隔几年，此时的西南早已没了当初的虚无，放眼望去人声鼎沸，好不热闹。“看来，云停将西南治理的很不错。”

　　老毒物将云停救醒后，莫语便将他放回了西南，并让他统管西南诸多事宜，只不过朝廷会派兵进驻。

　　虽然云停当初是个纨绔子弟，但经历了一系列事情后，现在的他也变得成熟稳重。

　　还未进王府，二人便听到了一个熟悉又尖锐的声音，“云小天，你给我站住，一天天的就知道闯祸，老子当初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没有你这个样子......”

　　“王爷你消消气，消消气......”听到云停气急败坏的声音，二人都面面相觑。

　　“我收回之前的话，云停看来还跟当初一样......”话没讲完，一个身影便撞在了莫语身上。

　　“你谁呀，走路有没有眼睛。这可是王府，我是世子，见到本世子你二人还不给我快快跪下。”

　　看着眼前不可一世的小霸王，莫语不禁想起当初初见云停的样子，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会有什么样子的儿子。

　　“你这小兔崽子，居然敢在王府里作威作福，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云停手中拿着一根荆条气冲冲跑出来。

　　“莫语，云尘。”刚一出门便见到两张熟悉的面孔，云停手上的荆条“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显得有些呆愣。

　　“喂，你怎么了，不会是傻掉了吧？”看着云停这幅模样莫语打趣道，“谁傻，你才傻，我可不傻。”没多久云停便恢复了原来的本性。

　　“妾身拜见两位大人。”一个身材丰腴但容貌秀美的女子出现在两人面前，女子肚子很大显然是有孕在身。

　　“玉姑娘。”虽说在京城的时候莫语便知玉姑娘对云停有意，可不曾想，二人还真的在一起了。

　　“你怎么出来了，你身子重，快回去歇着。”见到玉姑娘，云停一脸的宠溺，望着两人恩恩爱爱的样子莫语也为他们高兴。

　　“当初多谢云将军和莫大人了。”玉姑娘还想再欠身但一把被云尘拉住，“不用多礼，云停是我们的朋友，这是我们该做的。”

　　晚上的时候几人在一起喝酒，喝着喝着云停便开始拉着两人哭了起来，“当初不是你们，我便一命呜呼了，人心险恶，以前我真是太混账了......”

　　云停时而哭时而笑，看得出这么多年来他心中很是压抑。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云停在一旁诉说。今夜无月，但知己难逢，好一场酣畅淋漓的宿醉。

　　云尘和莫语在西南一连呆了好几天才离去，离开时云停很是不舍，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往后他们还会相遇。

　　二人再次出现时已是在西北了，一别大半年，而今他们终于有时间好好见见栾英和柳寻了。

　　几人见面时，栾英正在练兵场练兵，柳寻则在一旁监督。许是被边塞的肃杀之气感染，而今的柳寻褪去了几分文气，添了几丝威仪。

　　“将军。”栾英看到云尘时整个人都显得异常激动，虽然栾英早已是大将军了，但于他而言云尘永远是他的将军。

　　“嗯，不错，很有大将风范了。”云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栾英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莫语则是跟柳寻在一旁说话，几人都是久别重逢，自是有许多话要说。

　　“将军，大伙可都在等着你回来，你怎么就卸甲了呢？”栾英大口喝了一碗酒眼神中满是不解。

　　“你这呆子，游山玩水多好呀，也只有你天天就知道练兵练兵。”柳寻拍了一下他的头嘴里嘟囔道。

　　“可我除了练兵还能干啥？”栾英一脸不解地望着柳寻，柳寻则是扶额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看来，你这驭夫之路还很漫长呀！”莫语看着两人一脸地调笑。

　　“哼，你也没好哪去，还不是至今无法翻身。”两人你来我往，嘴上谁也不饶谁。

　　云尘不语喝酒浅笑，栾英则是一脸茫然地望着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长夜漫漫，今晚几人又是不醉不归。

　　第二日，冯唐和青影前来拜访。自从冯唐受伤后，他就卸了门主一职，转而和青影一起经营马家寨，现在已俨然有了不小的规模。并且他们和城内的军队有着合作关系，日常也会做押镖的营生，日子还是好过的。

　　因为少了一条胳膊，冯唐整个人苍老了许多，但精气神还是不错的，看得出青影将他照顾的很好。

　　“来，我敬你们一杯。”冯唐拿起一碗酒朝几人示意，一切都在酒中，几人没有说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边塞苦寒，遍地是黄沙，风沙催人老，但城内却其乐浓浓，美酒醉人心。

　　之后的日子里两人踏遍了整个西北，在落日余晖下策马奔腾，在黄沙漫天里温酒煮茶。两人相守相伴，无论在哪，都会在一起。

　　三十年后，吴江镇。

　　“云尘，你看今天的雪好大呀。”莫语站在屋檐下怔怔地望着这些雪。

　　云尘走过去将一件大氅轻轻披在他的身上。“风大，我们还是进去吧！”

　　莫语转过头细细打量着云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你看，我连白头发都有了，而你还是年轻时的模样。”他的话语中有几丝伤感亦有几丝迷惘。

　　云尘没有说话而是拥着他一起站在雪中，没一会他的头上便落满了白雪。

　　“阿语，无论过去多久，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直到青丝变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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