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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
傍晚的天空渐渐收敛了暮霭,一抹浅淡的云霞将灰暗的暮色衬得清明澄净。集英殿灯火辉煌犹如白昼,座次依照品级排开。
皇帝新封鹘汉使不胫而走,肱骨之臣默契地未置一词,然群臣私下多有忿忿不平者,介怀沈思漓效仿东阳长公主违背礼教,意在搅乱官场满足私欲。
沈思漓入殿时引来文臣武将侧目审视,既忌惮其牝鸡司晨,又不得不承认她屡立奇功,的确是□□鹘汉最优人选。
待到帝后入席,雅乐奏起,歌舞升平。
沈思漓拿眼觑了觑上座,压低嗓音道:“我怎么觉得上头不太对劲。”
薛明晖坐在侧旁,顺着她视线看去说:“这不是政变牵连甚广,胤都官场有好些空缺,底下的人心思各异,就连外放的官吏也翘首以盼,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呢。”
沈思漓尝了块鸡丁:“有何关联?”
薛明晖吃了口菜道:“你想啊,与其送钱财田契被层层盘剥,还不如送些绝色美人入宫,起码陛下还能念着送礼者的好。”
沈思漓心下了然,含糊地说:“大费周章一场,我还以为会有所不同。”
“男人都一样,”薛明晖换了个姿势,低声道,“皇家或许有真情,可在多重顾虑下显得稀薄得可怜。”
沈思漓捏紧筷子,若有所思道:“凡事不能一概而论,你爹不就挺好的,还替你娘守节来着。”
“你还是太天真,男人装模作样说的话也信?”薛明晖看了她一眼,不以为意道,“靖边军谁不知我爹在靖边养了外室,还生了个奸生子。”
“老天爷啊……”
沈思漓瞪圆了眼,“镇国公什么态度?”
“祖父自然是宁可断后也不许那罪奴母子进门,”薛明晖眼底掠过一丝讥讽,勾起半边嘴角说,“再怎么说我娘也是侯府贵女出身,又因救援我爹而丧命,要是让那外室入门才是彻底绝了镇国公府的路。”
沈思漓放下筷子:“原来你着急的是这个……”
薛明晖托腮,沉思片刻道:“我估摸着等那孩子成年,便要上演一出认祖归宗的大戏。在此之前我必须一战成名,让我爹瞧瞧谁才是镇国公府真正的继承人。”
沈思漓目光渐凝:“我抓紧与嘉宁公主取得联系。”
“还是我好徒弟贴心,”薛明晖视线冷不丁撞上不远处的萧晏清,见她视线骤然错开,随口问道,“你和承平又怎么回事?白日里不还好好的?”
沈思漓耸肩摊手,悻悻道:“我不想进宫当女官,拂逆了殿下的心意,正在气头上呢。”
薛明晖了然顿首:“以你祸水之姿,即便以女官身份进出宫闱,成为宠妃不过是迟早的事。”
“在后宫斗多没意思,还不如跟男人抢饭碗。”沈思漓有些疲乏,掩唇打了个哈欠,语气讥讽道,“发愤图强一辈子,为丈夫解忧,为儿子铺路,为母族揽权。兜兜转转不还是走了沈氏先祖的老路,死后在吴兴沈氏族祠连块破木头都没留下,整日里还缅怀先祖雄风。”
“要不怎么说咱俩亦师亦友,”薛明晖一哂,张扬地说,“过几年我回靖边大杀四方,还得靠你在朝堂给我撑腰。”
酒过三巡,萧景和心血来潮想瞧瞧昔日可汗之子。
不多时伴着猎隼长唳声,云噶被侍卫押跪面圣,数日来缺衣少眠使得他身形如弱柳般摇晃,那双绿瞳也仿佛蒙了层灰变得黯淡。
萧景和见他潦草邋遢,毫无感情道:“抬起头来。”
禁军领命松手,云噶咬紧牙关,撑着从地上爬起来,绿瞳直勾勾紧盯着萧景和的面庞,表情从屈辱变得倔强。
萧景和靠着龙椅,居高临下道:“你亲叔叔害你沦落敌国奴隶,特勤难道就不想为父报仇?”
“你想让我出卖族人?”云噶目光警惕。
萧景和冷眼瞟了下云噶:“朕可助你一统草原诸部,只是朕的铁骑并非白出——事成之后,你需以大漠王身份带领厥人归顺大晟。”
云噶明显动摇,迟疑了半晌才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们汉人比狐狸狡猾。”
萧景和会心一笑:“拿下奔雷部,朕的妹妹嘉宁公主可许配你为妻。”
“我要她。”云噶突然抬臂指向席间。
此言一出哗然四起,众目睽睽顺着指尖看向沈思漓,后者事不关己般淡然饮茶,仿佛看一眼云噶都嫌脏。
“哦?”萧景和瞥了萧鹤川一眼,转而饶有兴致地问沈思漓道,“沈爱卿,你意下如何?”
“回陛下,”沈思漓缓步出列,从容拜过道,“草原有草原的习俗,大晟也有大晟的规矩,特勤若钟情于臣自当入乡随俗。待到臣斩衰三年后,按照三书六礼向沈家提亲以示珍重。”
“什么乱七八糟的?”云噶急躁跳脚,又指了下萧鹤川,“凭什么那个小白脸不用等三年就能跟你好?”
席间安静,群臣又顺着看了过去,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萧晏清拍桌怒斥道:“放肆!舒王乃大晟一品亲王,岂容你出言不逊。”
萧鹤川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周身凉意砭骨,众人以为他被冒犯感到不虞,实则是在盘算着怎么膛狗剥皮。
不过目光流转间,萧鹤川眼尾里猫着坏,起身气定神闲道:“山君夫人瑶花琪树,似菡萏皎皎不染,本王自然不能免俗心向往之。可惜沈夫人誓为大晟鞠躬尽瘁,本王虽颇为欣赏,却也只敢远观一二,不敢亵渎。”
“王爷谬赞,”沈思漓稍稍侧身,坦然自若吹捧回去,“舒王殿下拔乎其萃,亦是绝世无双的恺悌君子。”
萧鹤川与云噶四目相对,眉梢轻挑道:“况且以特勤眼下境遇,怕是还没资格同陛下谈条件。”
“你!”云噶手握成拳,终究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只听得懂最后一句话。
纵观两人才貌势均力敌,奈何门第落差过大,朝臣们也不会认为曾经四品小官家的女儿能得陛下的首肯成为舒王妃。
而在场无一不是人精,又见二人如此坦荡,很快便反应过来云噶口中小白脸的身份,不过是舒王深|入虎穴的权宜之计,好让李有为放松警惕好谋划大事。
耿太傅出列,拱手道:“特勤桀骜不驯,而我朝书礼治国,何不用礼教感化特勤,以彰显我朝大国风范。”
“就这么办,”萧景和见云噶不识好歹,不耐挥手斥退,“特勤还是去大理寺小住些时日,待想明白了再来回朕。”
沈思漓斜睨云噶,莞尔低声道:“瘈狗噬人,可没那么容易。”
“等着瞧。”云噶眼神阴鸷,被侍卫押走。
沈思漓归座后道:“师父,让巡防营将今夜之事渲染一番,散播得越远越好。”
“哈?”薛明晖大为震撼,“舒王当众宣爱山君夫人?”
沈思漓拧了拧眉心:“重点放在混血美人,男女不忌。”
接风宴席散去,车轮辘辘溅起泥浆打破了沉寂,沈思漓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进入府门,勒令雪芍紧闭通道,不许舒王府任何人擅闯沈宅。
雪芍心头警铃大作,急忙派了个婢女去往舒王府传话,便依照吩咐落闩并锁上铜环。
半个时辰后,萧鹤川踩着云梯稳健下了高墙,远远望见门楼二层半窗微启,凉风卷起纱帘,在浓墨洇色的夜里翻飞。
侍女们按照吩咐不肯开门,短暂沉寂过后,宽檐乌瓦“啪啦”碎落一地。莫莉打开门扉,见李勇和田七扶着云梯,沉声呵斥道:“你们怎能任由王爷胡闹。”
窗外疏影梭梭似寒鸦振翅,沈思漓正借着澄暖烛光看书,骤然听见动静仓皇起身。待她心惊胆颤看清窗外,立即失声骂道:“萧景珩!你疯了?!”
萧鹤川翻窗入内,佯装脚下一趔趄,装模作样“哎哟哎哟”叫了两声,连带着沈思漓重重压向贵妃软榻。
李勇和田七见萧鹤川成功进屋,二人扛着云梯紧锣密鼓地撤退。侍女们彼此交换视线,也默默退出门楼。
萧鹤川欺身半撑在沈思漓上方,借着烛光见沈思漓里衣微敞,细腻的脖颈随着微促的气息高低起伏,托着她的腰说:“气坏了?”
沈思漓偏过头“呵”了声,又冷又硬道,“没有。”
“脸都鼓起来了,”萧鹤川道,“先斩后奏是我不对,这不连忙赔罪来了。”
沈思漓撑住萧鹤川胸膛,抽身踩上靸鞋,咬字重重道:“不需要!”
萧鹤川嗅着她掌心余留的清香,觉得沈思漓气鼓鼓的样子可爱至极,叫他忍不住想去逗弄:“由奢入俭难,我是怕五姑娘孤枕难眠。”
“笑话,本姑娘不缺入幕之宾!”沈思漓昂首挺胸,不服气道,“胤都城那么大,没了槐君还有松君、柏君……”
萧鹤川转换为一副受伤的模样,用那双湿润的眼睛无声凝视着沈思漓。紧接着羽睫轻颤了几下,他挺起腰身,维持着分腿而跪姿势,鹤氅滑过臂弯垂落软榻,月光朦胧透出薄衣,彪腹狼腰顿现那一刹那,沈思漓忽然移不开眼,只觉得什么气都消了。
烛光映照在萧鹤川眼中,瞧着格外明亮,似乎在说:任人采颉。
沈思漓喉间滚动,立马改口道:“无人可与和槐君相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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