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无对证

　　大约几分钟前。
　　轰隆一声闷响传来，程澈猛然站住，错愕回头，眼底映着的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齐队？”程澈把耳麦摘下抖了抖又重新戴上，“刚才是什么动静？”

　　依旧是呲啦呲啦。

　　还没等他重复摘耳麦的动作，迎面只感觉到细微流动的风掠过发丝，他瞬间弯下腰，刀锋几乎是蹭着鼻梁擦了过去。
　　程澈反应快速，闪电般的拧身屈膝，纪斓迅速躲过，脸色铁青抄起短刀就要刺向程澈，被程澈抢险抓着手腕咔嚓用力一拧，短刀叮当掉落在地。
　　没有人比程澈还要了解程澈，但是不要忘了纪斓可以，他清楚程澈在近身格斗这一方面不是吃素的，脚尖一挑刀柄直上，照这个架势短刀很快就会成为程澈下一个趁手的兵器，可他还没来得及去抓，程澈的动作远比他预想的快。

　　我拿不到你也别想拿到！

　　刀被踢到半空，程澈利落一个横踢，刀柄刀尖旋转飞出数米，刀尖最后钉死在岩壁壁逢内。
　　程澈厉声：“人在这！来人！”
　　这时候别说枪响了，天塌了纪斓都管不了了，抓起冲锋枪咔哒就是上膛，就看着子弹几乎是倾泻而出。
　　“有人开枪！”“那边有枪响！在那！”

　　分散在各个巷口苦苦搜寻的特警终于看见了光亮，纪斓连续打完满的弹匣后伸手进兜，空的。
　　就这么打光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劲风袭来，程澈神出鬼没般从天而降，两腿交叉在纪斓下颚，就这么奋力一绞，程澈小臂挡着单依旧避免不了磕伤，纪斓更是摔倒在地，冲锋枪也哐当飞出去老远。
　　程澈手撑着底下腰挺起身，他和纪斓头对头，小臂压到重物硌的他皱眉，是纪斓身侧的战术包。纪斓脸色骤变，伸手就要抢，但程澈哪是个省油的灯，他在皱眉的那一瞬就知道包里藏的什么鬼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拳砸下去，又把战术包往身后一扔，本来就碎的还能拼起来的试管这回想拼也拼不上了。

　　纪斓杀心暴起。
　　他从来没用那种凶狠的眼神，如同恶魔一般看着程澈，翻身拽住程澈后领往地上一抡。
　　接二连三的嘭声。
　　头骨与地面结实的磕碰，程澈的眼角迅速被血浸透，此时那个战术包已经在他脚边，他一蹬踹，战术包磕在附近凸出的岩石上，被彻底损毁。
　　又是一声，程澈就着这个姿势拧身，用尽全力屈膝狠蹬，终于一脚把纪斓踹倒在地。
　　“呼……你他妈的够狠！”

　　程澈喘着粗气爬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纪斓，利落的擦掉了额角上的血，身后的特警也纷纷跑来，“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枪口不由分说的对准了纪斓，只见纪斓晃晃悠悠站起，胸口剧烈起伏，盯着他们没过片刻居然笑了，“开枪啊？”
　　特警谨慎逼近，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你已经被包围了，现在投降主动配合有机会获得宽大处理……”
　　“我不配合你也不敢开枪。”纪斓嘲讽的笑意加深了，他行走在刀尖上这么多年，遇见这种枪抵着自己的还少吗，此时他的眼底里布着血光，“就算我死了会怎样，那个平台关不掉，他程澈永远会被悬挂在被劫杀的榜首，鸢虹也不会停。”
　　特警咬紧牙关到连枪管都在发抖，被程澈回手按住，“他手里可能还有手榴弹。”

　　特警脸色微变。

　　纪斓静静的看着地上那个稀烂的战术包，又看了一眼程澈。
　　两名特警见状各自上前挪了半步，把程澈挡在身后，只听纪斓语气里多是喟叹，“程澈啊，我是真没想到咱俩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你应该想到的。”程澈淡淡的道，“在邰铮家你企图杀了我的那天你就应该想到你离死的那天不远。”
　　后面的特警迅速报告指挥中心所在的具体方位，很快这里将会赶来很多特警，但是纪斓真的是临危不惧也不慌乱，笑着看着程澈摇了摇头，“我和你说过的，程澈，咱俩不会有先后之分，咱俩会死在一起。”
　　程澈眼皮倏的一跳。

　　最前面那个特警多少还是太年轻有点紧张，忍不住呵斥道：“少故弄——”
　　“这么想拉上我？”程澈这个时候反倒不慌了，侧偏着头还真愿意陪他打太极。
　　“……”
　　纪斓看着他，一字一句吐得清楚，“你知道这后面是死路吗？”

　　几名特警当然清楚，他们刚汇报给指挥中心，可问题是，纪斓什么时候也这么清楚？
　　如果一开始祁央那边给他的矿井图提过一嘴，那他调进这里为什么不立刻束手就擒至少能给自己拼出一条生路来，还一个劲的往这边跑？
　　纪斓似乎从众人的脸上获得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他那双残忍的眼睛里溢满了笑容，“那你知道死路后面藏的是什么吗？”

　　这更加验证了纪斓的正确。

　　纪斓一步一步向后退，带着那种让人毛骨悚然般的温和，“我在那里等你，程澈。”
　　“——站住！”“不许动！”

　　在不能随便对逃犯使用武力威逼的明确规定下，特警的呵斥就变得格外的苍白无力，纪斓猛地掉头再一次消失在黑暗之中。几名特警立刻拔腿准备冲上前，却被程澈伸手拦住了，“等等。”
　　“程队？”
　　“……”程澈大拇指来回蹭着食指一侧，他上一次有这个动作还是三年前祁央配合他制造慌乱从地牢里逃出来，那张苍白的脸上竟出现了犹豫，紧接着又迅速做出了决定，吩咐道：“告诉他们其他人老实待在这里别乱动，随时做好后撤的准备，我过去看看，谁也别跟上来。”
　　“哎，程队——”
　　程澈拍着特警的肩膀，抽出他的手枪，动作干净利落，然后几乎是不可预想的速度冲了出去，随之消失在黑暗中。

　　一大片的空挡空间反倒让人觉得诡异，满地的金属颗粒的矿石在矿灯的照耀下亮晶晶的。
　　程澈不由站住，直到身后传来一声：
　　“程澈。”
　　他猛地回头，只见纪斓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身影介于光阴之间，神情淡然似笑非笑。
　　“......”程澈眯着眼睛，“开门见山，你想让我陪你怎么死？”
　　纪斓静静地站在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半晌才问：“你想知道？”
　　程澈大脑里的弦几乎是绷紧的状态，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而纪斓在那微微一笑：
　　“我们同生这么多年，共死也不为过。”

　　纪斓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终于有所动作，反手想身后抛出一物，光映着弧线最后落在程澈的瞳底。
　　是个手雷。
　　但其实对于程澈来说，纪斓把十公斤足量的□□扔出来他都不觉得稀奇。

　　“是，我明白了，现在立刻就带人去查看情况！”
　　齐航一边按断通讯，一边带人穿过狭窄的巷道，“指挥部那边传来消息，肖支队的队伍汇报发生爆炸，目前情况不明，急需确定塌方路段和邰队的安危......什么人！”
　　几人同时警觉抬枪，齐航怒声：“出来！”

　　只见通道的交叉路口，特警的手电的光打在对方身上，走起路来踉跄，浑身是血和灰尘，血不断地从鬓角流向下颚——是邰铮！
　　“我艹！”齐航收了枪疾步上前，“你经历了什么啊？”
　　“咳咳咳咳——”

　　邰铮一直处于完全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中，被几个手电筒乍一晃，登时就条件反射再次干呕，不断的有血丝在往外。几名特警也跟着上前把人扶住，齐航一瞅刻出来的不是那种大滩血水，提到嗓子眼的心暂时咽了回去，掏出医用纱布捂住他头上的出血点，又扭头伸手要来了水。
　　齐航扶着水瓶让邰铮喝了几口，问道：“别是轻微脑震荡吧？赶紧让他坐下，报告指挥中心报告指挥中心，我们找到邰队了，我现在立刻让人护送他上地面！......”
　　齐航这边刚汇报完想把他拉起扶出矿井，但邰铮摆了摆手，“我没事齐，你不用管我，程澈那边怎么样？有多少警力跟着他？齐你把前线的情况跟——”

　　话还没说完呢，沉闷不清的真香声再次出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哪个巷道的哪块岩石又发生了塌陷。邰铮努力寻找声源，一个抬头刚好撞上了齐队惊疑不定的脸色。
　　是纪斓？
　　纪斓这个时候了还敢引爆手雷？

　　“等等，你们听，好像有动静。”一特警战战兢兢的指向后方，“好像是这传来的。”
　　众人瞬间毛骨悚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刚才爆炸震动带来的低沉的动静，愈发让人心慌，然后由轻到重，由模糊到清晰。

　　一下又一下。
　　所有人都集中看向一个点。

　　下一刻，前方一股没过脚面的水流哗的一下冲了出来，冲到弯道的尽头，再顺着甬道灌进来，转眼就冲到了他们面前，水面迅速上升淹没了他们的小腿。
　　“跑！快他妈跑！”齐队颤抖着退后，随机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吼声：“井下渗水了！快跑！”
　　“邰队！”
　　“邰铮！”

　　所有人伸手没抓住，只见邰铮脸色冰寒，也不管走路姿势多么不协调，脚步多么踉跄，奋不顾身朝刚才爆炸传来的方向疾步。

　　“透水？！”
　　周局、姜逢、秦安、陈奕闻、钱副厅、公安部其他特派人员......所有人齐刷刷扭头，只见当年矿上的负责人哭丧着脸，“就...就是.....”
　　姜逢冷着脸，“就是什么你他妈说话啊！”
　　“就是，以前这山上大家都采，就矿井叠着矿井，采空区叠着采空区，治理手段也不完善，塌陷下沉后确实有很多缝隙但没人看管，有的矿主甚至偷偷往采空区里投废水......”

　　周局和钱副厅对视一眼，两人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早年很多采矿区废弃后很快就会陷入塌陷，有的甚至为了继续进行甚至会注射废水或者其他的进行快速回填，一旦有其他矿区工作面挖穿这些废弃区域，就会形成倒灌从而发生事故。
　　根据矿井地图特警下井抓人的井田确定安全，但紧挨着的另一处可是注了废水的采空区。纪斓一个手雷炸出来引发了井底透水，这是要地下的所有人跟他一起陪葬！

　　频道里充斥着吼叫、仪器警报和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直接在指挥车内炸开来，姜逢和秦安在这应接不暇，厅里陈奕闻更是焦头烂额。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周培在一片混乱中开口：“现在去查，查矿道内的含水量，现在就让人去，快去......”
　　“不用查，领导。”负责人长叹一口气，脸色也是很难看，“这么多年过去了积水就没停过，淹死人也是正常。”

　　哗哗哗哗——
　　水一开始还是股状，随后是蔓延成片，甚至不清楚它到底是从哪流出来的，不断的冲着脚踝、小腿、膝盖、大腿......程澈猝不及防的被水流推着倒退，混乱中抓着岩石以为能勉强站稳，谁知道纪斓的刀刃贴着他的脸擦了过去。
　　“我不能活着出去，你也别想，程澈。”纪斓除了黑暗童年之外这辈子就没这么狼狈过，他脱下了外套，上身只有一件长袖T恤，也许是因为血液加速流动的原因，他甚至感觉不到寒冷，喘息间不断有白气冒出，“程澈，这个死法我想你很满意。”

　　远处哐哐水声中传来尖锐的哨鸣声，所有人都在警惕有序的撤离。程澈喘息向后退了半步，纪斓的刀刃立马跟着他上前。
　　这人绝对他妈的疯了。
　　自己死还不够还要拉个垫背的。

　　“你多想了纪斓。”程澈反手紧紧握住蝴蝶刀刀把，用力到指骨已经发白，从衣兜内缓缓掏出，正手风车最基础的开刀方法，刀尖对准纪斓，“咱俩从没有一条战线过，以前我杀纪忠是因为我记恨他，现在我算计你也是一样。”

　　他程澈怎么能不恨？
　　他的父母，他的战友，他自己。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腰间上的飞鸟刺青，他自始至终没告诉过邰铮这刺青因何而来。

　　他在五岁被纪斓带着逃离孤儿院的那年，也是他被关在牢笼里的开始。
　　他被纪忠整整关在笼子里半年，半年里他看着无数个飞鸟在眼前闪过。
　　他肩胛骨长年累月的损伤不只是因为他在死亡计划被识破后被反过来戴上手铐，还有他自小骨骼发育初期就蜷缩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笼子里。

　　铿锵！
　　金属重重相撞，刀弧映着他们两人彼此的眼睛，程澈一字一顿道：“你不用不承认，你和纪忠都是一个狗德行。”
　　刀刃剧烈摩擦，发出令人耳膜颤栗的锐响，程澈一个借力逼得纪斓踉跄半步，劈手一刀剁下！

　　“——我他妈就活该在那年给你打开笼子！”

　　纪斓趔趄后仰，蝴蝶刀从他的左肩刺到右胸，剧痛中被程澈肘击打的耳鼓发震，天旋地转间眼前一黑，下一秒直接被程澈摁进水里。
　　“咕噜咕噜....”纪斓被这么一摁前方冒出一堆泡来，他疯狂的扭打挣扎，双手死死掐着程澈的手腕。他练过拳击，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实际上要比程澈壮一些，那手臂青筋凸起，难以想象的力道硬生生把程澈腕骨攥出清脆咯吱声，然后咔嚓！

　　“！”

　　痛感随手腕直接到达肩膀，程澈痛的直呼气，触电般的抽回手但依旧来不及了。纪斓在水底横踹在他脚踝，两人在同一时间失去平衡，双双栽进急流中。
　　下一刻只见水底深影中无数大大小小的阴影实体在想他们逼近，是脱落下来的石块，被急湍水流裹着，劈头盖脸的冲向他们。

《死无对证》
现代都市刑侦且攻受舔一口嘴唇会把自己毒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