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瓷

　　转过天来市局方面各小组也都有了结果，技侦组在省厅方面布置的外围警力的配合下对整个庆隆集团的大楼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在地下车库的垃圾箱里发现了被肢解的尸体，连带着那颗一开始出现在拍卖场上的人头一块送到了法医中心。市局法医对那颗人头进行了初步检验，检查结果表明剥下半边脸皮的手法虽然与之前发生的系列凶杀案非常相似，但是从刀口上所呈现出来的状态来看，凶手实施剥皮过程远没有之前案件中的流畅果断，所以凶手似乎并不是同一个人。由于人头的面部以及后发现的尸身损毁及其严重，很难通过具体特征判断其身份，法医组也在第一时间将采取出来的DNA样本送去了市局的信息库里进行比对，只是暂时还没有结果。视侦带回来了庆隆集团大楼及周边一些商户以及一些主要路口的监控，除了搜寻是否存在可疑人员之外，更为重要的任务便是找到涉案关键人万崇海的行踪，根据监控录像，万崇海在混入往外冲的人流之后，在第一个拐角便躲进了大楼里的消防楼梯，紧接着便出现在了地下车库里，坐上了一辆民用牌照的车，在外围警力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从地下车库的入口直接开了出去，驶入主干道之后汇入了夜晚的车流之中，市局交警支队接手了后续的调查，由副支队长沈青负责，全面配合刑侦一组的具体工作。
　　市局大楼里，刑侦一组的所有人以及其他各组以及法医中心都在不眠不休的进行着手上的工作，经过了整整一夜，警方已经基本掌握了整起案件的全部细节，只是当晚现场的无关人员实在太多，案件本身又与之前的连环凶杀案太过相似，虽然法医中心已经给出了并非是同一凶手作案的初步结论，但为了尽可能的降低社会舆论的影响以及民众的恐慌心理，市局方面还是要加班加点，力求尽快破案。刑侦一组的所有人早就习惯了这种工作状态，也不需要动员就立即投入到了各自的工作之中，只是身娇肉贵又注重养生的许大少爷自然是受不了熬夜的苦的，勉强陪到了后半夜便被贺述白半推半就的送到了副支队长办公室里。
　　许思衡躺在沙发上，不时地回忆着贺述白印在自己额头上的临别一吻，其间穿插着各种各样的回忆，每每闭着眼睛，脑子里总是不受控制的浮现着过往的画面，有贺述白，有万晓川，也有他自己。
　　许思衡不想任由着自己沦陷在对过往的追忆之中不能自拔，于是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明亮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射进来，逼得许思衡睁不开眼睛。正准备起身去把窗帘拉好，恰在这时，贺述白轻手轻脚的推门进来，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许思衡，整个人不由得愣了一下。
　　贺述白问道：“你一直没睡？”
　　许思衡也不故意掩饰什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手指了指窗户，说道：“晃的我难受。”
　　贺述白“哦”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昨天晚上离开的时候居然忘记拉窗帘了，只不过眼下并不是谈论这种无关痛痒的问题的时候，正好许思衡这会儿醒着，贺述白便也没什么犹疑，顺势坐到了许思衡的身边，把手里的一份材料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啊。”许思衡接过材料反问了一句，却没有急着翻看。
　　贺述白答道：“刚刚比对出来的受害人身份信息。”
　　许思衡顿时有些诧异的说道：“这种东西给我看恐怕不太合适吧。”
　　贺述白自嘲似的一笑，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又不是不认识。”
　　许思衡立时困意全无，连忙翻开了手中的文件，在看到受害人照片的一瞬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更是因为强烈的震惊而紧绷了起来，努力调整好情绪再一次确认，才不得不接收眼前的事实，因为资料上面的受害人居然是当初许思衡在天女山受毒枭彬叔所托带出来的那个小远。
　　贺述白这时拍了拍许思衡的肩膀，试图安抚住许思衡的情绪。
　　许思衡缓缓转过头来，说道：“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应该……”
　　贺述白了然似的说道：“我看到这份资料的第一反应跟你一样，这个小远按理说应该是在平阳市看守所里，可偏偏就是他不光被人从看守所里提了出来，还被杀人分尸，送到了庆隆集团的春拍庆典现场。”
　　许思衡自然懂得贺述白在怀疑什么，自从他把小远从天女山带出来之后，虽然他本身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犯罪记录，但毕竟身份特殊，又知道很多秘密，在主动交代完知道的信息之后，虽然可以无罪开释但出于对他人身安全的考量，在贺述白的建议下，省厅方面还是将他暂时安置到了平阳市看守所里，等整件事彻底平息之后再把他放出来，也算是没有辜负许思衡当初对彬叔的许诺。
　　许思衡这时问道：“是什么人把他从看守所里提出来的？”
　　贺述白打了个响指，挑了挑英挺的长眉，示意许思衡自己猜一下。
　　许思衡心念一转，近乎是脱口而出道：“还是王滨？”
　　贺述白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些许无奈和痛苦。从昨天晚上他得知了是王滨给王晨君打得电话才导致了对万崇海监视失败开始，贺述白就已经隐约有了怀疑，之后他一直试图联系到王滨，可王滨的手里一直处于关机的状态，更不由得加重了贺述白的怀疑。只是这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在没有实质性证据的前提下，贺述白也没办法跟自己手下的那些组员们贸然提及，只能跟许思衡简单说了几句，尤其是还对比了从一开始就怀疑的任局，如果说当初任局非逼着贺述白参加市博物馆的归还仪式是为了将贺述白彻底卷进这起案件当中，可按照这个逻辑往前推，那当初让刑侦一组负责市博物馆北宋莲花式温碗失窃案的人则正是王滨，虽然王滨这段时间一直打着修养的名义处于半隐退的状态，可市局刑侦支队的具体工作也确实没有完全放手，而按照正常工作程序，信息指挥中心还是会把相应的案件汇报到王滨那里，只不过很多时候王滨都是直接交给贺述白处理了而已。而那一次的莲花温碗失窃也是一样，王滨照常把这起案件交给贺述白所在的刑侦一组，恰好在那个时候刑侦一组并没有正在侦办的案件，而隔壁的刑侦二组也整在全力侦办一起跨省的拐卖儿童的案件，所以这起案子也就顺理成章的落在了刑侦一组这里。
　　一直以来贺述白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毕竟整个程序下来也都是完全合情合理的，直到昨天晚上发生在庆隆集团拍卖场的案子之后，王滨先是给王晨君打了个电话扰乱了对万崇海的监视，之后又通过外围警员的汇报得知，那辆载着万崇海的民用牌照的车之所以能够顺利突破省厅专案组的布控，也是因为当时开车的人手上有平阳市局的警官证，虽然交警支队一直没能拍下那个人的正面影像，而且那辆民用牌照的车也是一辆登记过的失窃车辆，但种种证据也都足以指向王滨其人，毕竟若是没有一定的身份级别，怕是也不能随意出入由省厅专案组与平阳市局联合布控的庆隆集团大楼，再加上刚刚比对出来的被害人信息，以及从平阳市看守所里调阅过来的看守记录，所有的信息也都指向了唯一一种可能，那就是市局里的内鬼就是王滨，而且将小远残忍杀害，并模仿之前的连环凶杀案以期在平阳市内重新造成恐慌的人也正是王滨。
　　许思衡缓缓合上了手中的资料，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不安竟然比之前更加强烈了，毕竟，在此之前贺述白为了能够调查出市局里的内鬼究竟是是谁，弄出了那么大的阵仗，差不点把整个天女山都给炸了，结果还是被万晓川反将了一军，若不是彬叔临阵倒戈，最后的结果究竟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任谁都不敢轻易定论。而眼下小远惨死在拍卖会现场，不仅成功的打断了万崇海借以让庆隆集团起死回生的唯一希望，还顺带着报了当日彬叔临阵背叛的仇，这样一举两得又颇具威慑的做法本身也确实很像是万晓川的风格。
　　贺述白看着许思衡如此凝重的表情，也明白他心里面究竟在担心些什么，甚至都不需要许思衡明说，仅凭他作为一线刑警的经验也能够看出这一系列事件当中的问题，那就是本身作为市局内鬼的王滨这一次暴露的实在太过彻底了，简直就像是在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一样，而王滨本人在之前的天女山行动当中都没有丝毫暴露，而这一次仅仅是为了破坏庆隆集团的春拍庆典，掩护万崇海脱逃，即便是再加上为了报复彬叔而必须杀掉他的儿子小远，这几件事情全加起来的实际价值也都不足以跟一个在市局里成功掩藏身份的内鬼相提并论，更何况这个内鬼本身还是身居市局刑侦支队队长这样的要职，无论怎么想都会觉得为了这些小事就把王滨内鬼的身份暴露出来实在是太过不值了。
　　贺述白这时猜测道：“你说会不会是万晓川知道我们最近一直在调查市局的内鬼，索性让他干一票大的之后便彻底消失呢？”
　　许思衡听罢却摇了摇头，以他对万晓川的了解，虽然整体行事很符合他的风格，但细细想来却又觉得这一切的安排都太过粗糙了，思忖了片刻后说道：“我反倒觉得万晓川这么做是另有所图，至于他究竟想要图谋什么我暂时还没想清楚。”
　　贺述白听到许思衡这么一说也不由得更加警惕起来，迟疑了许久之后才试探着说了一句，“假如我们市局里面的内鬼不止一个人呢？”
　　许思衡立刻会意，连忙说道：“所以王滨的暴露其实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另一个藏得更深的内鬼。”
　　一时间所有的问题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至于更深层次的疑惑只要顺着这个逻辑也都能迎刃而解。也是在这一刻，许思衡第一次觉得万晓川的所有算计筹谋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揣测，更因为有贺述白的存在，又一次让许思衡体会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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