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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花生子番外-11
“不用这么破费，家常菜就好。”小洛的父亲，戴着一副银框眼镜，咖啡色羊毛衫领口里露出的衬衫领子，微微发福的身材和稍显稀薄的头发，包括说话时洪亮正色的嗓音，都和大部分人闭上眼睛能想像出的高中老师分毫不差。
“事发突然，我也一时心急，不知该点什么菜，都是店员帮我推荐的。”坐在他对面的瞎子，微笑着把话说的滴水不漏，沙哑的声音和男模一样的瘦削身材，哪怕我拼了命的在男装店里给他挑了一套范伟风格的衣服，瞎子和小洛的父亲依然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几天瞎子瘦脱了型，锁骨都从毛衣的领口里现出来，松垮的风衣勉强的挂在肩上，好像挂在衣服架子上一样，却不知为什么，反而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难怪刚才安娜把瞎子介绍给小洛父母时，两个老夫妻原地愣了半天。
“个么，你肯定是被服务员斩了洋葱咯，他看你是个北方人，看不懂我们这边的菜，所以专挑贵的给你。”小洛的母亲看着服务员端上来的每人一小碗的蟹黄羹，用杭州口音颇重的普通话说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杭州女人，或许是半年前烫过但已经松开变直的卷发，化妆也逐渐掩盖不住的年龄，每天坐十站公交车在事业单位上班女人，不知为什么，我没问却都猜的很对。
“小洛，喝汤时把腰挺直了，不要驼背。”我刚把一勺子汤羹吞进嘴里，就听到小洛母亲莫名的一声呵斥，我看到小洛直起身，默默的把勺子丢回碗里。
“你怎么不吃啊，要浪费掉的。”小洛的母亲又是一声，小洛慢慢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凉凉的，席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小洛和她的母亲，除了小洛的父亲，若无其事的低头喝汤。
“啊，啊，想起来了，螃蟹是寒性的，小洛的情况不能多吃。”善于现场编剧本的小爷我把圆场打得飞快。
“对，对，对，小洛姑娘你千万别吃，交给我。”坐在小洛旁边的胖子，立马伸出一双胖手端走了小洛面前的小碗，没等小洛母亲开口便一扫而空。
“哎！你也不分我一半！”我赶紧敲桌子假装抗议，和胖子嘻嘻哈哈的炒热席上的气氛，可是余光里小洛的脸色，却始终盯着桌布，慢慢凉下去。
“这么说，小洛的情况，你们几个都晓得咯。”等我和胖子打诨到黔驴技穷的时候，小洛的母亲正了正衣装，冷冷的开口。
我和胖子知趣的安静下来，瞎子笑笑，示意我坐到小洛母亲身边去做翻译，然后开口用英语说到：“情况我大致从孩子那边了解了，所以，现在大家都坐下来，听听两个孩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听他们讲？他们才多大？他们哪里懂得事情？如果懂得，你看事情怎么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听到我翻译出“打算”两个字，小洛母亲就光火起来，“我问问你，”小洛母亲对着苍白脸色的小洛提高声音说着“侬额脑子究竟有多笨啊？我现在，走出去都宁可找个地缝钻进去，你看看人家，你张阿姨家女儿，人家钢琴证考出来，GRE考出来，下个月好出国奖学金都拿好，风风光光。你再看看你，啊？哪个能像你这样？你懂不懂什么叫，叫羞耻？”
瞎子面色平静的听着这些话，好像只有我才看得出瞎子眉头上一闪而过的厌恶。
“阿姨，您这样说小洛是不对的。”一直安静的坐在小洛身边的安娜忽然开口用英语说，估计即使我没翻译，她也从小洛和小洛母亲的表情上，知道对话里发生了什么。“我和小洛是真心相爱，我做过的事情我会负责，我会跟她结婚，带她到德国去，陪她把孩子生下来。”
安娜的话音一落，瞎子和小洛竟然都呆住了，都转过头吃惊的看着安娜。
瞎子一脸意外的看着安娜，开口问了一句德语，安娜没有看瞎子，依然严肃的看着正对面的小洛父母。
“你们要，德国？”小洛的父亲低头翻译给妻子听之后，小洛的母亲立刻吃惊得几乎跳起来：“我不同意！”
“目前在德国航空工作，我的薪水很高，我完全有能力抚养小洛和她的孩子，如果她想继续念书，我可以支持她考德国的大学，或者她愿意先在中国完成学业也可以。”安娜继续不依不饶的说。
“安娜！”瞎子压低声音，焦躁的想打断安娜的话，但安娜无动于衷。
“安娜好像没跟瞎子说，她要把孩子生下来。”坐在我身边的老张，凑过来在我耳边小声说。
“啊？你听的懂德语？”
“恩，年轻时学过一点。”我默默的看着深不可测的老张转回去，继续像吃大米饭一样用勺子往嘴里扒拉水晶虾仁。
“你不要再讲了。”小洛母亲和安娜的争斗还在继续，小洛母亲粗暴的打断安娜的话：“反正我不同意。”
“哎，阿姨，您先别着急，我跟你说，德国飞行员很土豪的，小洛姑娘这，直接出国绿卡，倍儿有面儿，这好多姑娘那蹦高的想嫁老外。”那一边胖子插话进来，也是职业打圆场。
“哎呀！话不能这么说，要说这孩子翅膀硬了，有主意啦！那我们做父母的付出这么多年，那你拍拍屁股就，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妈的？反正我就是不同意，我不放心，反正你不能出杭州。”小洛母亲完全没把胖子说的话听进去，继续指着小洛的鼻子骂。
安娜拉了我过去让我翻译，我把能翻的尽量翻了，安娜听了冷了脸，转身站了起来，小洛的母亲被安娜一米八几的个子震住了，暂时闭了嘴。“吴邪，麻烦你帮我翻译一下。阿姨，首先请你尊重小洛，我不希望你这样无端指责她。”小洛的母亲冷冷的看着安娜。“还有，我说过，这是我和她两个人的事，跟你无关，不管你是否同意，我都会带她去德国。”
“安娜！”终于忍不住的瞎子厉声呵斥。“不要这样和长辈说话！”
“长辈？”安娜转过头？用英语说了一声，然后用极快的语速对瞎子说了一段德语，听了这段德语，瞎子的脸色腾的一变，把手里的筷子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开口也是一段德语，两个人面对面用德语愤怒的吵了起来。
“他们说什么？”我悄悄凑近小哥，小哥放下蟹粉小笼，仔细听了听，说：“安娜说，不负责任的长辈，好像在说瞎子，还有……瞎子说，在德国安娜还不能和小洛结婚，拿不到绿卡。然后，安娜说……啊。”
“怎么？”
“安娜说，瞎子有德国国籍，让瞎子和小洛结婚。”
我目瞪口呆，安娜最初说的事情，并没有这么复杂。
“小洛！跟我回家！”终于忍无可忍的小洛母亲站起来，催促小洛离开。小洛依然低着头坐在椅子上。
“我跟你说话呢！”小洛的母亲怒吼起来。
“你不能带她走！”安娜从跟瞎子的争吵里转过头来。
“你还管得了我了？”小洛的母亲不屑的说，“这是我们家的事，小洛！快点！”
“够了啊！”房间里突然响起小洛的尖叫声，所有人安静下来，我坐在一边，心说这是标准韩剧的桥段吗？“你们有人问过我的想法吗？”果然是韩剧桥段。
安娜和瞎子安静下来，但小洛的母亲静了两秒，依然不依不饶：“回家！”
“我不要！”小洛甩开母亲拉着她的手，眼泪流出来，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小洛父亲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而小洛的父亲竟然接了起来。“喂，哎，我是，您好。你说什么？”
小洛父亲出离惊讶的音调让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听了电话里简短的话语后，小洛的父亲惊呆的超小洛看过来，已挂断的手机还留在耳朵边上。
“刚才我接到你们导员的电话，她说，你被大学退学了？你在学校里做过什么？”
我了个去，这个局面还要混乱到什么程度？我看到了小洛苍白如纸的脸，和小洛母亲即将爆发的愤怒。
姑娘，你快晕倒，你只有这一条路了。
我心里拼命默念着，忽然，在我的眼前，刘小洛摇晃了两下，倒了下去。干的漂亮！
接着我看到安娜扑在小洛身上，摇晃着，好像，真的晕倒了，这，姑娘你入戏太深了！
“叫救护车！”
“就在医院门口叫什么救护车！”
……
半小时后，紧闭双眼的小洛躺在病房的床上，小洛的父母焦躁的站在病床边，我们几个则被赶出病房。
“安娜，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在沉默到几近凝固之后，瞎子开口说。
安娜没有理他，固执的看着另一个方向。
这时，一个医生拿着一大本病例走过来，看到我们，发现他认得安娜。“你是刘小洛的男朋友对吧，一起进来吧。”说着领着我们几个走进病房，看到小洛的父母，简单的说：“办住院吧。”
“为什么要住院啊？不是，只是怀孕吗？”好几个声音一起问。
医生摇摇头，“的确，来的时候，是因为验孕试纸阳性，这个是没问题的。但是，有时候，其他的原因，也会导致，月经紊乱和妊娠阳性。”
“大夫，您说的意思是，不是怀孕吗？”小洛的母亲，掩饰不住如释重负的表情。此刻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心情吧，我也松了一口气，这样事情就不会那样复杂了。
“但是，为什么还要住院？”小洛的父亲忽然问。
医生意味深长的看了小洛父母一眼，“我说了，有些其他原因也会导致妊娠阳性，请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医生停顿了一会儿，看着小洛的父母说:“上午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卵巢癌，怀疑盆骨转移，最好尽快活检，请你们一位家属跟我来办住院。”
在一片震惊的安静中，小洛的母亲闭上眼原地倒下去，在一片混乱中被抬出去，小洛父亲在病房里，靠着墙慢慢蹲下，双手盖住头。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小洛氧气的呼吸声。
和刚才热闹的“订婚宴”仿佛两个世界。站在床边的我，看着小洛那张瘦弱的面孔，不禁怀疑，刚才和现在，究竟哪一个是梦境。
刚才的医生再次推门进来，环视一下，欲言又止。
“办手续是吗？”瞎子低声问，医生点点头。“我来吧。”瞎子转身跟着医生出去了，留下安娜站在床边，低头默默的看着小洛。
这时，小洛睁开了眼睛，转了一周，最后对上安娜的目光，两个人默默的对视着，忽然，戴着氧气面罩的小洛噗的一声哭出来，止不住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安娜无声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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