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oss Road

　　包厢里的气氛剑拔弩张，温然看着成益徽黑下来的脸心里有些钝痛，却还是握了一下成悦的手，用眼神提醒他冷静，成悦愣了一下，用尽力气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眶微红。
　　汪情眼看着两父子的犟脾气上来了，眉毛一皱，用唱红歌的婉转腔调厉声道：“吵什么吵？还吃不吃饭了？”
　　成益徽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看了生气的妻子一眼，别过头去不说话，成悦心里也打了一个突，他其实更怕生气的母亲，从小到大，他一直乖巧孝顺，青春期意识到自己的性向时曾手足无措地叛逆了一段时间，他的犟脾气一上来和成益徽无二，父子俩也吵得脸红脖子粗过，但是汪情一声厉喝往往能让他们偃旗息鼓。成益徽几十年的“惧内”是邻里皆知的，偶尔出去散步打招呼总有人羡慕他有一个爱护他的丈夫，至于，成悦，小时候顽皮第一次逃学被母亲知道打得屁股肿了三天之后就在内心深处对母亲开始畏惧了。平日里不管怎么和父亲吵，起码还没到肢体惩罚的程度，而惹毛了汪情，她可以三秒内变了一张怒气冲冲的脸，二话不说就能抄起手边的家伙对成悦诉诸体罚，当然，这都是极少数出现的，但又正因为百年难得一回，对成悦更有威慑力。
　　汪情一句话脱口，包厢里顿时安静了，服务员陆陆续续上菜，几人不咸不淡地吃着，预想中其乐融融的氛围没有出现。
　　“行云，我听说你前段时间住院了。”汪情吃着，突然问了对面的齐行云一句。
　　齐行云下意识地看了陈玥一眼，后者朝他嫣然一笑，表情甚是无辜。
　　“你别怪她，人家姑娘也是为你好，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和我们说，让我们多操心。”汪情这话有些担心又有些愧疚，看向齐行云的目光也是充满怜爱。
　　“只是小事而已。”他的笑容和语气都是淡淡的。
　　“都住院了，哪能算小事！”成益徽也说了一句，眉头皱得死紧，齐行云知道他们是真的为自己担心，心里又暖又疼。
　　“你不说也罢，小悦你怎么提都不和我们提一下？”汪情转头问自己儿子，语气带着责怪。
　　成悦下意识看了齐行云一眼，正巧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想到左岩的质问，心里也有些愧疚，语气软了很多，正想道歉，却听见陈玥插了一句：“哎呀，学长那段时间很忙啦，都抽不开身，叔叔阿姨就被怪他了。”
　　汪情听到这话，面色一沉，严肃道：“有什么事情那么忙？忙得你连去看行云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成悦侧头看着温然，说道：“学长住院了。”
　　闻言，其他几人俱是一怔，陈玥最先恢复过来问道：“咦！我还真不知道，学长出什么事情了吗？现在怎么样？一直没有去探望真是不好意思。”
　　温然淡淡撩了她一眼，疏离地道了声谢，表示已经无碍。
　　陈玥像是丝毫没察觉他冷淡的态度，继续说道：“不过真的好巧，行云住院了，学长也出事了。”
　　她一番话像是无心，却让温然和成悦心里顿了一下，温然自知那件事不光彩，脸上却还是没有表现什么，只是在桌下握紧了成悦的手，成悦回握，抬头朝他一笑表示不必介意。
　　汪情脸色微变，却还是关心地问了一句：“温然怎么了？”
　　温然连忙回了一句：“前段时间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现在没什么事了。”他的脸上一直保持着温雅的笑容，看得人如沐春风，就算汪情心底责怪他拐了自家儿子却还是无法真正对他生气。
　　“咦？学长不是练了十几年的散打身手了得吗，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陈玥状似好奇地问道，齐行云蹙眉抬头看向温然，却见他淡淡看了过来，眼底藏着寒冰，他一个激灵，想要细看，对方却早已扭过头去和成父成母笑道：“所以说起来还真是丢脸……”
　　“别说了，明明很严重！”成悦急道，不满他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温然朝他笑笑，见他眼神倔强不满又透着浓浓的关心，不由自主地像平常一样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这动作无比熟稔，成益徽和汪情看在眼里有些尴尬和不快，不由得咳嗽了几声提醒他们注意，温然察觉，连忙撤回手，笑了笑继续吃菜。
　　“不过，想想也是，男朋友当然比较重要啦……”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在气氛沉重的包厢里有些突兀，齐行云终于忍耐不住，低声制止她：“陈玥！”
　　“怎么了？”陈玥笑着看他，像是压根没感觉到齐行云的低气压，给他的空杯子续了杯开水：“你胃不好，少喝点冷的。”倒完水，他一手搭上齐行云放在桌子上的胳膊，温言细语道：“这个世界上，真正关心你的人毕竟只有我呀！”
　　她的笑容无懈可击，齐行云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而成益徽和汪情则不由得变了脸，满心的愧疚和怜爱，成益徽离齐行云近，给他碗里夹了些菜，说道：“好好补补，看你瘦的，像纸片似的。”
　　陈玥笑得不动声色，啜了一口啤酒，朝成益徽和汪情说道：“关于温学长和成学长的事情，叔叔阿姨是要默认了吗？”
　　“陈玥！”齐行云的声音又高了一度，看向女友的神色彻底不满起来。
　　陈玥朝他笑了笑，说道：“怎么，你希望他们在一起？”
　　齐行云语塞，黑色的眼珠流淌着深深的无奈和恳求，他拉着陈玥的手朝成父成母道歉：“叔叔阿姨，不好意思，她喝醉了。”
　　“诶？是吗？”陈玥笑得越发人畜无害了：“我都不知道我醉了呢？”
　　行云觉得头疼，那边，成益徽和汪情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他连忙起身拉起陈玥的手：“我先送她回去，你们慢慢吃。”
　　“为什么要走？”陈玥抽开齐行云的束缚，将耳边的发撩到而后，笑得甜美：“我就是好奇嘛！叔叔阿姨都没说话呢，你急什么急？”
　　“陈玥！”齐行云握紧拳头，压抑着怒气。
　　“我想知道，叔叔阿姨对于同性恋怎么看待，对于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又怎么看？毕竟，这种丑事……”
　　“啪——”地一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陈玥的喋喋不休，成益徽和汪情惊得站起身，一动不动地看向两人。
　　陈玥的脑袋被甩到一侧，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摸了摸脸颊，半边脸的麻木让她的思维停滞了几秒钟，半晌，她缓缓回过头来，视线扫过惊慌的成益徽和汪情，再意味深长地扫过温然和成悦，最后定在齐行云有些扭曲的脸上，再度绽开笑容，声音却有些歇斯底里了：“我这是在为你讨回公道！”
　　那边，成悦也早已忍耐不住，踢开椅子站了起来，声音有些激动，看向陈玥的眼神满是愤怒：“陈玥，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我承认我以前是喜欢过齐行云，但是现在我和他已经彻底划清界限 ，你又何必总是拿着以前的事情来做文章！”
　　听到这话，成益徽和汪情俱是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那天大雪夜，你故意把我叫过去看你们恩爱，我识趣离开他，你看见我不舒服，我离你们远远的，你把我和温然的照片发给我的父母，我也忍了，但是我的父母同不同意我和温然在一起，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就算我是同性恋，也轮不到你来恶心我！”成悦说完这一大段，浑身都颤抖起来，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而背对着他的齐行云，每听到他一句，脸色就白了一分。
　　陈玥将离自己不到半米的齐行云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像是用碎玻璃碾过，脸上却渐渐泛起嘲讽的笑容，她伸手将齐行云的脸抬起来，带着怜悯的眼神轻抚着，齐行云见她启唇就要开口，低吼了一声制止她：“求你，别说了！”
　　困兽一般的挣扎让陈玥一惊，她看着行云满脸的悲戚，心里痛得更厉害，一时间忘了言语。
　　“小悦……”汪情这时候开口，她的眼神有些茫然，看了一会儿齐行云，又看着成悦，怔怔问道：“小悦……小悦，你喜欢行云？”
　　侧对着他们的齐行云听到这句话，深深闭上了眼，满脸的悲伤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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