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共感娃娃(1)
大天使长很像一棵盘旋于这片土地上的、活了很久的树,在这个甜腻的糖果空间里舒展着。
甘融忽然打断了她。
“我不明白,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关系……我还亏欠您,但您似乎……并不生气?”
加里布埃拉抬眼:“那你把自己赔给我。”
甘融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没捏好,揉了两把:“哈?”
“我喜欢你,但我现在没办法容忍你的存在,除非你和我建立健全的、法律允许的关系。”
加里布埃拉的声音又轻又平稳,听起来那样可靠。
“存在性危害序列不全都是恶人吗?尊老爱幼是其他序列的美德吧,母株为了信念能把周围所有理想不同的人都逼死,只留下自己看得惯的弱小子株,想活最好去远一点的地方扎根。”
这倒是。
甘融也发现了。
监测中心的执行者必须是无私的,真心愿意为了人类奉献,否则芳风也能进——毕竟派大星是乙级异能者的时候就破格录取了。
“你对孩子好不好,他都不会恨你,只会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活着。”甘融对芳风又生出一点“你妈根本不爱你”的怜悯来。
“要不你打我一顿吧。我绝不还手,我的头给你当足球踢。”
“为什么。”
“我很愧疚。”
加里布埃拉应声:“好。”
尽管她不如甘融,但毕竟也在这个序列浸淫二十年,对力量的运用远超过甘融。
数十个戴着傩面的延年从空旷的外圈,渐渐由小变大,靠近她。
简直是围殴。
在把甘融打了一顿之后,加里布埃拉摸了摸这位听起来很强很冷血实际上却从未动用序列特性的首席的脑袋(只剩头了),温情地给她缝伤口,就像缝补衣服那样。
甘融意识到,阿芙乐尔的精湛针法应当是跟她学的。
加里布埃拉把她露出毛边的线头捋顺,认真道:“你愿意跟着我学习吗?师生的权柄没有被篡改,和意定监护一样被天问法庭认可。”
大天使长有宽阔的怀抱。
甘融没给回应,她说她得先回去一趟,她醒了还是想和大家报平安,她应该在尔伏身上装个定位——有了身体就有很多事要做。
她们离开的时间是下午,甘融回来已经两三点了,也没继续摊开丝线,而是就这么一团糟地跑到每个人的床头。
加里布埃拉说的没错。
存在性危害序列是有筑巢属性的,她把这些人安置在此,光是看着就很舒心。
但加里布埃拉也只是看着,她什么也不做,光是看管那么多延年傀儡她就累得够呛,一直期待某个人能发挥这些珍宝的价值。
不用也是一种浪费。
以甘融受伤之重,只能维持一个脑袋在地上阴暗爬行,但没有人发现。
阿芙乐尔早已习惯脚下厚厚的丝线,甚至把这当做不被弄脏的地毯。
她还在工作,桌前放着一罐溶液,里面翻滚着两只流淌着海浪的眼睛,旁边是她的笔记本。
甘融沿着桌面去看,上面都是摹写的乱码,但阿芙乐尔显然已破译了一部分:
对跖点「时差/反季/距离/途径地心/论证地球是个圆/蔺加三该死的异能」
预言家与驱散「此处可译为:流浪?」
月圆的狗「是否指【十六夜】?」
票选「甘融?赵广济?太史森?」
阿芙乐尔没看见甘融,甘融有些泄气,转而去文舒的房间。
文舒在熬夜打游戏,她非要挖穿地球证明自己是第一,她带领的团队已经甩了第二名很远。
高中生还真是精力充沛地力争上游。
算了,这也是为工作尽心尽力。
甘融推不开况其多的门,有仪式阻挡。而下一间,派大星睡了,隔壁的幸子没睡。
夜晚同样属于十六夜,清凌凌的月光照在幸子的脸上,若隐若现。背后那张诡异的面容水淋淋的,盘踞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也是身着铭仙和服的不幸之鬼。
她们被甘融吓了一跳。
甘融满意了。
幸子捂着心脏,甘融又有点担心,凑过去看她情况,被突兀地别上一枚耳夹。
她热衷于打扮甘融,她的房间里有很多娃娃,也经常做手工,从前收到最多的是加里布埃拉,后来是甘融。
甘融去找尔伏,但他不在。
尔伏的房间也放着镜子,全身镜或是别的类型,但那些镜子全都碎了——甘融突然生出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难道祈通过镜子监视着他吗?
人不在,没意思。
甘融回自己的房间。
她房间后来就被旧物堆满了,幸子偶尔也会很认真地问甘融为什么已经破洞的围巾也要收起来,甘融说那是她送的。
幸子闻言就抿唇笑。
后来尔伏给甘融安了个陈列柜,甘融一开门就能看见——
就像现在,一览无余。
她看见床头的阴影里,站着个人形物体,周身缠绕着不祥的寂静。
……污染物?
这么大胆?找家里来了啊。
能够自主活动的丝线悉悉索索地朝甘融而来,勉强将她撑出个人形。
她要动手,那边也伸手了。
“啪。”
小夜灯被按亮了。
暖黄色的灯光漾开,尔伏亮得像一捧被掬起的清冽雪光,甘融自认为她刚没看错,那污染物明显带着金黄的斑斑锈迹,但她准许他有秘密。
祈近乎残忍的抢夺,照得甘融胸腔里那些盘踞的念头无所遁形,骤然涨潮的冰凉恶意漫过喉头,让她尝到一种窒息的甜腥。
什么爱不爱的,需不需要的,放不放过的,隐瞒不隐瞒的,那都是虚的。
人在她手里握着,就没问题。
她不去想别的东西。
甘融:“你、走、错、了?”
她勉强能发声,尔伏眉眼间带着歉然,站在那里,手里还捏着那盏夜灯的开关,像一个走错了舞台的演员。
他声音里带着沙哑:“吓到你了吗?”
甘融摇头。
用眼神示意尔伏坐她床上,但尔伏一般不会直接穿着外衣挨床,只是说。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甘融还是摇头,胸膛里传来的、擂鼓般有力的心跳声,可能是尔伏的心脏,也可能是她自己的,她的眼眶突然有一点发热。
她还剩个头,有嗅觉,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有视觉,那就能看见尔伏胳膊上一道道规整的放血口。
尔伏大半夜跑来总不是为了自残的,他尝试的那些仪式总要有媒介,但到哪去找这些蕴含着超凡力量的污染物?
早就被前人霍霍完了。
他就拿着自己的血一个一个试不知道到底能否成功的仪式。
而这里面真有成功的,否则甘融不会七天就醒。
明明甘融睡醒就能恢复。
甘融:“你、老、了、会、被、骗、买、保、健、品。”
可按照异能者的消耗速度,尔伏应该活不到老。
她说这话的时候想哭。
这样的甘融好懦弱,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冷酷的人,怎么还是一个笨笨的人。
汹涌的酸楚如同决堤的洪水,眼泪无声地涌上,在她眼眶里蓄成一片颤动的湖泊。
她说:“不、要、这、样。”
尔伏眼底的困惑与疲惫瞬间被惊慌取代。他一步上前,又不敢用沾了血的胳膊碰她,又怕她散架。
他说话原本是很有条理的,因为他会想好了再说出口,可是面对甘融他总是有好多好多颠三倒四的话要说。
“你能回来就好,阿芙乐尔去派城会带鱼回来,鱼汤还能现熬……被攻击的时候疼吗?”
甘融低下头,一滴泪啪嗒一声掉下去,脸上也塌下去一块。
她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人,身后跟个人开始只是不习惯,好在尔伏很安静,安静到等甘融反应过来,他已经狠狠扎到她的血液里去了,所以他流血,甘融也跟着流泪,不可分离。
直面神其实没那么疼,她都不记得当时自己是什么感觉了,只是昏沉地思忖着:
所谓飞蛾扑火,大抵并非向往焚身之苦,而是在那极致的光与热中,先被这毁灭性的光华灼伤了理智。
她曾笃信爱不过是妆点权杖的金粉,看似耀眼但一吹即散,朝不保夕。
敢于将代表世间至高的玉玺亲手敲碎,只为听一声清脆的响动来取悦爱人的人,未必能与爱人携手到白头;但连玉碎的乐趣都吝于给予的人,他们的爱,又何等虚伪。
——在甘融还不明白爱是什么的时候,她就已经为它付出过代价了。
她把脸埋进尔伏的颈窝,冰凉的泪水濡湿了他的皮肤。
这样对比起来,尔伏才是热的那个。
甘融喃喃道:“差、一、点。”
差一点什么,她没说。
尔伏呼吸微微一顿,那双本该有着冷冰冰温度的手臂,此刻却带着人类真实的温度,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
还没有解开基因锁,她的痛苦就这么深刻,解开后她会疯掉……到底是谁给她上的基因锁,条件又是什么——如果可以,尔伏宁愿永远耗着,也不想她面对恶意。
尔伏:“神已经走了。”
甘融:“去、哪、了?”
尔伏:“回老家,祂把那个存在也一起带走了,祂说扛不住的时候会回来看你。”
甘融:“你、还、挺、幽、默。”
她觉得祈的原话肯定不是这么说的,侧头靠着他的肩,又微笑着说:“我、只、受、一、点、点、伤。”
和神打架,她还能险胜。尔伏金灿灿的眸子里流淌出一种蜜糖般的笃定:“很厉害。”
好幸福。
好幸福啊。
如果幸福是剥去心脏流干血液也想得到的东西,那尔伏已经得到它了。
-
第二天甘融和文舒一起去上学,面面相觑。
文舒这几天没看见她还以为是又出任务去了,天天挖矿挖得昏天黑地,原先是工作需要,玩着玩着真上瘾了。
甘融:“你能起、这么早?”
文舒:“卧槽你怎么只剩个杆和一个脑袋了?而且还变成结巴了?幸子传染你的?这样的状况多久了?我的钱不是都在你那,你到底有没有去看过病?”
甘融脸色微微一变。
文舒:“不相信?你去查吧!”
哈?真打钱了?甘融以为那只是口嗨。
钱在哪爱在哪,圣殿的教育是有问题,但话又说回来,培养出来的人,确实很大方,能处!
甘融翻账户,在游戏上线前是有大额转账,分别来自文舒、尔伏和阿芙乐尔。
APP反复多次询问转账用途,并要求出示关系证明,没成。
甘融突然伤感起来:“祝秉红、刷走了、我、所有的钱。”
否则怎么会闹到每个人都知道她很穷的地步。
在SUN没打钱前,甘融的账户都赔进去了,而且还倒欠祝秉红一笔大的,高利贷利滚利积累到她还不起的地步。
是这么个捞钱法的话,怪不得赵广济富得流油。
文舒撇嘴:“没用,我一会没看着你,你就要出事!”
甘融向她道歉并且保证她一定会小心。
文舒这才罢休,和她告别。
甘融搭了十六夜的便车去了肺树那,加里布埃拉在那里等她,贱民26号的房子被充公,改成了采摘园。
大天使长坐在树杈上,正捻着肺果嗅闻,见甘融来了,先扔了一枚,正中甘融的脑袋,差点没给她砸塌。
加里布埃拉说:“喊吧。”
甘融有点叫不出口,主要是一个大美人对着你言笑晏晏,极致的美貌冲击下脑子真的一片空白。
加里布埃拉戴上傩面,这下没有那张脸的影响,甘融很顺畅地叫出口了:
“老师。”
加里布埃拉被她这一声喊得心情愉悦,她小时候就和别人不一样,大家都很喜欢和她玩,为了争夺她的注意大打出手,但真正靠近她的人,都死得很惨。
除了命硬的执行者。
加里布埃拉也会觉得孤独。
喊了这么一声后,后面也自然了。
甘融顺着树干慢慢缠绕上去,她挨着的地方都快枯萎了,而加里布埃拉坐着的那根血管虬扎的树枝,已经完全失去血色。
她的翅膀正睁大了眼睛看着甘融。
“上课吧。我们先学‘共生与寄生’。”
插入书签
融宝:(爬行到所有人的房间)(失去身体控制后想深夜把别人吓到破防)(事实上大家的接受能力都很高)
站在她床头的尔伏:(偷偷移开目光)(又开心地移回来)(她吓我她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