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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篇(八)
——白兰地在哪?
这个曾经让组织内外都摸不清头脑的问题,如今在组织日本分部内部,几乎人尽皆知。
——他在长野‘静养’。
至于这‘静养’是韬光养晦,还是另有图谋,抑或是被雪藏,则众说纷纭。
谁也摸不着那位先生和白兰地本人的真实意图。
然而,这些情报的涟漪,并未传到普拉米亚的耳中。
她只知道,那个如冰雪般冷冽的男人,仿佛真的融化在了这个漫长冬季的白雪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联系方式,全都石沉大海。
甚至动用手段查询‘青叶凛’的踪迹,也只得到一个‘已离开’的冰冷结果。
一股被遗弃、被戏弄的怒火在她心中疯狂燃烧,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毁。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是他将她带来这个国度,将她禁锢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如今却自己抽身离去,留她一人在这陌生的牢笼里!
这场无处宣泄的怒火,最终烧向了组织本身。
东京,连续四天,在不同的地点,燃起了那标志性的、妖异而危险的紫色火焰。
纵火者如同鬼魅,来去无踪,只留下冲天的火光与恐慌,以及组织内部被引来的不必要的关注。
消息传到白兰地这里时,事态已然扩大。
连素来独行、与他从未谋面的琴酒,都罕见地发来了一封措辞冷硬的加密警告:
[管好你的人。——Gin]
白兰地冰蓝色的眼眸扫过那条信息,面上依旧无波无澜,只是指尖在一旁轻轻敲击了一下。
直到隶属他的情报人员传来更确切的消息。
——那抹不祥的紫色,正朝着长野方向移动。
他才真正意识到,普拉米亚,这个不可控的变量,找上门来了。
那个能够打破平衡的契机,或者说,危机,正携带着满腔怒火与紫色的烈焰,降临在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土地。
……
「忘川」茶馆。
这个平日只闻茶香与梵音的清静之地,今日迎来了一位格格不入的客人。
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撞在门挡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打断了室内的宁静。
来人脸上戴着那标志性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鸟嘴面具,全身笼罩在深色的、带着风尘仆仆痕迹的衣物中,如同从中世纪瘟疫医生绘画中走出的不祥象征,一步步踏进这个充满禅意与雅致空间。
她周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硝烟和冰冷戾气的危险气息,与茶馆的氛围形成了尖锐的对立。
一位年轻的侍女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客人吓坏了,脸色煞白,但还是强撑着职业素养,柔声上前,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欢、欢迎光临,请问……”
普拉米亚根本没心思客套,鸟嘴面具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茶馆,直接打断了她,声音透过面具带着沉闷的回响,却异常清晰:“我来找白兰地。”
侍女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神中掠过一丝极力掩饰却依旧被捕捉到的紧张。
她硬着头皮,按照早已被告知的应对方案,低眉顺眼地回道:“客人,您是不是找错了地方?我们这里……没有叫白兰地的客人。”
“没有?”普拉米亚嗤笑一声,那笑声透过面具显得格外阴冷。
她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年轻的侍女不由自主地后退,险些绊倒。
“让他出来见我!我知道他在这里!”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濒临爆发的边缘。
就在这时,那位年长的茶师迅速出现,如同之前应对诸伏高明一样,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年轻侍女身前,脸上带着谦恭却不容置疑的笑容:“这位客人,请您息怒。我们这里是茶馆,只招待品茗的客人。您要找的人,或许并不在此处。”
然而,普拉米亚并非诸伏高明那样的规矩之人。
她的耐心早已在寻找和等待中耗尽。
她猛地抬手,似乎就要有所动作,语气充满了不耐与威胁:“少废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年长茶师眼神一凛,但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护住身后瑟瑟发抖的年轻侍女,准备承受可能的冲击。
茶馆内的其他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惊住,屏息凝神。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这位……客人。”
一个沉稳冷静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诸伏高明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走到了近处。
他亮出了自己的警察手册,证件上的徽章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我是长野县警本部搜查一课的诸伏高明。”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公权力的威严和一种令人信服的镇定,“无论您有何事,在公共场合喧哗并威胁他人,并非解决问题的恰当方式。请您冷静,适可而止。”
他的目光平静却锐利,直视着那张诡异的鸟嘴面具,仿佛要穿透那层伪装,看清后面真实的面目。
普拉米亚的动作顿住了。
鸟嘴面具微微转向诸伏高明,似乎在审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自称警察的男人。
但很快,她的目光就定格了他那双沉静而锐利的、微微上挑的凤眼上。
这双眼睛……!
如此熟悉……!
尤其是那眼神中的那份坚定与冷静,几乎如出一辙!
一种混杂着惊讶、玩味、以及某种扭曲兴奋的情绪,瞬间取代了她之前的焦躁。
她放下了对茶师的逼迫,缓缓转向诸伏高明,鸟嘴面具下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哼笑。
“哦?警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兴致,“真是……有趣的巧合。”
她慢慢向他走近,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危险,仿佛毒蛇锁定了猎物。
“你的这双眼睛……”
她抬起了手,似乎想做什么。
然而,她的动作再一次被人打住。
“普拉米亚。”
仅仅是一个名字。
普拉米亚的动作瞬间僵住,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只见白兰地不知何时,已然静立在通往内室的廊道入口处。
他依旧穿着墨色和服,白发如雪,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汪万古不化的寒潭,正静静地注视着这边。
他的出现毫无征兆,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只是无人察觉。
白兰地的目光淡淡地扫过诸伏高明,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仿佛在说:“这里我来处理”。
随即,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普拉米亚身上。
“这里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权威,“过来。”
他没有询问,没有解释,只是下达了命令。
普拉米亚死死地盯着他,胸膛起伏了几下,似乎在压抑着翻腾的情绪。
最终,她还是冷哼一声,收回了即将触碰到诸伏高明的手,转身,像一只被驯服却依旧不甘的野兽,朝着白兰地方向走去。
白兰地甚至没有多看诸伏高明一眼,便转身,领着普拉米亚消失在幽深的廊道尽头。
茶馆里的骚动暂时平息,但空气中留下的紧张与悬念,却久久不散。
诸伏高明缓缓收起了警察手册,看着白兰地与普拉米亚一前一后消失在茶馆深处,眉头微微蹙起。
刚才那个戴面具的危险人物说他的眼睛……如何?
还有,那个白发青年……就是那个人口中的‘白兰地’吗?
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愈发浓重。
这潭水,显然比他最初预想的还要深不可测。
……
而与此同时,‘雪见’茶室内,气氛也并不比外面好多少。
障子门合拢的瞬间,普拉米亚一直强行压抑的怒火,如同被点燃引信的炸药桶,轰然爆发。
“白兰地!”
她一把扯下脸上的鸟嘴面具,狠狠摔在榻榻米上,露出一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却依旧美艳的脸庞。
金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肩头,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火焰,直直射向面前平静无波的男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把我像丢垃圾一样丢在东京不闻不问,自己却躲在这深山老林的破茶馆里‘静养’?!”
她逼近两步,染着蔻丹的指尖几乎要戳到白兰地的鼻尖。
“我给你发了多少消息?你是瞎了吗?你以为你在玩什么可笑的躲猫猫游戏吗?!”
白兰地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涟漪,仿佛她激烈的指控只是微风拂过冰面。
他甚至没有理会摔在地上的面具,只是缓缓走到茶室主位,姿态优雅地跪坐下来,开始慢条斯理地重新温热炉上的水。
他这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更是彻底激怒了普拉米亚。
“说话啊!你这个冷血的混蛋!”她猛地一脚踢开旁边的一个软垫,“还是说,你根本就是被软禁在这里了?被外面那个条子……?嗯?”
她像是突然找到了某种解释,语气变得尖锐而充满讥讽:“怪不得你像只缩头乌龟一样,一直呆在长野这鬼地方不动弹!是怕了吗,白兰地大人?”
她的目光瞥向门外,似乎能穿透障子门,看到外面那个与苏格兰有着相似眼眸的警察。
“外面那个条子……是苏格兰的兄弟吧?看年纪,是哥哥?总之那双令人作呕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声音里带着恶毒的嘲弄,“怎么?杀了一个不够,还要把另一个放在身边天天看着?白兰地,我真是低估了你的变态程度!你就这么喜欢待在警察身边,重温你那可悲的、扮演‘好人’的戏码吗?!”
她越说越激动,胸脯剧烈起伏,连日来的焦虑、被忽视的愤怒、以及对白兰地种种行为的不解,在此刻汇集成最恶意的揣测和攻击。
“还是说,你看上他了?嗯?就像当初你对苏格兰那样,假装好友,然后再亲手把他推下地狱?!”普拉米亚的脸上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你说,如果我现在就出去告诉那位警官,他亲爱的弟弟——苏格兰威士忌,是怎么在你精心设计的赌局里,被你逼着走向绝路,最后甚至是你逼着那个蠢女人做出了选择,让他弟弟最在意的女人亲手处决他的弟弟……他会是什么表情?”
她紧紧盯着白兰地,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裂痕,一丝慌乱,哪怕只是一丝不悦。
茶壶里的水开始发出细微的嗡鸣,白色的水汽袅袅升起。
但白兰地只是伸出手,将沸水缓缓注入茶壶,进行温壶的动作。
水汽蒸腾,模糊了他冰冷俊美的轮廓,却模糊不了那双冰蓝色眼眸中亘古不变的寒意。
“他会恨不得立刻杀了你吧?白兰地?”普拉米亚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报复的快意,“你费尽心思想维持的‘静养’假象,还能不能继续下去?”
白兰地终于抬起眼帘,看向状若疯狂的普拉米亚。
看着那张因激动和恶意而显得格外生动的脸,沉默了足足三秒。
然后,他重新低下头,将温壶的水倾入水盂,重新在壶中放入茶叶,再次注入热水,稍作浸泡。
他执起茶壶,将清澈金黄、散发着清雅香气的茶汤,平稳地斟入一个全新的、素净的白瓷茶杯中,恰好七分满。
“说完了?”
他将这杯热茶轻轻推到茶桌靠近普拉米亚的那一侧,动作间没有丝毫火气,仿佛刚才那些恶毒的指控和威胁从未存在过。
“喝口水吧。”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既无被冒犯的恼怒,也无被威胁的紧张,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解□□望。
这极致的冷静,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反击,像一盆冰水,对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当头浇下。
普拉米亚死死地盯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茶,又猛地抬头看向白兰地那张毫无破绽的脸。
她蓄满了全身力气挥出的所有攻击,都如同打在了最坚韧冰冷的冰川上,不仅没能撼动其分毫,反而被那彻骨的寒意反噬,让她自己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与……荒谬。
他不在乎。
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愤怒,不在乎她的威胁,甚至可能……
……不在乎她是否真的会去告诉那个警察。
这种认知,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她感到窒息和愤怒。
她猛地挥手,想要打翻那杯可笑的茶——
“如果你还想活着走出长野,”白兰地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压力,“就管好你的嘴,和你那喜欢到处放火的习惯。”
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上了重量,落在普拉米亚身上,冰蓝色的深处,是毫不掩饰的警告与绝对的控制。
“琴酒的警告,我只转达一次。”
“琴酒?呵!”
普拉米亚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并没有因为这句警告而有半分收敛,手臂依旧固执地挥下——
那只素净的白瓷茶杯终究未能幸免,从矮几边缘翻滚坠落,撞在柔软的榻榻米上,发出清脆却令人心颤的碎裂声。
金黄的茶汤肆意流淌,浸出一片深色的污迹。
她双手‘砰’地一声撑在矮几上,身体前倾,几乎要越过茶桌逼视到白兰地面前,眼里燃烧着不屈的火焰:“让他去死!我是在问你!你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长野?连一点消息都不给我!回答我!”
她咆哮着,声音在寂静的茶室里回荡,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质问。
白兰地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缓缓垂下,扫过那片狼藉的、被茶水浸湿的榻榻米,看着碎裂的瓷片,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然后,他抬起眼,平静地迎上普拉米亚几乎要喷出火的视线。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冷静。
“没有为什么,这是那位先生的命令。”
这句话如同一个无形的休止符,瞬间切断了普拉米亚所有愤怒的宣泄和追问的可能。
那位先生……组织的最高意志,无人可以违抗,哪怕是白兰地。
这个理由如此官方,如此无可指摘,却又如此……令人绝望。
她不在乎组织,不在乎那位先生,她只在乎白兰地亲口的、真实的答案。
可偏偏,他心甘情愿地被这无形的枷锁束缚,用最官方的理由将她拒之门外。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无力,比愤怒更甚,几乎让她窒息。
撑在桌上的手臂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失望、挫败和被抛弃感的巨大冲击。
看着她眼中炽烈的火焰渐渐被一种复杂的、近乎灰暗的情绪覆盖,白兰地冰封般的面容上,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那并非动摇,更像是一种……极其细微的无奈,如同平静湖面被一粒微尘惊扰的、转瞬即逝的涟漪。
他忽然抬起手,骨节分明、肤色苍白的手指,轻轻触上了普拉米亚的脸颊。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动作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夹杂任何攻击性或情..欲,只是用指腹,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味,在她微微泛红的眼下肌肤上轻轻摩挲。
那里,或许残留着愤怒的余温,或许隐藏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这个突如其来的、近乎温柔的接触,让普拉米亚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然后,她听到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比刚才少了几分冰冷的公式化,多了一丝难以捕捉的、转移话题般的引导:
“克里斯蒂娜,”他叫她的名字,目光落在她微微躲闪的眼睛上,“你在那个警察面前……可不是这样的吧?”
他的指腹依旧停留在她的眼下,仿佛在感受那细微的皮肤纹理,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探究的意味。
“骗人的感觉怎么样?”他微微偏头,冰蓝色的眼眸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有把你自己……也骗进去吗?”
这个问题如此突兀,普拉米亚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撇开头,挣脱了他那令人心绪不宁的触碰。
“感觉?”她嗤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感觉简直恶心透了。”
白兰地凝视着她倔强的侧脸,心中无声地叹息。
她是真的一点都没有改变。
依旧肆意,依旧忠于自己的感受,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是吗?那可真遗憾。”
白兰地轻轻笑着,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惋惜。
他收回手,指尖残留着对方肌肤的微温。
“果然真心换不来真心。”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自己的心脏。
脑海中瞬间闪过诸伏景光那双总是带着信任与关切的蓝色眼眸。
那个人的真心实意,那般滚烫而纯粹,最终不也没能换来他的真心实意吗?
那一切,终究只是他精心模仿姐姐伪装出来的样子罢了。
——
普拉米亚从茶室里出来时,胸臆间那股无名火仍在灼灼燃烧,但比起来时那种几乎要将自己都点燃的焦躁,此刻却像是被一层冰霜覆盖,多了几分沉郁的冷静。
至少,她见到了白兰地,虽然得到的是近乎敷衍的回答,但终究不是彻底的消失。
白兰地跟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唤来了那位一直候在廊下的年长茶师——这家「忘川」茶馆的实际掌事人。
“这位是普拉米亚,”白兰地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与一般客人不同。下次到访,无需通传,可以直接带她来‘雪见’见我。”
年长茶师恭敬地垂首:“是,白兰地大人,我明白了。”
这番话落入普拉米亚耳中,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暂时驱散了些许心头的阴霾。
这算不上什么承诺,甚至可能只是白兰地为了避免她下次再闹事的权宜之计。
但至少,这是一种承认,一种区别于‘无关人等’的特殊标记。
她的心情不由得又好了些许,连带着看这间古板的茶馆也顺眼了几分。
她歪着头,带着几分审视和玩味,打量了片刻廊下躬身侍立、气质温婉的茶师和几位侍女,不由得勾起红唇,向身旁的白兰地调侃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你会待在这种地方,总不会是因为她们……让你想起了‘柳德米拉的芭蕾舞团’?或者是……‘喀秋莎的炉边’?”
白兰地正在与茶师低声确认方才普拉米亚闯入造成的影响以及后续的清理安排,听见她这意有所指的问话,只是微微侧过头,唇角似乎极淡地勾了一下,形成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并未多言,随即又转回去继续交代事宜。
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含义不明,却让普拉米亚心头莫名一堵。
她不屑地低声嘟囔了一句俄语,声音太小,连近在咫尺的白兰地也未曾听清。
无聊的等待中,普拉米亚的目光再次游移,然后,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诸伏高明。
他并未离开,依旧坐在原先的位置,手边摊开着一卷书册,似乎一直在品茗阅读。
但在普拉米亚看向他的瞬间,他也恰巧抬起眼,沉静的目光与她撞个正着。
他也在打量她,带着刑警特有的审视与探究。
这一次,普拉米亚没有回避,也没有等待。
她像是找到了新的、有趣的玩具,径直站起身,踩着略显随意的步子,走到了诸伏高明的茶桌前,无视了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显然不欢迎的态度,自顾自地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甚至没有询问,直接双手手肘撑在桌面上,掌心托住自己的脸颊,饶有兴致地、直勾勾地盯着诸伏高明。
那目光大胆而充满侵略性,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到更深层的东西。
诸伏高明合上书卷,语气平静却疏离:“这位女士,我们似乎并不相识。”
普拉米亚仿佛没听见他的抗议,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歪了歪头,红唇轻启:
“你……有一个弟弟,对吧?”
茶馆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冻结。
远处,白兰地与茶师的低语声戛然而止,冰冷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这边。
诸伏高明执杯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杯沿距离唇边仅一寸之遥。
茶汤表面漾开细密涟漪,映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年前,那个阴冷的下午。
他接到通知前往东京,取回一个用牛皮纸仔细包裹、没有任何标识的扁平物件。
里面是一部手机。
手机屏幕碎裂,如同蛛网,凝固着某个瞬间的惨烈。
正中间,一个触目惊心的弹孔边缘,还残留着些许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
那一刻,他便已经知道,他的弟弟景光大概是被派去当了公安警察,在潜入某个地方调查时丧命了。
但他作为兄长,作为警察,不能倒下。
他尝试过修复手机,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丝线索,但内部核心元件已被彻底破坏,无法复原任何数据。
这部手机,最终只成为了一个无声的证物,一个弟弟已然殉职的、残酷的象征。
此刻,眼前这个神秘而危险的女人,竟然一口道破了他与景光的关系。
"这位女士,"诸伏高明放下茶杯,声音平稳如常,却比刚才更多了几分疏离,"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普拉米亚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她回过头,故意提高音量,朝着不知何时已结束与茶师的交谈、正静立在廊柱旁的白兰地问道:
“白,你知道那个和这位警官有着一模一样眼睛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吗?”
就在这时,庭院中,一根被积雪压得太久的竹枝仿佛终于到了极限,在短暂的静止后,猛地触底反弹,‘簌’地一声,将承载的厚重雪块尽数抖落,扬起一片细碎的雪雾。
白兰地的眸光在那雪落的声响中几不可察地微动。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那道直直锁住自己、带着挑衅与逼迫的视线。
沉默在茶馆中蔓延,如同不断累积的雪层,沉重而冰冷。
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
许久,久到普拉米亚嘴角的讥诮弧度都有些僵硬时,他终于开口了。
声音平稳、清晰,没有任何情绪,却像一把淬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在场某个人的心脏:
“绿川光,代号苏格兰,公安警察。”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落地,掷地有声。
诸伏高明执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
尽管早已确认,但亲耳从疑似凶手同谋之人口中听到弟弟的代号与结局,那股钝痛依旧尖锐。
普拉米亚满意地看到了诸伏高明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波澜,她像是终于得到了期待已久的反应,红唇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饶有兴致地准备欣赏接下来的痛苦与质问。
然而,诸伏高明只是缓缓吸了一口气,将那杯已然微凉的茶汤平静地饮尽。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普拉米亚,直接看向廊下的白兰地,眼神深邃如古井,让人窥不见底。
“原来如此。”他淡淡地说,语气平静得令人心惊,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与己无关的名字。
这份超乎寻常的冷静,反而让普拉米亚感到一丝无趣和意外。
白兰地迎着他的目光,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只是陈述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茶香依旧袅袅,雪落依旧无声。
但有些真相,一旦被揭开,便再也无法回归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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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整改进度——51%
普拉米亚:“还是说,你看上他了?”
我:嗯?好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