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与蛋挞

作者:亡人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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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南白药


      胡越沉吟了很久。

      六年前的胡越不过二十多岁,正是最飞扬跋扈的年纪,然后生生在最张扬的顶端被人一刀斩断了羽翼,跌落进牢狱里。
      “其实……”胡越撑住下巴,回忆起那段事故,如今时隔六年半,他心中不免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其实当时那件事到底是谁搞的,我心里朦朦胧胧有个念头。”
      齐宪点点头,细心侧耳。
      胡越脸上的表情有种奇异的恍惚:“你了解余松明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他如何进了君悦,后来又为什么闹到这步田地,你大概了解吗?”

      胡越小的时候就认识余松明。

      那时候胡越是整个胡同里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他和他那个傲慢不争气的老爸一样出名,谁提到他那个挨千刀的老爸,都会想到胡越,沉重地提一句:“可惜了那么好的孩子。”然后转身抄起笤帚疙瘩,狠狠抽自己家不争气地崽子一顿。
      余松明和他正好相反,他爸从小就不在了,跟着爷爷长大,念到小学四年级,他爷爷也死了,这才被妈妈领到了新家。从小也是没人管的野孩子,打架逃课抽烟抢钱,一事不落,年年家长会他妈都被老师叫住,单独骂至少半个小时。

      那年是个春天,宛平城的天有些不同寻常,一连下了七八天的雨,一阵子倒春寒,冷得人直打哆嗦。
      胡越他妈勤快,一早把厚衣服都洗了,这一阵春雨,衣服挂了三天还在滴水。胡越在妈妈歉意的眼神里笑笑,穿着单薄的校服和衬衣,胳膊肘里提上书包,里面胡乱塞着几本课本,上下学一路都走得飞快。

      他们住的那个小胡同是很老的房子了,那会儿电路都半通不通,天刚擦黑,家家为了省电,都熄灯闭户早早睡下,胡同暗得很,也见不到什么日光。胡越跟只被打湿了毛的小猫崽子一样,锁着肩膀,被早春的冻雨折腾得没什么脾气。他那时候小,怕黑,又冷,每天晚上走过阴冷的胡同,都跑得飞快,把脚步跺得很响。
      胡同里排水不畅,低矮的地方积了有半搾高的水。胡越一脚踩下去,飞溅的水花扬了半人高。

      “走路长不长眼?!”黑暗中突然爆出一声喊叫,变声期少年的声音,粗哑难听。
      胡越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下,他警惕地转过头去,盯着墙边蹲着的暗影,皱眉道:“谁?”
      余松明从暗处缓缓走出来,他走到胡同正中,胡越的眼前,胡同里不太透亮的光线照在他身上,阴戾的眼神,叼着一根儿烟,前胸后背都是在墙面上蹭出来的污渍。
      同个胡同住着,上学下学的,胡越和他打过几次照面,见是他,心里踏实了点,主动搭话道:“这么冷,不回家?”

      “回你妈*的家!”余松明学着更大的小混混的样子,用两根指头拿下嘴里的烟头,狠狠冲墙边啐了一口。
      胡越听了心里很不舒服,皱眉斜睨着他:“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余松明狞笑着又把烟头含进嘴里,说话声音含含糊糊的:“听不惯啊,听不贯你把耳朵闭上啊,优等生?”
      胡越懒得和他计较,越过他就要往里面走。余松明却伸手拦住了他。
      昨天附近胡同二小开家长会,年轻漂亮的小班主任又冲他妈冷嘲热讽地骂了他一顿,转脸把胡越夸成了一朵花。余松明他妈回来就踹了他一顿,一边踹一边骂:“不省心的兔崽子,你看看你,你看看人家!”
      气得余松明今天下午一下午没去学校。他掐算着时间点,估摸着学校要放学了,专门等在胡同口,就是要堵他。

      看胡越要走,余松明怎么忍得了?他把手掌狠狠捏进胡越肩膀上,叼着烟冷笑道:“想走?我看你不爽很久了,你踩了我一身水,你想走就走?”
      胡越看了眼他身上。
      肩头和后背都是混合着涂料泥沙的水渍,是余松明靠在墙角蹲着,在墙面上蹭的。只有裤腿上有几滴溅上去的痕迹,在脏兮兮抹了机油钻了破洞的牛仔裤上几乎看不出什么痕迹。
      胡越冻了一路,没什么好脾气,烦躁地随口说了声:“对不起。”扭头就要往家去。
      余松明捞住胡越的一边肩膀,一个使劲儿把他掼到了墙面上,一手反拧住他的右手,另一只手撑在他身边湿漉漉的墙面上,居高临下笑道:“一句对不起就打发我了?你当你哥哥是小孩儿吗?”
      事实上当时的余松明就是个小孩子,胡越也是。

      胡越使劲挣动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动得不对付,牵扯到哪里,这么冷的天气,疼得他出了一身的汗。
      余松明在他腰上摸了一把:“带钱了没有?把钱给我,哥哥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一摸却觉得不对劲。胡越身体猛地一抖,余松明甚至听见了他牙齿打颤的一声。
      余松明狐疑地拉开距离:“怎么回事?你抖什么?”
      胡越稳住声音,冷笑道:“你管呢?放开我,没钱。”
      余松明的火一瞬间被他拱起来了,他捏住胡越的肩膀,手指狠狠掐在他胳膊的麻筋上,然后拽住胡越的校服,伸手一扯。

      借着胡同里昏暗的光线,余松明惊了一跳,只见胡越后背后腰,触目可及的地方全是一道一道的伤痕,看上去是被什么东西抽的,还有被刮破的痕迹。伤势看来有几天了,血淋淋的口子淤在紫黑的肿胀中间,两边刮破的地方已经隐隐有些发炎,流出些黄色的组织液。
      余松明再混,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平时威胁恐吓做得出来,见了真刀真枪从来秒怂。他妈有时候也踹他,不过都是做样子的,雷声大雨点小,何曾见过这样动真格的伤。他吓了一下,下意识松开了手,胡越趁机扭过了肩膀,脱开了他的桎梏。
      胡越脸色很难看,那个年纪的小孩子都已经有了很强的自尊,平时在学校,胡越宁可假装睡觉被老师罚站,以免坐着椅子碰到腰腿上的伤口,也不愿意跟老师说清楚实情。现在被一个看不上眼的小混混扯开衣服看,脸上瞬间有点挂不住。
      余松明也很尴尬,他怔怔地说不出什么话来,嘴里含着的烟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嚅嚅地开合嘴唇:“你……你怎么?”
      胡越拉好衣服拉链,撞开余松明的肩膀,大步离开了:“不用你管,离我远点,滚!”

      余松明的那一掼,把胡越直接磕在墙上,胸前肩膀的衣服都被染脏。胡越气得捏紧了拳头,只觉得那个小混混莫名其妙,脑子有坑。回到家里,他爸爸喝多了闹腾了一场,已经躺床上睡下了,胡越不敢出声惊动他,自己蹲在院子里,吭哧吭哧把校服洗干净了,倒水的时候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他妈妈想出来帮忙,又怕老式的门开合吱吱呀呀吵醒了他爸,只好站在门缝处看着,看着自己半大的儿子蹲在院子里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就捂住嘴偷偷哭了。

      第二天早上,胡越照常吃了早饭,把还潮湿的校服随意穿在身上,家里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胡越的妈妈忙去开了门,余松明低着头站在门口,扭扭捏捏地不敢看她,手里捏着一瓶云南白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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