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谁说江湖无闺秀

　　且不提孙富绅预备怎么秋后算账，过了一日后，蛇王先下了帖子邀陆庄众人去他新开的酒楼吃饭。

　　送来的金字帖子富贵又大气，帖子写着阖府全请。

　　泉深坐在圆桌旁，捻着帖子在手中端看，一时默不作声。

　　陆小凤进了屋内，见泉深神情专注，一双手指凌空一夹，一下子夹走了那张帖子。

　　泉深回过神来，道，“原来灵犀一指还能这么用。”

　　陆小凤笑了笑，摸着自己的两撇胡子，耸着肩，边翻看帖子边道，“原来是蛇王有约，你一副严肃神情做什么。”

　　泉深道，“你没看见帖子上写着阖府全请。”

　　陆小凤漫不经心地说，“那又如何，陆家的小孩多，我还担心蛇王会少给了几封红包。”

　　泉深淡淡道，“阖府全请，自然是要把孩子都带上，星儿从来不例外，只是……”

　　陆小凤豁达道，“杜晨也带上啊，他不是你侄儿么。”

　　泉深颇有顾虑，犹豫道，“可你知道他的身份。”

　　陆小凤沉声道，“他由侍剑带入陆庄后，就改口叫了我们姨夫姨母。就是后来，你要他在改口唤你作姑姑，他也没有拒绝。”

　　泉深悠悠道，“我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他的安危，可他毕竟是那人的儿子，如果出了门，叫人认出来……”

　　陆小凤微笑道，“你是担心太多了，如果去别的地方，你恐怕要担心。但是，是去蛇王的地盘儿，你就完全没必要担心。”

　　泉深眉头笼着愁绪，道，“可能真的是我担心太多。”

　　陆小凤无奈，过了许久，才道，“侍剑还在陆庄，看样子，他是会一直待在陆庄守着他的少主。有他在，陆庄安全，你大可放心。”

　　纵然这话安慰得太过生硬，泉深也只能佯装轻松，道，“那就带着孩子们一起去吧，时间是明日午时，你说我们送什么贺礼好。”

　　陆小凤笑意神秘，道，“这个夫人不用操心。”

　　真到了次日午时。

　　陆庄除了自己家的马车，又雇了几辆城中的马车，一路浩浩汤汤地进了城中最繁华的坊市大街。
　　蛇王拄着拐杖亲自在酒楼门口等候，他身旁围绕着几个要紧店铺的管事，也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商贾。
　　陆小凤骑着高头大马，远远就见着蛇王领着这么些人隆重其事地在迎他们，既是莫名又是感动。
　　蛇王老虽老，可白发容光，精神抖擞，眼睛很有神采，故而，身子骨看上去还是硬朗。

　　陆小凤下了马，将绳索递给小厮，便走上前与蛇王以及多位管事寒暄起来。

　　泉深由西湖搀扶着下了车，身后的马车依次下来了杜晨、星儿灵犀姊妹，最后一辆才是上官雪儿。
　　每每是上官雪儿一出现，惊艳声称赞声，不绝如缕。陆庄中人早已是见怪不怪。

　　泉深当下唤过孩子们，除了灵雎还由奶娘抱在怀中，三个小童并肩站在一块：杜晨面容苍白，身形瘦削，眼眸氤着忧色；星儿酒窝甜甜，水绿色的水田小袄，衬得精神又机灵；灵犀穿着一件姜黄小袄配深色小裙，小模样长得精致，人也安静识礼，故在孩子中最是抢眼。
　　灵犀上前来先拜蛇王，声音稚嫩而清脆，“灵犀见过蛇王爷爷。”
　　星儿提着小裙，也过来拜了拜，昂扬起笑脸，“蛇王爷爷，恭喜发财。”
　　杜晨年纪稍小，不知蛇王是何人，踌躇了一阵，才学模学样地说，“蛇王爷爷……好。”

　　蛇王人老了，心肠最软，见着几个眉目生好的小娃娃，自然喜上眉梢，跌声道，“好好好，来，爷爷带你们去吃糕点。”
　　说罢，蛇王将拐杖递给了旁人，左手牵着灵犀右手牵着星儿，便真撇下好些个管事的，带着小娃娃去了内堂。
　　杜晨低垂着头，有些失落的模样。泉深见了，终究是不忍，便朝他招手道，“晨儿，来，来姑姑这里。”
　　杜晨偏头看向泉深，那神情犹有几分西门吹雪侧目而视时的冷漠气质，明明父子俩人五官生得并不如何相似，可那神态如出一辙。
　　泉深心底一颤，怔讼了片刻，看见杜晨就如同看见了西门吹雪的影子。
　　陆小凤走到她的身边，关心地问，“怎么了？我看你好像僵住了。”
　　泉深忍住心中跌宕，强笑道，“没事。”

　　再回头，杜晨已经牵着侍剑之手，迈着小步进了酒楼的门槛。

　　蛇王的酒楼，不单单是一座楼，楼后还有一方院子，院中栽松植柏，虽然不及陆庄那个栽满奇花异草的“花田月下”，可也在寒意凛冽的季节里增了些生气。

　　入座后，蛇王抱着灵犀坐在膝上，考起灵犀的学问来，蒙书左右不过是那些道理，蛇王问出的问题，灵犀也能一一作答。
　　星儿年纪比灵犀大，启蒙比她晚，所以最怕别人考问，只躲到上官雪儿身边吃果子。

　　蛇王甚是欣慰，正欲张口换人端些茶点来，不经意抬目，看见了与侍剑立在一旁有些怯生的杜晨。
　　杜晨长相肖母，又是刚经历一些巨大变故，神情萎然，故而容易给人阴弱之感。只是年纪虽小，身上有股隐隐不容忽视的气势所在，不由得让人称奇。
　　蛇王便问灵犀，“今日和你家人一同的小儿是谁啊？”
　　灵犀笑吟吟道，“是我家的亲戚，犀儿的表哥。”
　　陆小凤是个孤儿，成家之后还有什么亲戚，那必然是陆夫人的娘家。能让灵犀唤一声表哥的人，便只有那一位的儿子。
　　蛇王再暗自观察一番，越看得仔细越是心中紧张。半年前，那一位传言是走火入魔，焚烧了祖业后，便远走江湖。可传言中并没有再提及那一位的儿子，久而久之，才会有人说，那一位的妻儿是一起死在了仇家的剑下。

　　*

　　开席后，男宾女宾分开两旁，各开数席。
　　因都是同住一城的人，往日有许多是经常往来的，故而，男女席只隔了一条通道，同置在一个栽松植柏的院中。

　　泉深不喜热闹，便有陆广家的内人坐在旁边帮忙应酬。

　　泉深心底感激蛇王安排得如此妥帖，这一席亏得陆广家的内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几乎是桌上的人都顾忌得到。
　　上官雪儿今日如同是最寻常人家的再守礼不过的闺秀，安静的吃饭喝茶，安静的听人说话，安静的放低了所有的姿态，让熟人都怀疑，她是不是一夜之间成了个哑巴。
　　泉深听着一桌子奉承的话，一直情深意切地笑着。到底是吃也吃不了多少，还笑得腮帮子酸疼。
　　上官雪儿则从入席到回府，一路低眉信首地，似在地上找着一条缝，下一刻就会奋不顾身地缩了骨钻进去般。

　　待到这一席吃完，打道回府。

　　泉深摸着脸，当真是麻木得没了知觉。

　　到了陆庄门口，泉深还没迈进门口，下人就来报，上官小姐早早翻墙回了府。

　　*

　　夜间，泉深还未睡，便寻思着要不要把陆庄的墙再修高一丈。

　　陆小凤听完，放声大笑：“你就是把墙修得和紫禁城的宫墙一样高，她照样也能翻进来。”

　　泉深委实不满，“当真是你教的好徒弟。”

　　陆小凤笑完，道，“你也别怪她，她今日算是老鼠遇见猫，心底也憋屈得不行。”

　　泉深想起白日里，上官雪儿过分安静的模样，问，“何故？”

　　陆小凤挑眉道，“你当真以为蛇王请我们去是为了庆贺他酒楼开张？他的酒楼在大江南北，没有百座也有八十，为什么就这次最特别？”

　　泉深费解，“不懂。”

　　“今日来席的真主儿，就是孙富绅的孙子，新科状元郎孙子淳。你没看见坐在我一桌主位那个大红衣裳的年轻儿郎。”

　　孙子淳，闻名不如见面。可惜，泉深根本就没在意过此人。

　　陆小凤道，“此人不过是寻常模样，走在大街上晃一眼就会忘记的长相，生得还不如他那个肥肚油肠的爷爷有特色。”

　　泉深不理会陆小凤的打趣，疑惑问，“蛇王老人家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竖起一根手指乱晃，“一嘛，是想做中间人，帮我和那个孙富绅重修好关系。我也不小气，只是看着那个孙富绅满脸堆笑背地里咬牙切齿的模样，甚是滑稽。我一笑嘛，孙富绅就差点绷不住了。”

　　泉深也忍俊不住，继续道，“二嘛，是为了他家孙儿和你的徒弟，对吧。”

　　陆小凤点头，“他的那点心思，连你都知道。”

　　泉深只道，“雪儿不会答应的。”

　　陆小凤道，“那个时候，鬼灵精从峨眉走后，并没有回陆庄而是去江南。自从花满楼端午回去之后，人就一直住在自己的毓秀山庄，鬼灵精应该很快就在江南遇到了他。”

　　泉深静静看着他，并不打岔询问。

　　“花满楼这些年一直未婚，我还在笑话他是否想打一辈子的光棍呢。本以为他们这样下去，花满楼和我这辈分就要变了。没想到，就在一个月前，是鬼灵精自己回来了。”

　　“其实，我知道她是去了江南。”泉深忽然道，“虽然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可我看雪儿这次很是伤情，回来后闭门在房中好几日。西湖日常料理着她的饮食，她基本没怎么吃，是这几日，她自己才走出房门的。”

　　陆小凤一愣，才问，“你没问发生了什么？”
　　泉深摊开一双手，将空空的手心伸出来，道，“有些细致的事情，不需要问，看也明白。雪儿是在花满楼处儿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很洒脱地放手，可真到这一步，又岂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两条和眉毛一样的胡子，“我还是不明白，花满楼不是喜欢鬼灵精么。”
　　泉深扬眉，道，“我也是猜的，也许花满楼喜欢的人，是一个旁人看不出他藏在心底很深的人。”

　　*

　　蛇王设宴后不过一日，陆庄便有小厮来报说，新科状元孙子淳登门递了帖子要拜见。

　　陆小凤摸着太阳穴，道，“这是新科状元啊，来拜会我一介……”

　　泉深补充道，“布衣？”

　　“不。”

　　“白身？”

　　“不，是混混。”

　　泉深哑然，片刻才道，“那你也得一见。”

　　陆小凤苦笑，“和学问太高的人打交道太累，若是你或者是花满楼，还好些。这个状元郎，上次见他时，就觉得太过迂腐。”

　　泉深道，“总归，孙富绅放下了身段，你还想如何？”

　　陆小凤伸直了懒腰，道，“我还是得快点走，免得冷落了那新科状元。”

　　话若如此说，可泉深还是担心陆小凤会言语间得罪了新科状元。前一日见，泉深也没在意那人是谁，更是不知脾性如何。孙富绅是记仇的，就怕他家孙儿也会遗传。
　　于是，紧忙唤了西湖去前厅奉茶，实则是为了探听究竟。

　　西湖期间奉了一回茶，回来和泉深道，“老爷和新科状元相聊甚欢，不像是会起争执的模样。”
　　泉深叹了口气。
　　陆小凤平日就见不惯装腔作势之人，总喜欢出手教训了一番，或是言语间戏谑一阵。今日来的毕竟是新科状元，若是稍有得罪，那便是会将这仇记到朝廷上去的。彼时，陆小凤虽在江湖中颇得人心，也不见朝廷会卖江湖人几分面子。

　　这厢，西湖正与泉深说着，院子跑了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丫鬟，言上官雪儿又欲翻墙。

　　“雪儿。”泉深站在墙根下昂着头，望着墙上的上官雪儿。

　　上官雪儿脸上挂不住，咧着嘴，干巴巴地笑着，“师娘。”

　　“你这是要干什么？”

　　“看风景。”

　　“快下来吧，不然就是别人看你了。”

《综民国影视之晟澜劫》
综民国影视的同人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