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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裂
后面几日,叶之萤从早到晚都待在布庄,和沈老板商议宣传策略、计划发布会的内容,以及确定“菱花裳”的面料和款式,忙得不可开交,都没能得空和温其玉好好见一面、说说话。
直到十七号,才终于忙里偷闲,早早回家想给温其玉一个惊喜。阿力和那四名“保镖”也跟着她,家中只有荣祥一人贴身照顾他,其中辛苦自不必多说,叶之萤心知荣祥的辛苦都是因为自己,便买了他最喜欢爱的枣糕想要犒劳犒劳他。
经过那次被荣祥剑指,叶之萤再也不敢直接推门而入了。她让阿力先去取个花瓶,自己抱着一大束格桑花蹲在窗台下,轻轻敲了几下窗子,等了几秒钟,心想床上的人此时一定正在向窗外张望,便将花束举至窗前晃了晃,再猛地起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是不是没想到我这么早回来?”她笑得嘴巴都快咧到了耳朵根,好像被惊喜的人不是温其玉而是她自己。
床上的人听见了她的声音,这才吃力地抬着头,迷茫地朝她的方向眯了下眼。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欢喜的样子,只是很淡地笑了一下,与其说是开心,不如说更像是为了附和她的激动硬挤出的一个笑容。
温其玉刚用了药,药力还没散。
叶之萤赶紧绕到大门进了屋,把手中的花和枣糕顺手放在餐桌上,便来到了他床边。
他的精神看起来真的不太好,脸色苍白,眉头紧锁。
“忘了你今天要用药,还想着早点回来给你个惊喜呢!”她伸手轻轻覆盖在他的额头,慢慢将那眉间的褶皱抚平,“是不是很疼?”
他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她的手随之从他的眉心划到了耳边。
叶之萤一进屋就发现了,温其玉虽然精神不济,却又不像是被□□的疼痛所扰,那双纵使迷茫也难掩落寞的眼睛,以及眉间蜿蜒的沟壑,看起来倒像是被心事所累。
“怎么了?有心事吗?”问出口后,她才意识到他现在根本说不了话。
“叶小姐近来事务繁忙,忘了少爷用药时间也就罢了,怎么连药力会暂时影响少爷开口说话都忘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少爷不相熟呢!”很冲的语气,是荣祥。
叶之萤以为自己和荣祥已经冰释前嫌了,没想到今日又挤兑起她来。
细细想来,这段时间确实是忙得忽略了温其玉,但温其玉应该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生气吧?他明明不是这种人啊!而且他一向都很支持自己工作的!
但不管怎样,眼下还是先哄哄他,于是轻推他的身体撒起娇来:“确实是我不对,这几天布庄太忙了,都疏忽你了,你别生气嘛!等发布会结束了,我好好陪你几天,好不好?”
只这一句话,床上的人表情便明显有了好转,她赶紧又把花拿到他手边,拉着他的手去摸花瓣:“你摸一下,今天没有玫瑰,我就买了一束格桑花,五颜六色的,可美了!”
谁知,荣祥此时突然冲到榻旁,抢走那束花直接扔进了不远处的白釉渣斗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速度快得叶之萤和温其玉都没反应过来。
叶之萤望着被当做垃圾丢掉的格桑花,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大吼一句:“你干什么?”
“少爷不想见到这花。”荣祥瞪着眼,一字一顿地说。
“就算他不想见,也轮不到你来扔!”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少爷的意思。”
“他刚才并没有说话!我到底哪得罪你了,你就这么看我不顺眼?”
这时,阿力也抱着花瓶进了屋,眼看屋里硝烟渐起,大概听懂了其中缘由,急忙上前训斥荣祥:“你少说两句,少爷和叶小姐两个人之间的事,你掺和什么!”
边说边把荣祥往门外拉。可叶之萤气还没撒完,又冲上去把荣祥扯了回来。
荣祥没有防备,被拽得一个趔趄,为保持平衡,另一只手臂无意识一扬,却不巧将身旁斗柜上一只点燃的熏炉打在叶之萤身上,随后又弹翻在地,发出巨大的“砰”的声响。
炉中滚烫的香灰撒了叶之萤一身,面前二人皆惊,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但些许惊吓很快就被心中的愤怒盖过。
“你没事吧?”阿力忙上前替她检查,索性只是衣服上烧了几个小洞。
叶之萤用手拍掉了身上的香灰,气势汹汹地瞪着荣祥,恨不得用眼神撕碎了他。
荣祥见她没事,明显身体一松,又朝她吼起来:“你想作甚?”
火药味再次燃了起来。
她指着渣斗里的格桑花,紧咬了槽牙:“你现在就把它捡起来,洗干净,重新放回刚才的地方!”
“不捡又如何?”
“不捡我就……”她正吼着,突然被几声很轻的“咚咚”声打断,仔细一听,是从床那边传过来的声音。
“少爷,我在这儿。”敏锐的阿力已经先一步跑到了床边。
叶之萤回头一看,原来是不能说话的温其玉在用手拍床。吵得太上头,以至于三人都忘记了床上还躺着个人。
荣祥不敢再言,瞪了叶之萤一眼,便站到床边,等着自家少爷责罚。只有叶之萤还站在原地,怒气未消。
“少爷,都是我和荣祥不对,您别生气。”阿力自知温其玉定是动了怒,赶忙认错,却看到温其玉的手不停在他面前摸索。
他赶紧把手摊开,放在温其玉手指下面,弯曲的手指感受到了他的手心,便在上面无力地划了起来。撑起的手指看起来岌岌可危、摇摇欲坠,但它的主人始终攒着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继续划。
直到阿力说了句“她没事”,那根强撑着的手指才终于倒下。
荣祥也想开口解释,可只叫了句“少爷”,床上的人就闭上了双眼,将头扭到了一旁不愿再理他。他只好悻悻闭起嘴,却仍旧一脸不服气地瞪着叶之萤。
叶之萤原本不想再当着温其玉的面和荣祥起争执让他着急,可没想到这个荣祥毫无悔意,还来主动招惹,气得她实在忍不下去了:“你有话就直说,瞪什么瞪!”
阿力看她又要炸毛,赶紧眼神示意荣祥:“别闹了!”
岂料,荣祥却连阿力都一并骂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在这儿和什么稀泥?”
“那我们该知道些什么,你倒是直说呀!别别扭扭半天都没个重点,在你们这儿有话直说犯法吗?”杨宗明是这样,现在荣祥也这样,叶之萤这个急性子就快被他们磨死了。
“那好,我问你,你为何会喜欢少爷?”荣祥总算问出了一句有内容的话,可他这话问得叶之萤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黎城追求你的男子数不胜数,你为何偏偏喜欢少爷?”
“我……我都说没有为什么了!”吵架当头,哪里还有谈情说爱的心思。更何况就算有,那些话也该是和温其玉关起门来悄悄说的,凭什么说给他荣祥听?
谁知,荣祥却道:“答不上来?你不是戏子吗?不是向来很会演吗?为何今日连演都不想演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演什么了?”叶之萤此时突然想到一事,便问,“是不是杨宗明来过?”
荣祥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他又和你们说了什么?”
“你很紧张他说了什么吗?”荣祥反问她,“他说了许多关于你从前的事。”
“我紧张什么?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轻信他的谎言。”
“或许你才是那个满口谎言的人。”
“我满口谎言?”叶之萤激动起来,“杨宗明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别人一放饵你就上钩,我好歹跟你生活了这么久,杨宗明才跟你见了几面,你不信我去信他,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正因为杨宗明与我们没有利益关系,甚至从前并不认识,他才没理由骗我们。”他已经完全被杨宗明洗脑了。
“那我和你们又有什么利益关系呢?你有没有想过他骗你们或许是为了离间你们和我的关系?”叶之萤觉得心好累,荣祥要是再这样胡搅蛮缠下去,她恐怕要上去甩他两个耳光了。
床上的人此时却意外的平静,平静得好像在另外一个时空,听不见这里任何纷纷扰扰,但叶之萤知道他在听,因为面对荣祥对她如此无理的逼问,他并没有打断他来保护她,这足以说明,比起她的感受,此时他更在乎的是她的答案。
叶之萤瞬间没了再理论的劲头。当二人信任不再,解释就显得多余了。
“杨宗明离间你与少爷之间的关系,少爷便不再信任你,或许还会让你离开温宅,这不正是你最怕的事吗?你处心积虑勾引少爷,欺骗少爷,不就是为了能先有个安身之处,不至于流浪街头,待时机成熟,再使手段让少爷娶你过门,从此成为温夫人,后半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吗?”荣祥还在滔滔不绝地编着自以为真实的故事,但叶之萤已经听不进去他说的话了,因为实在是太离谱了!
“你不是一向伶牙俐齿吗?为何不说话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的心思?”
“随便你怎么以为吧,我懒得跟你掰扯!”叶之萤不耐烦道,目光却始终盯着床上的人。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保护自己,这说明他也和荣祥一样信了那些话。
可他明明说过会相信她,明明说过她不是没有底线的人。叶之萤还以为自己遇到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一个人,这个人与以往所有人都不一样,为此,她庆幸了很久。最后却发现,他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个。
泪水在叶之萤眼眶打转,又源源不断从泪腺涌出,她试图将那些眼泪憋回去,却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它们噼里啪啦地接连落下。
“叶之萤,你认识陈如吗?”
叶之萤脑子里“轰”的一声。
为什么又是她?自己明明已经跟那个世界彻底切割了,她为什么还不肯放过自己!
这两个字对她而言有千斤重,将她压得永世不得翻身。
“你认识她吗?”荣祥又重复了一遍。
她现在知道了,温其玉是听说了陈如的事,才对她有了隔阂和猜疑。
他不是说会永远相信自己吗?原来他的信任竟如此廉价!
可陈如的事和其他不同,如果不解释清楚,要他怎么相信?
叶之萤挣扎了很久,走到床边,蹲在了温其玉面前。他觉察到了她的动静,也扭过头来“看”她。
她望着那双虽然不能聚焦却依然清亮的眸子,握住他的手问道:“陈如的事,你没有信,对吗?”
周围的空气安静得没有一丝杂质,她相信床上的人一定听出了她颤抖的声音中怀揣着的期待。
温其玉缓缓闭上了双眼。
叶之萤的心脏随着他闭起的双眼“啪嗒”一声,碎得生疼。
她绝望地甩开他的手,起身回房换了一套男装,简单打包了行李,就毅然踏出了房门。
阿力就站在门口,看她提着包袱出来,将她拦住:“真的要走吗?”
叶之萤没忍住往隔壁屋里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依旧躺着,眼神已不再茫然,却并没有给她眼神。
“嗯,走了!”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阿力偷偷把她拉到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串钥匙:“我在城西还有处空宅子,待会儿我带你过去,你先去那儿住一段时间,这是钥匙,你拿着。”
“谢谢你的好意,不用了。”叶之萤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快拿着吧。不住这儿你还能去哪儿?”他硬把钥匙往她手里塞。
叶之萤一把推开了他的手,对着那扇门提高嗓音愤愤道:“黎城还不至于连家客栈都没有吧?我就不信离了他姓温的我能曝尸荒野!就算真曝尸荒野,我也认了,总比寄人篱下、最终像个垃圾一样被人扫地出门要好!”
还记得刚来的时候,自己和温其玉吵架,也是站在这里气势汹汹地和屋里的人对骂。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但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屋里的人现在连和她对骂的劲头都没有了,只剩她一个人像个怨妇似的发泄着怨恨。
叶之萤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明明是两个人的感情,受伤的却只有她一个,凭什么?她叶之萤离了谁不能活?何必把自己搞得可怜兮兮的!
“阿力,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也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的朋友了,没事就去布庄找我,我请你喝茶!”
“你真不去我那个宅子?”阿力还没放弃。
“不去了,这些日子我也攒了些银子,够花一段时间的,你就别操心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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