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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探花(32)
翌日酒醒,面对满床狼藉,尴尬和耻感涌上头在所难免。
灼华木然靠在床头,锦被拉至下巴,只露出一张神色空茫的脸。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闪回一些破碎得无法拼凑的画面,光影晃动,气息灼热,触感鲜明……而其中最为清晰、也最让她恨不能立刻钻入地缝的,莫过于自己主动环住阿飞脖颈,软绵绵唤出“夫君”的那一幕。
好了,这下全完了。
灼华忍不住抬手扶住发胀的额角,知道这事儿还真不能全怪对方……
阿飞对她那份心思,她心里清楚得很,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被她那般……唔,主动地撩拨,若还能坐怀不乱,那才真是奇了。
说到底,这事儿,她自己实在难辞其咎。
等阿飞替她找了一套衣裙进来,正好瞧见她靠着床头,一脸的生无可恋。
“外头飘起雨了,一下子冷了许多。”他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目光悄悄在她脸上逡巡,“我去寻了件厚实些的衣裙,姐姐穿这件可好?”
说着,一件衣裙被展开,料子一看便知非凡。
在昏暗光线下仍流转着细腻温润的光泽,其上用繁复精巧的针法绣满了团团簇簇的瑞兽祥花,配色华丽却不显俗艳,端庄又贵气。
阿飞哪里懂这些衣料花样,只不过听那掌柜极力夸赞,说这是上好的蜀锦,寸锦寸金。他当时只想,他的仙儿姐姐,就该用这世间最好的东西来相配,价格几何,根本不在考虑之内。
这般艳丽精美的裙子若在平日递到眼前,灼华少不得要眼睛一亮,迫不及待换上对镜自赏。
可此刻,她浑身酸痛,头脑昏沉,心头更似堵着一团湿棉花,哪还有半分欣赏的心思?
只瞥了一眼,便又恹恹地收回目光,随口道:“就这个吧。”
见她蹙着眉头,神色郁郁,阿飞连忙倒了杯热茶过来:“姐姐可是头疼?还是旁的有哪里难受?”
哪里难受?
这话不问还好。
这一问,灼华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好受,尤其是腰肢和大腿,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般,稍一动弹便牵扯起一片绵密的酸软。
她试着撑起身子想坐直些,刚一动,便传来一阵尖锐的酸疼,让她忍不住“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还不都是怨你,”她抬眼,狠狠瞪向罪魁祸首,“使那么大劲儿做什么?……疼死了!”
阿飞被她瞪得耳根发热,自知理亏,连忙将茶盏放到她手边,连声道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见她扶着腰难受的模样,他又忙不迭地去寻了舒筋活络的药膏来,这才小心地问:“我……我替姐姐揉揉?会舒服些。”
一直到阿飞处理完她腰间的酸疼,竟又自然而然地矮下身去,单膝触地,伸手去拿床榻边摆着的罗袜与绣鞋,看那架势,竟是要亲手为她穿上。
灼华眼皮猛地一跳,脱口而出:“我自己来就行!”
“天凉,”阿飞低声应了这么一句,手指不容拒绝地抓住她微凉的足踝,“姐姐本就体弱,这些日子不过刚刚好一些,可不要着了凉。”
“不、不用……”她执意缩脚。
或许是动作太急,又或许是腰肢依旧乏力,这一缩非但没成功,反倒让她自己失了平衡,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向后一仰。
“呀!”她低呼一声,手在空中胡乱抓了一下,才险险撑住床柱,稳住了身形。
然而,等她惊魂甫定地低头看去,场面却更加尴尬了——她的一只脚因着方才后仰的力道,无意识间竟蹬在了阿飞肩上,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晰感受到少年肩骨硬朗的轮廓。
而另一只脚,则被他稳稳地握在了掌心。
这姿势……着实不太雅观!
那手掌宽大,指腹与掌心因常年握剑而覆着一层粗粝的薄茧,此刻正稳稳托着她的足,那略带糙意的触感毫无阻隔地贴上她最细嫩敏感的脚心肌肤,灼华忍不住浑身一颤。
“你……你快放开!”灼华试图再次抽回脚,可踩在他肩上的那只一时不好发力,被他托在掌心的那只又被他稳稳握着,竟动弹不得。
阿飞却仿佛对她的窘迫毫无所觉,或者说,全然不在意。
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开始仔细地、小心翼翼地为她套上罗袜。
“姐姐别动,”他低声说,语气平静自然,仿佛这不过是一件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很快就好了。”
灼华僵在那里,浑身都不自在。
等到终于踩到地面,她才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声嘟囔:
“……你这又是何必呢?”何必如此放低姿态,做到这种地步?
她自觉并不需要他这样的讨好。
阿飞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袍,他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这才终于憋出一句:
“没关系的。”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还在回味方才触碰到的细腻温度,“不是勉强,也不是讨好。是我自己想要为姐姐做这些......每一件,都是心甘情愿的。”
说着,他抬起头来,目光自下而上地望着她,眼眸清澈,里面只有专注与一种近乎固执的温柔。
窗外雨声沙沙,敲打着渐起的晨光。
灼华坐在榻边,看着他被晨光勾勒出的、认真得近乎执拗的侧影,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事已至此,似乎也没有再拒绝的道理。
接下来,灼华干脆破罐子破摔,任由对方动作,穿衣、递水洁面、执梳篦发,她只负责老老实实当个漂亮废物。
待到一切收拾停当,两人又黏黏糊糊地挨在一处,吃了顿不知算早食还是午食的饭。
阿飞全程唇角都噙着一抹满足到近乎诡异的柔软笑意,灼华则望着窗外细蒙蒙的雨丝发呆,她忽然一个激灵,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咦?”她扭头看向身侧正收拾碗碟的阿飞,“李探花呢?怎么一早上都没见着他?”
这些日子以来,李寻欢酒喝得少了,起居也规律,在庄子里不是看书就是沿溪散步,偶尔兴起还会弹琴作画,瞧着倒更像个不通武艺的寻常书生。
今日下雨,散步自然不便,可也不至于安静成这样,临近中午都一面都不露。
听灼华突然提到李寻欢,阿飞也是一顿。
今早醒来,他的心绪可谓是大起大落,从濒临绝望的恐慌到得偿所愿的狂喜,满心满眼都只有怀中人,哪还分得出半点心神去留意旁人踪迹?
尤其那人……还是他心知肚明的“潜在竞争者”。
“许是在房中歇息,或看书吧。”阿飞含糊应道。
灼华却摇了摇头:“不对……都这么晚了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去瞧瞧。”
说着,两人来到李寻欢房门前。
灼华正欲抬手叩门,却发现那门是虚掩着的,并未阖实。
她犹豫了一瞬,轻轻推开。
屋内果然空无一人。
床铺整齐,窗扉半开,带着雨气的风微微卷入,拂动桌上一页未曾压好的素笺上下翻飞。
灼华快步走过去,拿起展开: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今因远行,不得不与二位暂别。聚散匆匆,心绪难平,遂提笔为书,寥寥数语,难尽万一。江湖路远,望自珍重。他日若得重逢,当再置酒备茶,共醉畅言……”
“……此间数月,恍若桃源。种种情景,如明月照归途,永不相忘。余言不尽,惟愿君安。”
灼华一目十行地看完,这才反应过来,这竟是封告别信。
她将信递给跟进来的阿飞,自己则望向窗外迷蒙的雨帘,满脑子都是问号:李探花这是有什么急事?
非得在这样的雨天,如此匆忙,甚至不告而别?
阿飞接过信,皱眉快速看完,沉默着将信纸重新折好。
老实说,他对于李寻欢的离开并无太多感触,反倒隐隐松了口气。
两人走出屋子,站在檐下。
细雨如丝,沾湿了院中篱笆墙上成片的粉白蔷薇,花瓣承着晶莹水珠,颤巍巍的,愈发显得娇嫩脆弱。
灼华望着那雨中颤动的花枝,忽然福至心灵。
她猛地抬手捂住嘴,瞳孔微微睁大。
该不会……不会是因为,昨晚她和阿飞……
此时她这般失态,倒不是忽然领悟了李寻欢那份从未宣之于口的情愫——她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过。
她只是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另一种层面的尴尬。
是了,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五感远胜常人。
她和阿飞昨夜那般胡闹,显然动静不小,以李探花的功力,就算不是刻意探听,只怕也……
灼华这才反应过来,他定然是听见了!
所以才会在今晨,如此突兀,甚至冒着雨,悄然离去。
想到这一层,灼华心中原本因友人突然离别而生出的那点空落,顷刻间被一种混合着羞赧与释然的复杂情绪取代。
她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怎么说呢?
就……还怪贴心的。
阿飞站在她身侧,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自然没有错过她这细微的神色变化。
见她似乎并没有被李寻欢的离开牵动太多心绪,原本心中那点刚升起来的波澜,也悄悄平复下去。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灼华微凉的手,将她的注意力重新拉回自己身上。
“雨还没停,”他低声道,“我们回屋吧,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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