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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
那些经年的旧事伤疤,已经过去太久。时间拉长十数年,此时,此刻,林一不知道谢承南是否还需要言语上的安慰。她细细看入谢承南的眉眼,只从中看到了习以为常的释然。于是那些堵在心里、漫上喉间的万语千言,最终只凝成了无声的叹息,轻浅无力。良久,她终于问出无关痛痒的一句,“老夫人,是你奶奶吗?”
“对,我应该这样叫她,可我从没见过她,不知道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
察觉到她的沉重和无措,谢承南轻快地垂了下眼,声音中带了些勾人的笑意:“林家,那时候与我爹有婚约的,是战娴的母亲。”
啊……
她就说这个姓氏怎的这般耳熟!
林老将军林孟和,正是战娴的祖父,他征战沙场大杀四方的时候,昭文帝还是个奶娃娃!
林一眨眨眼,“那岂不是……你和战娴,差一点就是亲兄妹了?”
谢承南愣了一下,刚要说什么,就见她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自我否定道:“不对,不对,那样就不是你,也不是战娴了。”
那些现代的生物学基因知识,谢承南不懂,但却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如果当年,他爹真的娶了战娴她娘,那可能就没有他,也没有战娴了。
林一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个辛秘设定吸引,谢承南看她久久沉浸在震惊里,垂眸笑笑,目光融化在她发顶。
“我不知道她接近父亲是不是有其他目的,也不清楚当年她有没有做什么,但她对我和爹都很好。”
虽然很多事都记不清了,但他记忆中的娘亲,会抱着他去看花灯,也会挽起袖口,为父亲洗手做汤羹。
“她一定很爱你们。”林一道。
谢承南抬头,看见月光照入满目清辉,他想起来,有一年明州灯会,他贪玩跑去看人放河灯,人潮拥挤中差点走丢。
女人找到人后,很着急地将他抱进怀里,嘴里喃喃道“吓死娘了。”全程没和他说一句重话,但从那以后,出门逛街时从来没松开过他。女人的手并不光滑,但是柔软,就那样紧紧地握着他的小手,走过了明州城数不清的街巷。
“我想也是。”
第二日,安军派出的人马如愿寻到了当地的游民。
这些人在风沙中独来独往惯了,不管是身上还是脸上都灰扑扑的,脸和手脚上带着不同程度的龟裂。
安兵找到他们时,正牵着骆驼缓慢前行,看那骆驼背上担着的行李分量,似乎是准备穿越这片戈壁。
他们不是安国人,也不属于西骊,领头的士兵不清楚他们听不听得懂安国话,连说带比划地讲完了自己的目的。
哪知这些人根本连脑袋都不抬一下,闷头往前走。实在被追问得烦了,就冲他们摆摆手,像是在赶人走。
只有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多看了他们几眼。
人命关天,营里的数百名将士还在等着医治,没工夫和他们耽误。
领头一把拽住那个女孩,“你听得懂安国话?”
女孩惊慌地看着她,然后犹豫着摇摇头。
旁边的士兵向地上啐了一口,“跟他们废什么话?先抓回去再说!”
说完就亮出兵器,恐吓似的朝女孩比了比脖子。
不出意外,女孩看他们的眼神更惊恐了。
好在领头是个念过几年书的,性子还算温和,毕竟也算是有求于人,只要不是西骊人,他更愿意好好说话。他拦住几个冲动的下属。
“你听得懂吧!我们不抢东西,更不抢人,是要请你们回去救命!一条一条的人命!你看到了,他们很着急,一定要把人带回去,我不一定拦得住他们。天黑前,不管有没有办法,都送你们回来。安国将士说话算话!”
女孩似乎是听懂了,迟疑着点点头,然后走到最前,和最年长的那人说了些什么,只见老人浑浊的眼球终于转向这些士兵,只一眼又收回去,幅度很小地摇了下头。
“艹!都说了把人绑回去!瞎耽误功夫!”几个兵都急了,人命关天,既然好说歹说都说不通,那还说个屁!
领头也动摇了,今天是一定要把这些人带回去的。他看出来了,那个老人就是这支游民队伍里管事拿主意的,只要把他带走,这些人就都会跟着去了。
只是还没等他走到近前,那女孩又跟老者说了句什么,然后急急向他们跑回来。
“我和你们去。”
声音缓慢,音调也有些奇怪,但能听得出说的是安国话。
“你一个人?”领头皱眉看她,这女孩貌似是里面年龄最小的,就算这些游民当中真的有人知道解救之法,那也不会是她。“不行,这些人都要去。”
女孩这次不再退让:“他们留下,我去。”
女孩想了想,解释道:“我懂一些……救命,我不行,他们也不行。”
女孩被带到医帐里,顾纾安、谢承南还有一些军中的将领,都等在这里。
作为军医,林一自然也在。
女孩可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多穿盔带甲的人,全程低着头,手脚都有些发抖。
过去一天,这些士兵的伤口不再冒出汩汩的血,却也没有愈合,林一曾试着将伤口缝合上,但针线缝入皮肉,只会引出更多的鲜血。而那密集不祥的黑紫色纹路,没有丝毫消减。
顾纾安亲手翻开一名安军的伤口,蛛网般的放射状纹路暴露出来,女孩深深地抽了口气。
“有办法吗?”
女孩不确定地又看了一眼,冲他摇摇头。
帐内非常安静。
顾纾安又问:“知道这是什么伤吗?”
女孩这次没再摇头,而是小声说:“不知道。”
就在所有人心中的那一点希望彻底被浇灭时,女孩又说道:“但我见过这个。”她的安话说得很不好,缓慢、怪异,一些措辞也不准确,但没有人打断她,屏住呼吸听她继续讲下去,“以前,有人,去沙漠那边,遇到……兵,受伤,后来……死了。”
“那边?是哪边?”
女孩目光在帐内转了一圈,似乎是在辨别方向,然后伸手一指,“那边。”
“南边……草原?”谢承南顺着她指的方向,想了一下,往南行,穿过沙漠,就是西骊皇室所在的草原。
女孩对于草原这个词比较陌生,想了想还是没敢点头。
虽然没有得到救治之法,但安军如约将女孩送了回去,并给了他们一些肉干和几套的寒衣。
账内只余下几名重要将领,面露严肃一筹莫展。
那名士兵在疼痛中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忍着痛闹出些声响。
顾纾安闻声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主帅……”士兵艰难开口,“末将……这一战杀了……杀了七个骊兵,这条命,该还给这片沙地了……能不能,等到班师回去……帮我照看下我娘……”
顾纾安喉结滚动,握住他的手缓缓用力,“我们会胜。等到班师回朝那天,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安国儿郎如何奋勇杀敌,以一当十。我会亲至你家中,保他们余生无忧,一世太平。”
士兵回握住他的手紧了紧,只是那力道微不足道,只一下便松开。士兵的面目终于安详下来,不知是疼晕过去,还是……
帐内沉重的气息几乎叫人窒息。
谢承南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最后一位还留在这里没走的医者。
谢承南不想叫她继续待在这里,出去透透气也好。
却见林一杵在后头,被定住了般一动不动,目光凝在虚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似乎有些不耐?
谢承南拉过她的手,低声叫她:“清也?”
林一终于回神,皱着的眉松开,她只匆匆瞥了谢承南一眼,目光就去寻了别人。
谢承南有些不爽。在看到那目光最终落在顾纾安身上时,不爽到了极点。
他将手指头塞入林一指缝,十指相扣。但林一没空理他,谢承南不甘心地撇下了嘴角。
但很快,他就没心思再理会自己的小情绪。
林一直视着顾纾安,说道:“我也许有办法,但不能保证可以痊愈,还需要人手配合,能让我试试吗?”
“什么办法?”顾纾安问。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
“你连是什么办法都不清楚,在这茫茫戈壁上,我不能让将士们陪你无底线去试。”
“不是没有底线,不需要太麻烦,只是帮我寻一些药材——”
顾纾安打断她:“这方圆百里寸草不生,你自己去外面看,哪里长了你需要的药材?”
他语气严厉又生硬,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她也是好心,在这种毫无办法的时候想要生寻出一个。顾纾安意识到这是他之前对于仇清也的偏见在作祟,总是习惯性地认为她做不成什么好事。但话已经说出口,不可能再收回去。他只是沉着脸色闭上了嘴。
当着一众将领的面被驳斥,林一虽然觉得不舒服,却也没在意,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会投入情绪在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上。
她还想再争取一下,就见谢承南侧身挡在她和顾纾安中间。
“你这什么态度?”谢承南甚至抬了抬下巴,那姿态完全不是下属对主帅该有的。
“她没有办法,难道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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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孟和的名字是这章刚改的,之前设定里叫林若君,臣子的名字带个“君”字在那时应该会忌讳,所以就改了。这个曾用名应该只出现在我的设定里,(也有可能出现过但我忘了)如果有请提醒我捉虫,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