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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篇(七)
警方对黑鸦组覆灭的调查尚在迷雾中艰难推进,卷宗堆积如山,线索却如同指间流沙。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无形的寒流,已比官方的通报更迅猛地席卷了长野的政商两界。
这寒流,并非来自窗外的凛冬,而是源于人心深处滋生的恐惧。
黑鸦组的彻底覆灭,在长野的地下世界投下了一颗无声的惊雷。
昔日里与黑鸦组有过往来、或知晓其些许能量的其他极..道团体,此刻都噤若寒蝉。
他们看到的不是普通的仇杀或火拼,而是一场精准、同步、且毫无反抗余地的抹除。
这种力量,远超极..道争斗的范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来自更高维度的冷酷。
各个组织的头目不约而同地约束手下,近期务必低调,仿佛生怕那无形的目光,下一刻就会落在自己身上。
然而,真正引发地震的,是长野县议会内部以及相关商业圈子里,那场悄然发生、却又无可阻挡的立场逆转。
就在黑鸦组覆灭消息传开后的短短几天内,那些曾与小林、山本两位议员立场相近,对‘山林综合开发计划’持明确反对或强烈质疑态度的议员们,其公开言论和投票倾向发生了微妙而坚决的转变。
“经过慎重考虑,我认为开发计划对长野的长期经济发展,或许存在我们未曾充分认识的积极面……”
一位以强硬著称的议员在非正式场合如此表示,语气不再坚定,眼神游移。
“我们需要更全面地评估,而非一味否定。或许……可以寻求某种平衡点?”
另一位议员在委员会上的发言变得含糊其辞,曾经的反对立场软化成了模棱两可。
商会内部也是如此。
几位原本联名上书表达担忧的本地企业家,悄然撤回了自己的签名,或者在后续的讨论中保持了令人费解的沉默。
没有恐吓信,没有威胁电话。
更没有□□上门砸场子的低级戏码。
但所有人都仿佛在同一时间,听懂了那场发生在雪夜里的、血腥的无声宣告——
看啊,这就是阻碍的下场。
不仅仅是死亡,而是连同你存在的一切痕迹,都可以被合理合法地抹去。
甚至在你死后,所有的污水都可以泼在你身上,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而真正的操盘手,依旧隐于幕后,纤尘不染。
这种认知,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具杀伤力。
它直接摧毁了人们内心对抗的勇气和寻求公正的期望。
当对手的力量强大到可以随意定义‘真相’,可以轻易将活生生的人变成‘罪有应得’的冰冷统计数据时,任何形式的反抗都显得徒劳而可笑。
恐惧,成了最有效的说客。
原本就支持计划的议员和商人,腰杆挺得更直,声音也洪亮了几分。
而那些曾经的反对者,要么选择了沉默,要么干脆转向,加入了支持的阵营,试图在洪流中保全自身。
长野县议会里,关于山林开发计划的讨论氛围变得异常‘和谐’,之前的争议和质疑声,如同被一场大雪覆盖,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偶尔在走廊角落,几位议员交换眼神时,那其中深藏的、难以言说的惊惧与无奈,才泄露出这表面‘共识’之下,那冰冷刺骨的真相。
这股弥漫在权力走廊中的寒意,比长野冬季的物理低温,更能冻结人的灵魂。
它无声地宣告着:在这里,有一股力量,能够凌驾于规则之上,用最残酷的方式,书写它想要的‘现实’。
长野的雪尚未完全消融,一份措辞简洁、逻辑缜密的报告已通过绝密渠道,呈递至组织深处。
报告以白兰地特有的冷静笔触书写,不带任何冗余修饰。
它客观陈述了‘山林开发计划’障碍已通过‘引导极..道团体内耗并使其承担全部罪责’的方式被清除,过程高效,未留下指向组织的直接证据,并提及长野政商界态度已发生‘预期内的积极转变’。
报告末尾,附上了对长野地区后续潜在价值与风险的中立评估。
数日后,依旧是那间光线幽暗、弥漫着古老线香气息的和室。
白兰地静坐于廊下,身前屏幕亮起,映照着远端那片永恒的阴影与那双布满皱纹的手。
短暂的静默,仿佛那位先生正在字里行间品味着每一个细节。
随后,苍老而平和的声音透过扬声器缓缓传来,如同古井深潭投下石子后的涟漪:
“白兰地。”
声音唤了他的代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
“长野的雪,看来并未蒙蔽你的判断。”
没有直接的褒奖,但这句开场白本身,已是一种认可。
组织不需要热血沸腾的邀功,只需要冰冷无误的结果。
“处理‘废弃物’的手段,干净利落。尤其懂得利用‘废弃物’本身,去警示其他……不安分的因素。”老者的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仿佛在欣赏一幅布局精妙的棋局。
“让恐惧代替刀剑,让沉默成为共识。这比单纯的消灭,更为高效。”
他似乎在微微颔首,尽管屏幕上只有模糊的轮廓。
“至于那些警察……”老者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仿佛在评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工具。
“敏锐的猎犬总会嗅到异常的气息。不必在意,只需确保他们追逐的,永远是我们愿意舍弃的猎物。让他们忙于拼凑我们给出的碎片,也是一种控制局面的方式。”
短暂的停顿后,老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满意’的细微变化,虽然那满意冰冷如霜:
“长野,暂时交由你照看。那里的‘宁静’,很适合你。希望你能让这份‘宁静’,持续下去。”
“遵循您的意志。”
白兰地的声音透过设备传来,平稳,恭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确认指令。
通讯切断。
显示屏暗了下去。
幽室重归寂静,只有线香细弱的青烟依旧袅袅盘旋,如同无声的赞许,又似无形的枷锁。
窗外,雪后初霁,阳光落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而冰冷的光。
青叶凛很清楚,那位先生将长野这块新清理出的区域正式划归白兰地管辖是对他的‘嘉奖’。
而这份‘嘉奖’也意味着更深层次的捆绑与考验。
长野的棋盘已初步落定。
但他与那位先生之间,与这庞大组织之间,那无声的博弈,远未结束。
——
长野的雪,下得绵密而固执。
诸伏高明按照排查到的线索,独自驱车来到这片隐匿于竹林深处的「忘川」茶馆。
据可靠情报显示,黑鸦组组长岛田在遇害前最后公开出现的地点,就是这里。
可,岛田那样一个习惯了喧嚣与暴力的极..道头目,怎么会静得下心,跑到这等清幽之地细细品味茶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
诸伏高明推开茶馆厚重的木门,温暖湿润的茶香裹着若有若无的梵香扑面而来。
室内光线昏黄,每一处摆设都恰到好处,透着精心打理的痕迹。
“欢迎光临。”一位身着靛蓝色和服的侍女躬身行礼,声音轻柔得像雪落,“请问是一位吗?”
诸伏高明正要开口说明来意,询问关于岛田的事情,另一位身着深灰色和服、年纪稍长、气质更为沉稳的茶师便快步从内间走出。
她不着痕迹地、极其自然地接过了年轻侍女的话头,对着诸伏高明露出一个训练有素、却不带多少温度的微笑: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请随我来。”
这接替过于自然,自然得像是早有安排。
年轻侍女顺从地退到一旁,低眉垂目,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诸伏高明目光微凝,锐利的视线在那年长茶师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他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跟随在她身后,踏上了通往茶馆深处的长廊。
长廊两侧是枯山水庭园的借景,覆雪的砂砾与石块在朦胧光线下勾勒出寂寥的轮廓。
年长的茶师在一间名为‘雪见’的茶室前停下脚步。
室门紧闭,她姿态优雅地转过身,再次向诸伏高明躬身行礼,这一次,她的声音略微提高,清晰地穿透了和纸门:
“先生,您约见的客人到了。”
话音落下,茶室内外一片寂静。
诸伏高明的心猛地一沉。
他并未预约,更谈不上有谁在此‘约见’他。
这声通报,只有一个解释。
——他的行踪,乃至他此来的目的,早已在别人的预料乃至安排之中。
‘雪见’的室门,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一扇普通的拉门,而像是一道通往未知谜题核心的入口。
门后等待他的,或许是更深的迷雾,或许是……那个他一直在追寻的、冷酷而高效的‘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伸手,拉开了那扇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窗外一方被雪覆盖的精致庭院,雪光映照进室内,提供了主要的光源。
而在窗边,背对着门口,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身着墨色付下和服,及腰的雪白长发并未束起,如同瀑布般流泻而下。
仅仅是这样一个背影,就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极具压迫感的冷冽气息。
他似乎刚结束一场茶事,正用帛纱优雅而专注地擦拭着一只黑色的乐茶碗。
“诸伏警官,”那人没有回头,却直接道出了他的身份,“风雪迎客,失礼了。请进。”
诸伏高明脱下鞋,步入茶室。
他在男子对面,也就是主人位的侧前方的榻榻米上坐下,这个位置既能观察对方,也符合茶礼。
直到此刻,他才完全看清对方的正脸。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的面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精致,但看起来不像是日本人。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温度,如同终年不化的冰川,冷静、透彻,映不出丝毫人间烟火气。
其中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丝毫人类应有的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回视着诸伏高明审视的目光。
“恕我直言,”诸伏高明开门见山,目光如炬地锁定对方,“我们似乎并未预约。”
白兰地将擦拭干净的茶碗轻轻置于榻榻米上,发出轻微的‘叩’声。
“重要吗?”他微微偏头:“警官您来此,不正是为了寻找答案吗?关于……那只聒噪的乌鸦,以及他最后的声音。”
他说话的同时,提起铁壶,用棉巾垫着,将热水缓缓注入一个崭新的茶碗,开始为诸伏高明点茶。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近乎机械的完美,却唯独缺少了茶道中应有的‘心’与‘温度’。
“哦?”诸伏高明并未被他的气场和动作牵制,目光紧紧锁住对方,“看来,您对岛田组长的遭遇有所了解?”
热水冲入茶粉,发出细微的声响。
白兰地用茶筅快速而有力地搅动,动作迅捷,泛起碧绿的茶沫。
他的神色不变,有种事不关己的淡然:“长野近日并不平静,流言蜚语总是传得很快。”
“听说前几日,岛田组长也来过贵处品茶?不知他当时,是与何人相约?”
诸伏高明试探道,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白兰地并没有立刻回答。
直到一碗浓茶点好,被沉稳地旋转两下,将茶碗的正面朝向诸伏高明,然后轻轻推至他面前。
“约定之人……”白兰地抬起眼眸,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或许并未现身。又或许……警官先生,您觉得呢?”
他将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轻飘飘地抛了回来。
诸伏高明没有去碰那碗茶。
他只是看着白兰地,看着他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缓缓说道:“我觉得,岛田的死,与他那日在此所见之人,脱不了干系。而那场车祸,也并非意外。”
茶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雪落竹梢的微响。
白兰地静静地与他对视,数秒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得可怕:“证据呢?警官先生。在这雪国,任何痕迹,都会被大雪掩盖。没有证据的猜测,与这茶香一般,终会消散。”
他微微前倾身体,尽管姿态依旧优雅,却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仿佛能穿透人心:
“就如同,无人能证明,那日在此与岛田相见的,究竟是谁。或许,他本就只是……独自一人,来寻求片刻安宁呢?”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片雪花落下,轻柔,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它彻底堵死了诸伏高明从正常渠道获取直接证据的可能性。
诸伏高明知道,这次交锋,他遇到了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
对方年轻得过分,却冷静、敏锐,且滴水不漏。
他早已抹去了一切明面上的线索,甚至在此刻,以一种近乎傲慢的姿态,承认了自己的‘在场’,却又让你无可奈何。
他深深地看着白兰地,仿佛要将这张脸、这双眼眸刻入脑海。
“雪,终有融化之时。”诸伏高明站起身,没有动那碗已然微凉的茶,“真相,亦然。”
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茶室。
在他身后,白兰地依旧跪坐在原地,目送他离去。
直到障子门再次合拢,他才缓缓端起诸伏高明未曾动过的那碗茶,走到窗边,将其连同茶叶,平静地倾倒在庭院的雪地之上。
深色的茶汤在白雪上晕开一片污迹,随即被不断飘落的新雪缓缓覆盖。
他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
风雪依旧,掩盖了足迹,也掩盖了刚刚结束的、无声的较量。
……
长野县警本部,结案会议上。
“根据现有证据,可以认定小林议员重伤、山本议员死亡案件,系‘黑鸦组’所为,动机是为地产商扫清某项开发计划的障碍。‘黑鸦组’后续内讧覆灭,属于极..道内部仇杀。”
负责汇报的警官用公式化的语调总结道,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
底下坐着的大部分同僚似乎都松了口气。
恶性案件得以‘侦破’,社会影响可以平息,来自上层的压力也能暂时缓解。
唯有搜查一课的角落,气氛截然不同。
大和敢助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重重砸在自己大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猛地别过头,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一头被强行套上枷锁的困兽,喉咙里压抑着低吼:“混蛋……就这样……就这样结案了?!那些疑点呢?!”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甘与愤怒,在相对安静的角落里显得格外清晰。
诸伏高明沉默地听着汇报,微微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但由上原由衣的角度,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以及放在膝上、无意识微微蜷起的手指。
他清晰地记得茶室里那个白发青年冰冷的眼神,记得那场滴水不漏、充满无形交锋的对话。
那个开发计划背后,究竟藏着什么,能让幕后之人如此大动干戈,不惜连环杀人后又迅速清理掉所有执行者?
这绝不仅仅是商业利益那么简单。
他知道,从程序上,案件可以这样结案,给公众和上级一个看似合理的交代。
黑鸦组是完美的替罪羊。
但真正的谜团,关于那个白发青年,关于开发计划背后更深层的阴影,却如同长野群山间的迷雾,刚刚开始弥漫。
会议结束,人群散去。
大和敢助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看向诸伏高明:“高明!你就这么认了?!那个茶馆……”
“敢助。”诸伏高明抬起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会议结论,是基于现有证据得出的。”
他特意强调了‘证据’二字,目光深邃地看了大和敢助一眼。
大和敢助愣了下,随即明白了过来。
——高明不是认了,而是清楚在明面上,他们已经无法推动更多。
他愤懑地喘了口粗气,最终还是咬牙坐了下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上原由衣这时才轻声开口,语气中充满了担忧:“高明,你昨天……是独自去了那家茶馆,对吗?”
她回想起诸伏高明昨日归来时,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冷冽香气和眼中深藏的凝重。
“那里……是不是很危险?”
诸伏高明转向她,语气放缓,显得有些无奈:“由衣,有些路,人多了反而显眼。”
他没有直接回答危险与否,但话语里的含义已然明确。
“目前的‘结案’,或许能让对方暂时放松警惕。”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动作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
“这件事,暂时到此为止。你们手上的其他案子,也需要跟进。”
他深知,那个白发青年及其背后的势力,绝非普通的极..道可比。
让敢助和由衣继续深入,只会将他们置于不可预测的危险之中。
大和敢助还想说什么,却被上原由衣在桌下轻轻拉住了衣袖。
她看着诸伏高明独自走向办公室门口的、比平日更显孤直的背影,眼中忧虑更甚。
她明白,高明不是放弃了,而是选择了一条更隐蔽、也更孤独的调查路径。
诸伏高明在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清晰的话语,消散在走廊的风中:
“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在敌暗我明,对手冷酷高效且势力不明的情况下,贸然追击、打草惊蛇,只会将自己和同伴置于险境,此乃下策。
接受暂时的‘结案’,稳住阵脚,消除对方的警惕,正是在当前形势下,为自己创造‘不可胜’的条件。
然后等待敌人出现可乘之机。
那个白发青年,那个隐藏在开发计划背后的庞大阴影,绝不会因一次‘成功’的清扫就彻底沉寂。
只要他们还在长野有所图谋,只要他们还在活动,就迟早会再次露出马脚。
而到那时,准备充分的猎手,才能抓住那稍纵即逝的‘可胜’之机。
——
得益于白兰地月前那场雷霆手段的震慑,长野地下世界最近冒头的各种猖狂分子都收敛了不少,如同被寒霜打过的野草,暂时偃旗息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谁都清楚,那位前来‘静养’的大人物,眉头皱一皱,就可能带来又一场无声的风暴。
「忘川」茶馆,依旧隐匿在竹林的静谧深处,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它无关。
白兰地刚踏入门廊,身上还带着室外清冽的寒气,那位负责接引、年长沉稳的茶师便已无声地迎上前来。
她先是恭敬地行礼,随后在引他前往常驻的‘雪见’茶室途中,用仅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低声禀告:
“白兰地大人,那位先生又来了。”
无需指名道姓,彼此心知肚明。
白兰地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极轻微地颔首,表示知晓。
他的目光并未刻意搜寻,但眼角的余光已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在靠近庭园的一处开放式茶座上,诸伏高明独自一人,面前摆着一套简单的煎茶器具。
对方正慢条斯理地斟茶,目光似乎专注于窗外被薄雪覆盖的枯山水庭园,神态平静得像一个真正来享受片刻宁静的普通茶客。
白兰地脚步未停,径直穿过廊道,身影没入‘雪见’茶室。
厚重的障子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茶室内,炭火正旺,水釜发出轻微的嘶鸣。
年长的茶师悄无声息地跪坐在他身侧,姿态恭谨,准备伺候点茶。
“他来了多久。”白兰地跪坐在主位,语气平淡。
“约半小时。只是喝茶,观赏庭景。未曾与其他客人交谈,也未试图打探消息。”
茶师的汇报简洁、客观,不带任何主观臆测。
白兰地接过她双手奉上的、温度恰到好处的白麻毛巾,细细擦拭着手指。
诸伏高明的再次出现,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位警官显然不甘心于表面的结案,他选择了一种更聪明,也更耐心的方式。
——靠近,观察,等待。
他不主动挑衅,不留下任何可供指摘的把柄,而是借着‘喝茶’这最正当不过的表象,驻扎在情报可能流通的节点,用他刑警的敏锐直觉,捕捉任何可能从空气中泄露的蛛丝马迹。
这是一种无声的施压,也是一种宣告:
——我并未离开,我仍在注视。
“不必理会。”白兰地将擦拭完毕的毛巾递回,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他若喜欢这里的茶,便让他喝。”
阻止,意味着在意;在意,便落了下乘。
而此时靠近庭园的开放式茶座前,诸伏高明端起茶杯,浅啜一口。
温热的茶汤滑入喉间,他的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掠过廊外,感知着那座名为‘雪见’的茶室方向的动静。
他知道白兰地来了。
他也知道白兰地知道他知道。
这是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选择再次来到这里,并非期望一次就能抓到什么把柄。
他要的是一种存在感,一种持续的压力,就像水滴石穿,他要让白兰地习惯他的存在,并在这种习惯中,或许会不经意间流露出破绽。
同时,他也在观察,观察进出这里的人,观察茶馆运作的细节,任何不寻常都可能成为拼图的一部分。
白兰地的不加阻止,在他预料之内,也正中他下怀。
这场较量,已从明面上的追索与对抗,转入了更考验耐心、心智与定力的暗处博弈。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日里,「忘川」茶馆仿佛化作一个特殊的舞台。
诸伏高明成了这里的常客,有时独自品茗看书,有时甚至会带一些无关紧要的卷宗翻阅,俨然将这里当成了一个僻静的办公角落。
而白兰地,也时常到来,处理着他那些不见光的事务,或是仅仅在此静坐。
两人偶尔会在廊间擦肩而过,目光有瞬间的交汇,冰冷与锐利在空气中无声碰撞,随即分开,不留痕迹。
茶香依旧袅袅,梵音低回,雪景静美。
但在这份看似平和静谧的表象之下,是两条平行线在极其接近的距离内,进行着无声的、危险的并行与试探。
一个在耐心布网,一个在冷眼旁观,等待着对方先露出破绽。
或者,等待着某个打破平衡的契机降临长野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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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整改进度——50%,刚好100/200章。
有点自闭了,快速完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