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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天下
景允之本不想放了刘荣飞,注定的放虎归山。
但是,关键时刻,他交出了李鸿杉,救了李云庭一命,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大梁城一役,双方各有损耗,两军僵持不下,南边又传来顾敏庄主政的消息,东都初平,景允之暂无暇南顾。倒不如先留着刘荣飞的势力。景允之与刘荣飞都生出休战的意思。总不能鹤蚌相争,让渔翁得利。
于是,双方以鹿进至大梁为界,鹿进以西、大梁以北,为贤国领土。鹿进为沁州东面边城,至此,沁州归贤国所有。
景允之当初的版图设想,实现了一半。
苍山门完整地保留在了沁州常宁凤凰山。
刘荣飞被困东都多时,此次双方和谈已定,他便要离开了。
临行时,景允之终于准他见一面李云庭。
李云庭初醒时,手脚不便,硬是被景允之带回了东都,因还未册封,一直留在他的正宫。
刘荣飞进殿时,她一直坐在一张躺椅上,身前的八仙桌,放了几本书册。
刘荣飞想了想,跟她行了个掌门礼。
李云庭便没忍住笑,示意他坐。
刘荣飞记得,第一次与她相近,便是在将军府的一张八仙桌上,那时,她还梳两个丸子头,模样甚是可爱。
他清清嗓子,轻声道:“听说亲家好久都不说话了,这都几个月了,还没恢复吗?本王真是担心,再不开口,以后都成哑巴了。”
“不会,我只是突然习惯少说话了而已。”李云庭知这是见他的最后一面,总要与他说几句话才甘心。
“我听说你从鳌鸾渡出来,就不认你这个唯一的嫡传弟子了?”刘荣飞打探道。
李云庭没有吭声,算是默认。
“我还听说,你是自杀,到底为什么呀?”刘荣飞怕她十分介意问及此事,低声试探道。
“也没什么,就是对这个世界、对自己失望了吧。”李云庭低下头,原本以为,当时的自己四顾无盼,万念俱灰,已到了穷途末路,可刘荣飞不顾危险轻信廉游传信便来救自己,景允之更是临时变更兵力布局。苍山各门无一不拒绝南迁,即便她生死一线,也未曾动摇追随之执意。桩桩件件,于她苏醒后听来,都令她羞愧难当。
修养这些时日,允之日夜守候,但他都不曾问起缘由,想来,他是最想知道的吧。
“我听说你自杀的法子还是全天下独一份儿,果然是你的风格。亏得本王当时在场,当然,还有景允之神速,苍山门人齐心,这才救了你。”刘荣飞责怪道。
“……”李云庭无言以辩驳,只得跳开话题,“我听说你当时还受伤了,现在好了吗?”
刘荣飞还是不得不多问一句:“死过一次,还对这个世界失望吗?”
“……”李云庭又不说话了。
“景允之初入苍山门那会儿,本王就知道有他这号人物。当时他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孩子,本王都没把他放在眼里。可没想,他才是真的人中龙凤,运筹帷幄、强国治兵、制衡天下,外加掌门芳心,一样都没落下。这样的人,配得上你吗?”
“放眼天下,真正愿意对亲家好的男人很多,本王姑且也算一个,但是像景允之这样,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就他一个,亲家再强,也要信命。我有时候也在想,景允之这小子,就是运气太好,明明是我先跟你有婚约的,连顾长山都比他先认识你好多年,可偏偏都娶你不成。就连抢亲,本王比他先到,还是被他抢成了。掌门说是不是?”
李云庭总算露出一丝笑意。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嫁给景允之,不如本王以最后一只玉蝶娶你吧?”
“前面两只玉蝶,本是我为王爷办两件事,可惜都办砸了,最后一只玉蝶王爷敢给,我也不敢应呀。”
第一只玉蝶,娇睿公主被迫嫁给顾长山,烈皇苦心付诸东流。第二只玉蝶,廉游至今还在她身前晃荡,出入平安。
其实,这两件事不过是引子,也正是这些事,逼迫着李云庭终究不得不去面对自己真实的处境。
“世事难料,何况玉蝶本就是我从掌门这里赊来的。”刘荣飞坦言道。
“你是说烧毁我苍山粮仓这件事,其实是你所为。”李云庭从顾长山口中听到这个说法,冷静细想,刘荣飞与顾长山、景允之都是擅谋之人,而他正是借粮这件事的最大得利者,要说他不是幕后之主,其实很难有说服力。
“你都知道了?”刘荣飞如释重负,他原本刚刚想对李云庭坦白。
“哪里来的世事难料呀,若回到当初,我这颗棋子,还是会按你们设计好的步骤走,没有其它选择。”
“所以,因为景允之也参与其中,你才对他失望的吗?”刘荣飞这才想明白,她为什么连景允之也要舍去。
“没事,我已经想开了,不然我也不会跟你提这些事。凡事有利有弊,我不能只想要利。”李云庭平静道。这些事,终究都会发生,只是自己碰巧赶上了而已。
“本王记得你曾经说过一句很精彩的话。你自己还记得吗?”刘荣飞探向她的眼,见她仔细听着,继续道:“我们搞这么多事情,不就是为了天下吗,如今天下三分,什么娇睿公主啊,什么粮仓啊,鳌鸾渡啊这样的事情,以后就不会再发生了。”
“景允之囚了你几个月,你便当了他的说客,这是什么道理?”李云庭有些不服气。
“我是怕你想不开过得不好。”刘荣飞直白道。
“……”
“说起来,我侄子,刘砚名那小子,自从上次见了你,对你更是念念不忘,托我带话给你,若你哪天想开了,他去临州老家跟你求亲。本王也不好意思跟他讲,本王抢亲败了,哪里轮得到他小子。”
李云庭听得这件趣事,忍不住笑起来。
“林代萱下个月就生了,咱们都要升辈分了。咱们侄子的百日宴,你可要记得送一份大礼呀。”
“好,我记下了。”
沉默了片刻,李云庭抬头看着他,道:“你何时动身回去?”
“今天,下午就走。这就该说后会无期了。”
“给你的求救信,不是我送的,我没想让你为难。”
“知道,不过,我不来我自己会后悔。”
刘荣飞若不是为了救她,不会受伤,更不会被俘。既有这份情谊,借粮的事,李云庭又如何跟他计较得起来。李云庭有些难过,朝他指了指对面挂着的青花剑。
刘荣飞起身,将它取过来,递给她:“你要做什么?”
“我来的时候匆忙,没多少傍身之物,这柄青花送给你,也算是剑有名主。”
刘荣飞鼻子一酸,佯装不满道:“我还以为,我对掌门这么情深义重的,掌门至少得送我煞血吧,听说煞血才是掌门的心头好。”
“青花没粘过血,比较适合送朋友。”李云庭浅笑着白了他一眼。
刘荣飞目光迟滞,回神起身道:“掌门珍重,本王这就告辞了。”
“慢!”没等他走远,她又道:“你不打算把最后一只玉蝶还给我?”
刘荣飞望了一眼殿外灿烂的阳光,逆光回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她:“若是他景允之对你不好,我便用玉蝶把你要回去,如何?”
“算了,留给你吧。你多保重,江湖再见。”李云庭笑道。这便是回答他,他刚刚说得都对,就算景允之只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她也只能遵从自己的初心了。
刘荣飞背对她,摇了摇青花上的英雄穗,大步出了殿门。
景允之徐徐从殿后的屏风走了出来,李云庭自然知道他一直在。
“允之,过来扶我一把。”
这是李云庭醒来后,第一次唤他的名字。
景允之愣了一秒,立即反应过来,应道:“来了。”
李云庭走路还有点不稳,景允之扶上她,随她一步步走到大殿门口,李云庭抬头,看见刘荣飞火红的锦衣随风翻扬,他步子极快,早已下了百级台阶,将她远远地抛在后头。
她再扬起下颌,望向天空,孤雕掠过团团白云,隐没在高耸的宫墙边。还记得刺杀韩依旧时,她一跃便可登上乾坤正殿,再高的宫墙又能奈我李云庭何。想到此,李云庭嘴角勾笑,将头靠上景允之的肩头,道:“许久没有晒晒太阳了,这里可有桃园那样的地方?”
景允之见她脸上笑意,心中更是欣喜,道:“阿柔,我这就带你去御花园,这一次桃花正好。”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景允之即刻挑了最近的黄道吉日,这便要行封后大典了。
但是,李云庭一直病着,还没有拜见过一次景允之的母亲,当朝太后尹兰鹤。
自家儿子何其任性,尹兰鹤知之甚深,久闻李云庭的赫赫大名,明明就在一个宫闱之下,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未来儿媳的登门拜见。听说封后大典的日子都定了,她再也坐不住了,她一定要亲眼看看,李云庭是何方仙女,这么大的架子。
她领着自己出行最大的排场,刚踏出宫门,便迎上前来请安的景允之。
“母亲这是要去哪里?”
“去栖梧宫。”尹兰鹤冷道。
“母亲,阿柔现在站着都有些吃力,你去了,她没能给你好好行礼,不是更让你心里添堵?”景允之知她这是急了。
“儿子,本宫就是好奇,她到底哪里好,让你这般折腾?听闵氏说,景琼为了她差点冒犯了君上,李云庭此女,本宫实在好奇。”
“母亲,你要去看看也好,走吧,儿子陪你一起。”景允之想着,再这么遮遮掩掩下去,婆媳关系可不得埋下隐患,还是早见早了。
“那你跟本宫说说,她到底哪里好?”
“她呀,我记得,我第一见她的时候,她就一把拉着我从高楼上往下跳,吓得我一身冷汗;我中毒她救我,用刀刮心祛毒,下手极其狠辣,她都不带眨眼的;她还嫌弃我娇弱,最开始不愿收我为徒,还当着别人的面,要我牵她的手,接着马上刮了我的衣服,让我□□,好不尴尬;她为了逼我刻苦习武,直接把景琼留在苍山门,那个时候景琼奉了景野行的命要杀我的;她以照顾醉酒的我为由,直接就把你儿子我给睡了,事后还恶狠狠地对我说,她是苍山掌门,就算她把我怎么样,我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她自己都承认,只要她意志薄弱的时候,就对我有非分之想,儿子第一次被强吻,就是她干的好事;她明明喜欢我,却不收儿子为她精心挑选的发簪,就算我找她要定情信物,她最后还把赤子剑给收了回去;儿子离开苍山门时,她倒是记得给了我一样东西,却是托我转交给别的男人的;情敌来踢馆,她就摆出一副我爱跟谁就是谁的样子,完全不会主动争取我,还鼓励情敌好好把握……”
尹兰鹤听得傻了眼。
景允之话风一转,接着道:“她长得极美,却从来没有对我以色相侍;她功夫极好,却从来没有对我动过真;她什么都替我着想,遇到危险总是护我为先;即便后来,她对我有很多误会,也从来都没有责备过我,哪怕一句恶语相向都没有;她很直白,喜欢我就直接说喜欢我了,从不扭捏造作。只要有她在,我便心中欢喜,我的世界如果没有她,皇权霸业又有什么意思?”
景允之细数平常般,一边走着,一边讲给尹兰鹤听。
走到栖梧宫门口,尹兰鹤顿住了脚步。
她看向景允之,心中百感,只叹了一句:“我儿子已经中毒太深,没得救了。”
“可不是嘛,母亲,还有,”景允之说到兴头上,停不下来,“景琼第一次见她,认定她是杀父仇人,回来跟我说他喜欢她;我派廉游保护她,廉游最开始心不甘情不愿,回来跟我说认定她是当朝皇后;刘荣飞最初同她退了婚,后来为了救她舍身犯险,被我生擒;武林盟主的长孙更是离谱,第一次见她,就被她勾了魂……母亲,亏得我登基还朝及时,否则,儿子的媳妇儿怕是被别人抢了。”
尹兰鹤听得出,景允之何其自豪,如此奇女子,竟然钟情于他。
“母亲,既然您来了,不如当儿子的说客,让她早日点头答应嫁给我?”
“什么?她还没有答应嫁给你?”
“对啊,天下皆知,她是儿子强兵抢过来的,儿子能不能如期成婚,就全凭母亲了。”景允之笑道。
尹兰鹤转身止住她身后最大的排场,留下景允之,只身一人踏进栖梧宫的大门。
李云庭就坐在园子里,晒着暖暖的太阳。
见尹兰鹤盛装华服朝她而来,她的容貌,与景允之何其神似,心中叹道,难怪景允之长得那么好看,原来皆是因他的母亲。
她不禁露出笑容,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尹兰鹤莫名有些紧张,做了多年的皇后,如今已是太后,她觉得自己也没有李云庭这般的逼人气场。
李云庭缓缓蹲下身,由手帮衬着,双膝促地,对她行了个工工整整的君臣礼。
尹兰鹤有些意想不到,毕竟她有耳闻,李云庭从未跟景允之行过如此大礼。
一时忘了说免礼,李云庭又拜了一次:“问太后安。”
“哦,请起。”尹兰鹤走近她,还想将她看得更清楚。
下人们正欲上前扶起李云庭,景允之一步抢先,搂着她的腰,将她捞起来。
“一家人,不用行这么大的礼。”景允之朝尹兰鹤笑道。
“嗯,一家人,以后都不用,”尹兰鹤顺着说,“云庭,允之亏得遇见你,有你一直陪着他,他才走到今天,你们缘分难得,本宫替你们高兴。允之是先帝与本宫唯一的血脉,我们一直都对他寄予厚望,所以,他还算优秀,不过缺点也不少,原以为他桀骜孤高,任凭天下无人能入他的眼,可是他刚刚跟我说,只要有你在,他便心中欢喜,他说他的世界如果没有你,其它的都没有任何意义。做母亲的,听得这句话,心里真的安心,今天终于可以将这份牵挂托付给云庭你,他也一定会如你对他一般,好好珍重你的。”
李云庭点头,皇太后说话,只需要几句,都说到点子上了,任凭谁,也不能驳了这么温和的婆母的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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