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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问
“程琉璃同志,我们将为五月十五日发生的事情对你进行询问,请你如实回答。”
琉璃抬起头,看着面前三名督察,坐在中间的一个中年圆脸男子神情倨傲,左边的方脸督察面无表情,右边的则一直低着头,看不清容貌,不知道是不是在检查墙上有没有老鼠洞。
“请问。”她淡淡地说。
“五月十五日下午一点,本市世纪广场发生了一起持刀挟持人质事件,你所带领的刑侦九队和刑侦五队被派到现场解决该案,是不是?”中间的人问道。
“准确点说,应该是五队和六队。”琉璃平静地说:“只不过当时六队有别的案子,我们九队正好闲着,所以才派了我们——当然了,这跟你们几位无关,反正实际出警的是五队和我们九队。”
刚要说出口的话被人抢了台词,中间男子咳了两声,“被劫持的是一名五岁女童,凶犯年约四十,持利刃一把,精神亢奋,行为异常,疑似精神障碍患者。这个描述,是否正确。”
“从表面上看是如此,”琉璃说:“我们比五队后到,具体也不是很清楚,从当时来看,您的描述无误。至于其他的,我们没有与他沟通也不知道他的心理状态,而且当时的状况也不允许我们跟他沟通——当然这些还是与几位无关,您继续问。”
右边一直看地面的人突然咳了起来,他迅速瞥了琉璃一眼,继续不说话。再次被抢了台词的督察大人脸色有些不好,僵着脸清清嗓子,“既然你这么能说,那就把当时情况说一下吧。”
“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还是您把您认为值得调查的地方挑出来问我吧,这样也省事省力。”琉璃一脸淡然。
“好,那我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多余的话不必说。”
“请问。”
“你们到达现场以后,现场是什么情形?”
“我们接到指令以后马上赶到现场,除了凶犯和被挟持的小女孩之外,其余人已被安全疏散,五队队长带领队员与凶犯对峙,凶犯手中有凶器,神智不甚清醒,除了精神异常之外,也不排除酒精或毒品过量产生幻觉;小女孩一直在哭喊,身上已经带了伤,我们害怕孩子的哭声和血的颜色进一步刺激凶犯,所以当时我们跟市局领导协商过,万一事态无法控制,就动用狙击手。”
“你的领导同意了吗?”
“同意了,而且当时五队队长也在场,对面接电话的是支队长刘文郡,他是请示了秦局长给我们下的指示。”
一直坐在右边找老鼠洞的人咳了一声,低声跟旁边的人说:“这一点我们已查实,确认无误。”
圆脸男子看着琉璃,“然后呢,你们做了哪些措施?”
“我们试着与他沟通,但是根本无法交流,内容驴唇不对马嘴。”琉璃说:“我们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胡言乱语,说自己要成仙,那个女孩是药引子,他必须把她带回去,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取血炼丹,这才能修成正果,谁都阻挡不了他。这一点现场所有干警都可以作证。”她疲惫的揉揉眉间穴,“我们曾经想过用麻醉枪,但是那人貌似有预感一样,一直让小女孩挡在前面,而且他从来不会保持一个动作超过三秒,我们很难瞄准,更别说打他的手脚了;也曾想过使用催泪武器,但是那样的话对小姑娘也有危害,而且我们更怕这会进一步刺激他,导致他做出更加无法挽回的事情。所以一时间僵持不下,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
“所以你就开枪了?”
“当时我没打算开枪,而且也不敢开枪,怕伤了小姑娘,但是他做了一件事,让我觉得如果不阻止,就真的来不及了。”琉璃说。
“他做了什么?”圆脸男人追问。
“……很恶心,您一定要我说吗?实际情况您看当时的广场监控也可以。”
“我现在在问你。”男人盯着琉璃说道。
“那好吧,”琉璃皱了一下眉头,“他在舔小女孩身上流下的血。”
圆脸男人的表情僵了一下,左边方脸的人本打算喝水,刚拿起茶杯就听见这么重口味的内容,嘴角抽了一下,又把茶杯放回原处;右手边的男人眼角动了一下,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反应。见两个同事明显不打算插手,圆脸男人重重咳了几声,勉强问道:“为什么?”
“您问我?”琉璃失笑,“我不是他,无法理解他的行为,但是他当时说了一句话,让我觉得不阻止他不行了。”
“他说什么?”
“他说:你们阻挡不了我成仙,既然你们不让我回去,我就当场取血,喝下了事,虽然无法炼丹,但童女的血也能提升仙力如何如何。”琉璃没有任何音调起伏地叙述:“然后他掐着小女孩的脖子,刀尖就在她胸口,随时就会刺进去;小姑娘一直在哭,而且哭声越来越小,在那之前那男人又砍了那姑娘一刀,小家伙全身都是血,气息奄奄,如果继续犹豫,谁也不清楚下一步会怎样。所以,我就开了枪,人质安全最大,我也是没有办法。”
“人质安全最大?呵呵!”圆脸男人冷笑,“现场那么多狙击手,怎么就轮到你开枪了?”
“因为当时我的位置最有利,虽然只有几秒,但却正对他后脑,而且刀子马上就要刺进去了,容不得我犹豫。”琉璃淡淡地说:“本能反应而已。”
“本能?不是你心底就想这么做吗?”圆脸男人哼了一声,“我知道你的事,一年前那个案件与今天这个类似,凶犯同样都是精神障碍患者,你心有不甘吧。”
听到他这么问,左手边国字脸男人眉头一皱,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琉璃看了他几秒,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男人瞪着她。
“容我稍微纠正一下吧,首先,那个人只是疑似精神障碍,详细情况未知,原因我也说了,当时的状况容不得我查清楚。”
“你——”
“其次,我是刑警,刑警的主要任务就是将罪犯绳之于法,一年前那个案子,仅仅是因为对方是精神疾病患者就可以逃脱法律制裁,我想问问在座几位,同样是警察的你们,难道就不会意难平?”
“你别转移话题——”
“最后,您知道一年前那个案子的凶手,现在怎么样了吗?”
男人瞥了她一眼,“难道不是被你一枪打到瘫痪,现在都要靠父母照顾吗?”
“那是今年一月份以前的事情,”琉璃幽幽地说:“他死了。”
“什么?”
“他本身就有病,瘫痪以后虽然不至于跑到外面犯事,但是周围人一直说他是杀人犯——他也确实是,他的母亲精神承受能力已经到了一个极限,所以就在今年一月二号,亲手将儿子勒死。她来自首的时候,后面还跟着一群人过来请愿,希望能从轻处理。”她轻声说:“你说我不甘心?但我想告诉您,听我这个消息以后,我什么感觉都有,就是没有不甘心,被他糟蹋的女孩,被他杀死的女孩,以及被他摧毁的六个家庭,多多少少可以得到一些解脱,他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甚至比我想得还要惨烈,死在亲妈手里,我为什么要不甘心?”
圆脸男人看她半晌,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扇子,大力扇动,边扇边说:“也就是说,你认为你自己的行为没有不妥,是吗?”
“是的。”琉璃垂眼说道。
看了她一会儿,圆脸男人脸上露出一些不耐,“行了,等想起什么我会再问你的——把她带下去吧。”
待琉璃下去后,负责问话的几人坐在审讯室沉默不语,隔了十分钟左右,国字脸男人说道:“老张,你刚才着急了,你要慢慢地问,然后插入一年前的事情,让她猝不及防。她很聪明的,肯定知道咱们会提这个事儿,心里有防备了。”
“我只是看她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心里窝火,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真是!”他气咻咻地拿起茶杯,“完全被她带着走了!”
国字脸男人看他一会儿,说道:“你可以换一个人问。”
“换谁啊?她的队员肯定都跟她一条心!”
“当时执行任务的还有五队,你觉得五队队长会怎么说这件事?”
圆脸男人愣了一下,“对啊,据说他们俩一向不和,他肯定不会偏向她的——哎,老李,你说呢?”
坐在右手边的男人冷不防被推了一下,缓缓说道:“这件事情上面都说了,你们主抓,我只是陪审。你们做主吧。”
“行!把吴壁城叫来!”
吴壁城回来的时候,他的师兄聂明远就在门口等他,不由脸色一沉,“师兄,你是为什么来的,我知道,我只是尽职责办事,如实交代当时的情况而已,不歪曲不抹黑,刚才刘支队已经领我过了一遍堂,你就不必再审一遍了。”
“小吴,我没别的意思。”老聂叹口气,“你见到她了吗?”
吴壁城皱皱眉,“师兄,规矩都是单独受审,我怎么可能见到她?”
“那你有没有听说她现在状态如何?”
老吴翻个白眼,“师兄,我来去都有专人带着,没那个机会四处打听。”
老聂黯然,点点头,说了一句,“知道了。”
“不过,”似乎不忍心见师兄难过,吴壁城还是忍不住说道:“倒是带我去的人偷偷跟我说了一句,你们那位队长牛逼的不行,把负责审讯的几位督察差点没气到心脏病发作。”
老聂神情一变,话音里也透着几分焦急,“怎么回事?我都告诉她不要说别的!”
“不是内容,是态度。”吴壁城撇撇嘴,“你们那位程队长你还不了解?一脸我没错君子坦荡荡的样子,这不是对方想要看到的。”他说:“就算你真的没错,也得……你知道吧,装装样子,比如说什么这次给各位领导添了麻烦,真是对不住,但是如何如何的屁话。你得让人家心里舒坦,结果你们那位……我就不说了啊。”
“她的性子就是那样,如果自己没有做错,她是不会管其他人怎么想的。”老聂心急火燎,“这可怎么好?现在这情形,谁都控制不住啊!”
“我说师兄,您就甭管了。我也实话告诉你吧,我被问话的时候,是明明白白挖坑给我跳,那边有人已经给我透了话,只要暗示你们队长是违规操作,下次提干就有我的份。我是真想这么干,但是……”他拍拍胸口,“咱也是刑警啊,一年前那个案子,我们不是直接办案人员,但我们也想把凶犯生吞活剥,你有病是你的事儿,但你杀人就该偿命,这跟你是不是精神病有个毛线关系?!可是偏偏就有这么一条规矩,哪个国家都一样,再窝火也得忍着!所以我就照实说了,当时那个情形,你们队长是照章办事。但光我一个人说没有用!”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老聂无力地说:“今天因为这个事儿,周昊君也来了,你知道他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那小子眼光不好,看上你们队长了——当然肯定说一定要保她出来这话。但他有本事别到这儿来,咱们这儿不管事。”见师兄瞪他,吴壁城连忙转移话题。
“正相反,”老聂抓了一把头发,面上带了几分颓然,“他说:正好趁此机会,让她从一线下来岂不是更好?这件事,他是不打算插手的,他说自己都给她选好办公室了,就等她退下来去他那里上班呢。”
“这什么意思?怎么还撤梯子呢?”吴壁城有点发懵。
“人家不认为是撤梯子,人家认为这是对她好。”
“也是,一个娘们儿总跟爷们儿抢什么活——哎!”老吴揉揉肚子,五官都皱在一起,“师兄,你下手太狠了!”
“闭嘴吧你!”老聂狠狠瞪了他一眼,“现在想想该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凉拌!”吴壁城没好气地说,看师兄的目光里带了几分哀怨,“我听说,现在争议就一点,对方是不负刑事责任的人,直接击毙,合不合理?如果证明对方不是精神障碍,而是有预谋的危害社会治安,或者其他原因,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老聂眼睛一亮,“也就是说……”
“如果能证明他不是精神障碍患者,也许就有希望。可是,”吴壁城两手一摊,“你们那位队长自己把他打死了!”
“我们可以从他家人入手!收集证据!”
“您省省吧!人家家人被打死了,现在恐怕杀了你们的心都有。话说那个人是什么身份,还没查出来?”
“你们不是也没查出来吗?!当时事发突然,谁想到去找那人来自何方去往何处?!真以为是修仙啊!现在只能看看谁家报失踪吧。”老聂叹道。
就在他愁眉苦脸思索对策的时候,于坤如同游乐园里面的疯狂老鼠一般闯了过来,只见他一把抓住老聂,一脸的汗,“聂副!快回去看看吧!出事儿了!!”
“毛毛躁躁的干什么?什么事儿得先沉住气!”老聂板着脸说道:“说吧,又怎么了?”
“有人把十五号那天的视频传到网上了!现在各大论坛都炸了!!!”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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