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未雨

　　听到吴妈的话，恒雨滑动手机的手指顿了两秒，屏幕上的新闻文字瞬间失了焦点 ——“省心” 这两个字，于她而言，从来都是奢侈的。打从记事起，她的世界里就没几件省心的事。她考虑问题的角度，从来都是从自身出发的。
　　她其实到现在都没想好，该怎么处理和燕宁的关系 —— 是彻底划清界限，做回 “大嫂与小姑” 的客套？还是任由心底那点残存的牵挂，继续牵扯着彼此？
　　她试过假装冷漠，试过刻意疏远，可燕宁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多少是有她的责任，所以做不到对燕宁不闻不问。就像昨天看到燕宁蜷缩在角落的模样，她还是会心疼，还是会忍不住想护着她。
　　至于当初是谁对谁错，是谁欠了谁，那些翻来覆去的纠结，如今再想，也没了意义。过往的伤痛像结痂的疤，再揭开来，只会让两个人都再疼一次。
　　恒雨此刻最真切的愿望，不过是各自安好 —— 燕宁能在江家找到属于自己的平静，她能守着眼前的安稳，不再被过往的恩怨裹挟，哪怕这份 “安好” 里，藏着几分对燕宁的残忍，她不想管。
　　吴妈是江家的老人了，在江家待了多少年，或许除了江玉扬本人，再没人知道这个答案。她一辈子没结过婚，也没有孩子，江家几乎成了她唯一的家 —— 平日里照看老宅的琐事，照顾一家老小的饮食起居，连小文悦和武安的辅食，都是她一手琢磨出来的。
　　她对恒雨，总带着几分格外的疼惜。许是看着这孩子从小在江家受了太多苦，许是觉得她眼底的冷硬下藏着太多委屈，从恒雨刚被带进江家那年起，吴妈就总在暗处护着她。
　　那时候恒雨常被江武平的母亲迁怒，动辄就被关进阴冷的小仓库，饿肚子、身上带伤是常有的事。每当这时，吴妈总会趁没人注意，悄悄端着热粥、拿着药膏溜进去，帮她擦药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瓷娃娃，还会低声安慰她：“二小姐忍忍，等熬过去了就好了。” 对小时候的恒雨来说，吴妈的这份关照，是她在冰冷江家里，唯一能抓住的温暖。
　　好坏，恒雨不是不懂，她只是不会表达。跟吴妈讲话时放低的语气，就是她能拿出的最好的回应了。
　　“没关系，阿姨也会帮忙的。” 恒雨听到吴妈的叮嘱，抬眼笑了笑，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平静，指尖重新落在手机屏幕上，继续翻看新闻。她看新闻向来有侧重，大多是商业板块的动态 —— 战略营销本就是她的强项，百鸣集团不少棘手的案子，都是靠她精准的判断和利落的手段才拿下的。
　　商场上的事本就没什么明确界限，明面上的竞争、暗地里的博弈，只要摊到她手里，就没有解不开的结。
　　翻着翻着，一条刺眼的标题跳了出来：“逐鹿集团新品上市即曝质量问题，检测出丙烯酰胺超标，黑心商家漠视消费者健康！” 恒雨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神色凝重地点进去，仔细读起详细报道。
　　报道称，逐鹿集团此次推出的新品是一款主打健康概念的休闲零食，在前期宣传中，凭借新颖的口味和精美的包装，吸引了大量消费者关注，上市前便已收获诸多期待，市场反响一度热烈非凡。可产品上架不久，便有专业检测机构收到消费者反馈，对该零食进行抽检。检测结果如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市场上掀起轩然大波 —— 新品中丙烯酰胺含量远超国家安全标准。丙烯酰胺作为一种潜在致癌物，长期或过量摄入会严重威胁消费者的身体健康。
　　事件曝光后，舆论一片哗然，网络上骂声不断。消费者们纷纷在社交平台晒出购买凭证，表达愤怒与失望，指责逐鹿集团不顾消费者生命安全，为追求利润不择手段；食品安全专家紧急发声，呼吁相关部门彻查此事，严格监管，保障公众餐桌安全；竞争对手们也趁机发难，借此事件打压逐鹿集团的市场声誉，整个行业都因这起质量丑闻陷入动荡。
　　随着舆情持续发酵，逐鹿集团股价直线下跌，短短几个交易日，市值大幅缩水。公司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集团负责人出面致歉，声称问题出在某批原料供应商，已第一时间切断合作，全面召回问题产品，启动内部整改。但公众并不买账，质疑声此起彼伏，毕竟产品上市前的质量把控本就是企业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简单归咎于供应商，实在难以服众。
　　恒雨眉头紧蹙，逐鹿出了这么大的事，文于琪恐怕正焦头烂额。这不仅关乎企业信誉、经济损失，甚至还会面临法律诉讼，后续一连串危机……
　　她下意识点开微信，文于琪的对话框里，还躺着好几条未读消息，时间从昨天下午一直延续到深夜：
　　【我刚下飞机，你到机场了吗？】
　　【晚宴都开始了，好多合作方找你，你到底在哪里？】
　　【你一定要这样躲开我吗？】
　　最后一条消息带着明显的怒意，语气尖锐：【恒雨！你就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
　　恒雨左手轻轻摸了摸额头，右手的中指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转圈，心里掠过一丝犹豫。不管本意如何，现在需要解释吗？解释起来可能太费劲了，如果解释的结果不一定比现在好……倒不如就这样算了，或许文于琪就要回去了。
　　“二小姐，你先吃着，小心烫。” 没一会儿，吴妈就端着餐盘走过来，轻轻放在恒雨面前 —— 白瓷盘里躺着两颗剥得干干净净的白煮蛋，蛋壳剥得圆润光滑，连一点碎渣都没有，旁边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谢谢吴妈。” 恒雨放下手机，指尖碰到温热的咖啡杯，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跟我还客气什么呀。” 吴妈笑着摆摆手，又叮嘱了一句，“要是觉得鸡蛋不够，或者想喝点粥，随时跟我说，我再给你盛。”
　　“知道了。” 恒雨点点头，拿起一颗鸡蛋，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她向来喜欢简单的东西，饮食也是如此。早些年练拳的时候，为了保持体能和肌肉状态，她的饮食必须严格控制，大多是低碳水、低脂肪的食材，白煮蛋就是最方便的选择；后来不常打拳了，这份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 不是为了维持身材，只是觉得剥一颗鸡蛋、冲一杯咖啡的早餐，不用费心思琢磨，简单又省心。
　　简单，一直是她求而不得的执拗。
　　“二哥～二哥～”
　　清亮的小奶音从楼梯口传来，伴随着 “哒哒” 的轻响 —— 小文悦穿着件过长的果绿色睡裙，裙摆拖在地上，像片晃悠悠的小叶子；头发还乱蓬蓬地炸着，几缕碎发贴在额头上，一双眼睛半睁半闭，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正一步一顿地从二楼挪下来。看见恒雨坐在餐桌旁，她立刻加快脚步，扑过去扒住恒雨的大腿，小脑袋在她膝盖上蹭了蹭，软糯地叫唤着。
　　“怎么脸都没洗就下来了？” 恒雨放下手里的鸡蛋，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纵容 —— 这小家伙，每次睡醒都像只没整理好绒毛的小猫。
　　“二哥你抱我睡～” 小文悦不理会 “洗脸” 的话题，小手紧紧攥着恒雨的衣角，借着力气往她腿上爬，坐稳后立刻搂住她的脖子，小脑袋往她颈窝里钻，声音软得像棉花，“还要二哥拍着睡～”
　　“都白天啦，还睡啊？” 恒雨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微微低头，额头抵着她的小额头，能清晰地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奶香味，“一会儿还要去游乐场呢，再睡就赶不上啦。”
　　“嗯…… 那也要二哥陪我嘛～天天都陪我睡～” 小文悦撅着小嘴，不依不饶地晃了晃恒雨的脖子，两只小胖手还伸过去，轻轻抓着恒雨的耳朵摆弄，像玩着什么有趣的小玩具。
　　“你啊～” 恒雨看着她耍赖的模样，眼底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她伸手理了理小文悦额前的碎发，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 不为别的，只是见不得这孩子露出半分委屈。她太清楚在江家这种压抑的环境里长大有多难熬，自己童年的那些灰暗、那些伤痛，她再也不想让小文悦和武安经历分毫。
　　让这两个孩子能健康、快乐地长大，不用看别人脸色，不用藏着心事，或许就是她对自己童年遭遇的一点微薄弥补。
　　“二哥～么～” 小文悦像是察觉到她的温柔，突然仰起小脸，嘟着粉嫩嫩的小嘴，在恒雨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留下一个软软的印子。
　　“咦～不洗脸不刷牙，还敢亲我？” 恒雨故意皱起眉头，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抱着她站起身，“走，先带你上去洗漱，不然一会儿武安该笑话你是‘小花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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