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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望
没有回应。
谢知非已数不清被强吻过多少次,心中其实不抱多少期望,一时没得到沈潮回答也在意料之中,只静静地看向沈潮。
沈潮幽深的目光落在他腹部,凝视片刻,忽地唇角微弯,说:“本座尽力。”
谢知非顺着他视线低头,一霎之后,惊疑释去,却又似有清磬在脑海中琅响。
沈潮此时的忍耐,是因沈潮的第二元婴雏形,已在自己气海中。
是因为,二人之间有了前所未有,并且远超自己与旁人的联系。
那么之前呢?
沈潮之前每一次不同于前世的表现,又是为了什么?
他再抬眼时,沈潮目光仍灼灼地笼着他,那热度间却含了前世从未见过的东西。
谢知非的心绪如风中一段烛火起伏摇荡。
原来自己一直想找到的,让沈潮变得不同前世的原因,竟如此简单。
先前他将沈潮与十七作比,多还是觉得二人一样地不通世故。如今却恍然,或许就连对待沈潮的方式,也可以与对待十七相似。
不必非要牵扯风情月事,其实只需要自己待沈潮多些耐心和肯定,沈潮便会用相似的感情回馈。
这么一想,却又并不简单。前世到了后来,他已经把沈潮妖魔化了,视之为无药可救的暴君,哪有半分温情可谈?避之尚且不及。能与沈潮走到如今,是靠沈潮逆天改命,他死又复生,更兼各种机缘巧合,方才促成。
“本座可不想才答应你就食言,但你要是再用这种眼神看本座,”沈潮笑意收敛,瞳光却愈沉,“本座可不会只亲你一两下就放过你。”
谢知非被他寸寸下移的视线看得双颊发烧,收回目光,心下只道:“还是不一样。”
从来只有十七不敢直视他,没有他不敢看十七的。
到了沈潮这里,他却总为这人直白露骨的注视而退避。
沈潮有了合理的身份,又恰逢谢家祀事在即,就以“族中大事将近,需元婴修士坐镇以防不测”为由,连洞府也不回,终日留在谢家,暗伴谢知非身侧。
谢知非处理族务时,沈潮不似以往那样粗暴打扰,多在一旁修炼或者做自己的事。待到谢知非歇息的间隙,沈潮才往他唇间塞进一枚香气滋味永不重复的补益丹丸。
如此到了祭祀前一日。
这日夜间,谢知非正在灯下看玉简,沈潮坐在一旁,执笔画着什么,偶尔抬头望向灯畔之人的侧影。
谢知非放下玉简,轻揉手腕时,沈潮便搁笔起身。
一手环过谢知非身前,沈潮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微微弯身,另一只手喂谢知非服下一颗丹药。喂完后,又执起谢知非的手,运起温和的灵力,按揉他腕间。
谢知非轻轻地挣出手,却咽下了满口清香,先谢过沈潮的丹,而后凝望着沈潮被灯火晕染得柔和的英俊面容,微笑问:“在画什么?我可以看吗?”
沈潮也笑了:“以为你在专心做事,都不敢搅扰你,结果你竟然偷看本座?该罚你给本座抱一抱。”便倾身凑近。
谢知非抵住沈潮:“我看你一眼就是偷看?还得挨罚?你这段日子总在看我,又当如何?便说刚才,若你没看我,怎知我在歇息?不该早抵了么。”
“这样一算,谢少主实在太吃亏了。本座以为,谢少主应该向本座讨还公道。”
谢知非反应过来,失笑:“我宁可你欠着。罢了,画能不能给我看?若不便,我就继续忙了,还有好些事。”
沈潮抬手招来画卷:“本就是为你而作。”
谢知非正欲接来,神色忽动。瞬息放出神识,只见是两位族中管事正快步走向书房。
“这么晚还来找你?”沈潮语气冰冷厌烦,却并未放出结界挡人。
“正因这么晚还来,才说明是要紧事,或许与明天的祭祀有关。”谢知非见沈潮仍站在旁,一只手甚至撑着椅子,丝毫没有回避的意识。
只得轻轻推他一下,一手将画还回,谢知非无奈递去一个提醒的眼神。
沈潮方才恍然低笑,光芒微现,瞬刹间隐去了身形。
来的是总管此次祭祀的谢止安,和统领族内刑罚的谢守岳,皆属谢知非的晚辈。
两人进门先行礼。随后谢守岳抢道:
“少主,明日祭祀所需主祭品之一,那头纯色雪影羚角上发现裂痕。查明是负责清洁的弟子惊扰所致。依规应罚没一年资源。此系首例,守岳建议加当众鞭一百,以儆效尤。止安叔却对此颇有回护,阻挠施刑,请少主裁夺。”
谢止安修为辈分都更高些,被抢了话却也不恼,温声道:
“少主,止安查实了,这次是无心之失。那小子平素都很是勤谨修炼的,资质亦佳,一年都不给资源,恐怕耽误了他。鞭刑更不宜在祭祀前后施行。还望少主从宽处理。”
谢知非听完二人陈情,说:“祭祀乃家族大事,此系首犯,不可轻纵。止安,你今日因他修炼勤恳资质好便求宽宥,明日若有更勤恳资质更好的犯下更重之过,你是否也要宽容?坏头不能开,开了将后患无穷。”
又看向谢守岳:“额外刑罚不必。规矩要是说动就动,便没了它该有的作用。”
二人称是。
谢知非对谢止安道:“另择一头完好的,此次辛苦止安你亲自看管。好在祭祀就在明早,时间不长。纯色的我记得所剩不多,若再有损恐怕难办。”
谢止安面露愧色:“少主……纯色雪影羚,已经没有了……其余的,眼珠都不是银白色……”
谢知非蹙眉:“如此要紧的缺漏,为何不早些报予采买的补置?”
谢止安越发惶愧:“是止安疏忽。明日祭祀一毕,止安自去领罚。”
谢知非稍微一想,心下便明了。皆因谢止安向来宽厚太过,下面弟子都晓得。这次就连祭祀这等要紧事,一听说是谢止安管,弟子们便不十分上心,方有今夜之失。
谢止安蓦地往地上一跪:“止安这便去库中寻找,看有无能加速雪影羚角裂愈合之物——”
“不用这么麻烦。”沈潮倏然现身,两人皆是一惊。
不待二人反应,沈潮一把扯紧谢止安后领,瞬息间,已拎着被勒到脸孔血红眼珠上翻的谢止安从原地消失。
待谢知非携谢守岳赶到豢养处,只见纯色雪影羚在栏中垂头咀嚼灵草,双角皆不见半分裂纹,谢止安在一边狂咳。
谢守岳冲过去,一面给族叔顺气,一面对沈潮说:
“多谢前辈出手,只此乃谢家内务,前辈因此产生的损耗还请告知我等——”余下的他没说,拿请示的眼神看谢知非。
沈潮本欲发作,手上忽然传来一阵温软。
眼梢瞥见那只按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粉雕一般。色白似雪,却又比雪暖和太多,力道不轻不重让他舒服。
沈潮上冲的火顿时一滞,盯着那只手开始走神,火渐变向,直接忘了惹怒他的两人。
谢知非对二人道:“原打算明日祭祀时再与族中各位正式说明。金焰前辈如今是我谢家客卿长老。族中事务,他若愿意参与,皆可参与。”
谢止安闻言,咳嗽声骤然一停,随即笑着向沈潮行礼:“原来如此……甚好,甚好!”
谢守岳虽一直对金焰散人往日风流名声颇有微词,但终究承认金焰散人一生行迹偏于正道。既愿为谢家客卿,也是难得的大助力。于是面色缓和,亦向沈潮恭谨道谢。
二人怀着或喜或慨的心情退下。沈潮抱着谢知非回到房中。
“鸡毛蒜皮的事怎么也来找你?”沈潮皱眉冷哼。“这些人,未免太无用了。”
沈潮既没打伤一人,还帮忙处理了祭牲之事,谢知非对他今日表现已经可以说是惊喜了,此刻听他言辞稍显激烈,不但不生气,反而柔声解释:
“遇到你之前,族中天赋出众的修士已经折损了太多,这你也是知晓的。如今筑基修士本就不多,堪当管事者更少,难免会有这种种疏漏。”
“不能让练气管——”还没说完,沈潮自己都觉出不妥。
谢知非笑问:“换沈真君,甘受个金丹修士管么?一时甘心,一直甘心么?倘或心怀不甘,筑基想要糊弄练气,又是何等容易?更大的祸事恐怕将由此滋生。”
沈潮沉思片刻道:“本座抓个又能干又有灵根的,不拘灵根如何,反正本座能以天材地宝堆出金丹修为。再令他发下毒誓一辈子效忠谢家,你不就可以不辛苦了?”
“又异想天开。”
“我知道你的顾虑,你不想我伤害无辜。我抓个邪修,用秘术控制,不算伤害无辜。”
谢知非虽知道此法不可行,但见沈潮能想到这一步,心下着实一暖。
他先发自内心地鼓励夸赞了沈潮,这才接着说:
“可是,族人们不会接受一个邪修管理谢家的。即便族人们肯,我也不能答应。好了。还有很多事要做,明早更有祭祀,我先去忙了。”
沈潮本欲再说,目光落到谢知非略显疲惫的眉眼,硬是忍下了相争的念头。
望着重新埋首于文牍间的谢知非,沈潮眼中的焦躁渐渐沉淀下去,转而泛起深浓的郁色。
次日。宗祠所在院中。
天刚亮,院中已是灯火辉煌,将白石地面照得似轻玉浮金般。谢氏子弟在宗祠排班站位,恭行祀事。家主主祭,少主陪祭,其余人等各持仪仗器物,各执其务。
沈潮远远站在一旁观礼,今日谢知非衣着比家宴时更为端严华美,他却生不出家宴那一夜那般多种多样的绮念。
虽然偶尔也不免闪过自己剥去谢知非衣衫,再肆意妄为一通的画面,可还没想多深入,就被浮现的昨夜谢知非灯下微倦的侧颜所打断。
献帛奏乐献牲一一完毕,两名谢氏子弟上前,将那头昨夜被沈潮治好了双角的雪影羚,从祭台抬下。雪影羚双目明亮,胸口雪白皮毛在晨光下平稳起伏,周身完好,只有额心被割出一道细小伤口,乃是方才谢知非取血献祭之用。此时血已止住。
活羚被安然抬走。
余礼既成,众人移步传承殿,此亦是今日重中之重。
谢知非此刻已换下了祭祀用的金冠丽服,但面色依然严肃,身后跟着包括十七在内的五名孩童。除十七外的孩子们皆显出紧张之色,却不敢互相拉扯,便连发出声音都不敢,只自己两只手互相攥着。
大人们看着孩子,虽都面上担忧,亦屏息凝神,不发出什么声响。
谢知非正待举步入殿,身侧光影微晃,手腕已被沈潮握住。
“本座可以立下任何誓言,绝不觊觎你谢家传承,本座要同往。”沈潮沉冷的声音响起,在这片寂静中尤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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