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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这一番呼号令癞子呆住了,他原来却不知道自己竟姓程。如此说来这老汉倒识得自己的来历。也不多话,当下癞子转了头去,直瞪着老汉,复问道。“老檀越说我姓程,此话怎讲,烦请你细细道来。?”
“冤孽啊!冤孽啊!”不住摆头,那老汉也是涕泪满面,只扶了癞子才长长叹息。“想当年,小公子出世还是我那死去的老婆子给接的生,小公子是贵人,生下来背心里就有竖排的七星黑痣。老汉我别的记不得,这个却是记得,方才我一见小公子的背心,便知你就是那程家的小公子了。”
“哪一个程家?”听到这里癞子糊涂起来,无头无尾着实是不知这老汉说的是哪一家。瞪了眼,老汉直了头,便道“还有哪一个程家,不就是东浮村里头被狐妖做乱的那个程家么”
“哎呀。。”一听这话,癞子大惊,跌到在地,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楞了半晌才道。“我。。。我便是那程子非的儿子么?”
“可不是!”老汉一瞪眼,又道。“当年事,老汉我记得一分不差,岂会弄错,何况小公子还与我那闺女许了娃娃亲。”
说到此处,癞子愈加纳闷,理不清这老汉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待老汉一番从头细表,方才得知这面貌凶恶的扎蚺老汉正是那当年活剥了狐狸皮的张屠户。说起当年事,张屠户犹是心有余悸,只灌了一口酒,看向远处。
已是正午,满山空寂,又有些个午后的燥热,虽说是深秋,但不知怎的,这灿阳之下,仍是难掩心底藏存的阴霾。
喝了酒,张屠户打点了精神,唤了闺女与至心围坐炉前叙起当年事。。。。
当年,张屠户正值壮年,杀猪宰牛是方圆百里的一把好手。那一年,记得是丙戌甲子,也是秋天,程大官人在村头开了学堂,自己也送了两个儿子入学,想的是以后考取功名洗洗这家传的血腥味。那一年,也是可巧,程家娘子生下了头一胎的小公子,自家女人也如愿的生了个小闺女,虽说是庄户人家,可自己这小闺女却是生得眉目清秀,可人见的惹人疼。程夫人心里欢喜,便要了闺女与小公子定了娃娃亲。程家书香门第,自己的女儿找了个好婆家何尝不欢喜。因此就应下了这门婚事。
原以为,好日子开头,本该是风调雨顺和和美美,却未料几年后起了战乱。有战乱也就罢了,可又未想这乱中添乱竟闹起了狐妖。也是前世孽障,又恐或真如妄言,国之将亡,必有妖孽。那狐妖做乱一天更过一天,村里头人心惶惶不得终日。也是无法,程大官人才想了这么个下下之策,引了那狐妖下山,又遣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埋伏在门后,只待妖狐现了原形便生生的将它檎住了。
思到这里,张屠户却是一叹,幽幽渺渺又自顾喝了一口酒。
“当年之事,这十年来我是一刻也不敢回想。今日里,也是造化又逢得小公子我才敢从头细说。记得那天,也是如此,日头毒辣,本是秋末,可那地里头竟被照得冒烟。我与几个后生就伏在程家屋后,只听得屋里头哭哭笑笑,如唱戏一般的过了一宿,次日清晨,便被官人唤了进去。进去一看,好生了得,那里间的床铺上躺着一只白狐,通体透雪,竟未搀杂一根杂毛。那眼睛也是精奇,不若寻常妖物那样绿光闪寒,那狐狸的一对眼睛竟似一双透亮的琥珀。”说到这里,张屠户斜过眼去看了看至心,被他看得后怕,至心缩了缩手朝癞子靠去,谁知,癞子也拿了一双眼,清冷犹疑的看着他。
没了合计,至心只得正身,却听那张屠户继续下道。
“我心里知道这尾白狐便是那作乱的狐妖,当下也不手软与那几个后生合力将它扑住。捉了狐妖是头等大事,大伙走村串尾提了锣敲打,村里头都争先恐后的从屋里头挤出来看狐妖。.那时里,老村长还在,与那合十天师主持大事,命人抬了狐妖去宗庙。本来老天师是说要为那狐妖化戾解煞,毁了它的千年道行便是,可这村里头受那狐妖祸害至深,都不肯轻饶,也不依老天师的话,直要将那狐妖剥皮放血,活活烧死。无法,老天师劝不住大家,只得置之不理。那天,我得令领的差事便是活剥这狐妖的皮。也是年少气盛,若今日,便是有十倍的好处我也决计不会接手。”
闭目叹息,张屠户默声不语,屋内一堂炉火,忽明忽灭,便如三生缘起,斯沉斯浮。。。
又是过了半晌,张屠户才睁眼复道。
“那双眼睛,现下里想来仍是浑身发寒。我这十年来生生受苦,怕的就是那一双眼睛。”捂了头,张屠户不住发抖,显是骇怕非常,可仔细瞧去,鼻尖腮下却隐有泪水。暗自疑惑也暗自叹息,就有听得张屠户言道。
“那日,村长令我剥皮,我也是兴起,揣着屠刀就上前。几个后生替我按住了它,我去看它,它竟也自看我。不吼不叫也不闹腾,瞪了眼睛直直的看我。我看得后怕,又是火起,便用刀尖戳瞎了它的一只眼睛,可它仍是不叫,仍是自顾看我。我心里害怕,手竟软了,刀也松动开来。大伙见我害怕,纷纷嚷闹,直呼我剥皮,被吼得一激,我便提了心,一刀就上去,从眉心儿划过一道口子,撒下些粗盐就细细往下理。我自幼儿就是学的这手艺,往日里杀猪宰牛何曾手软,可那日不知怎的,我一面剥它的皮它一面望我,我。。我。。心底竟说不出的难受。至后来,一张皮被我褪下,它仍是不哭不号只复看着我,又复呆呆的望向大官人。我只道它是心里嫉恨,可不知怎的却觉得它一双眼睛里竟满是愁怨。至后来,村长下令烧火,那狐狸才号哭起来,一声惨似一声,一声快似一声,就如把心肝都要叫碎一般。可到底,还是化了灰。”
“那狐狸死后,大伙三五六六便散开来,只有大官人一人立在庙前不肯动,怎么劝也是不走。我们都说奇了,怕是大官人中了那狐妖死前施的咒,中了魔了。不得寻常,便唤了程夫人前去,可一去,却见得大官人捧着那狐妖的骨灰嚎啕大哭,怎么拉也拉不住。再后来,大官人就疯了,终日里痴痴呆呆只捧着狐狸皮又哭又笑。再后来,大官人不知所踪,程家娘子也生了一场怪病去了。程家娘子死后,便是老村长也得了失心疯,终日里不住惊吼,直说那狐妖的冤魂索命来了。时日久了,村里头就都风言风语起来,说那狐狸死得不甘,现化做厉鬼来索命来了。初时,我却是不信,可也是奇,那几个与我一道捉狐妖,剥狐皮的后生都一一死了,死前不是疯就是傻。我这才有些害怕,终日里恍恍惚惚,只见得那一双眼睛不住在跟前晃。”
说到此处,张屠户又顿了一顿,只看向癞子,微微一笑。
“小公子你是不知,那些日头里我是何等的惊惶。我每日夜里一睡下就见得那一双眼睛,一睁开就听得他的哭声,是日里夜里终不安稳。后来,我婆娘也疯了,说是在后山洗衣服时,见到了那狐妖,给吓疯的。她这一疯,家就不成家了。再跟着,死的便是我两个崽娃,他们一死,我就知道这狐妖是不会放过我的。于是,连夜里我就带着闺女逃到西山上的冷桥贯里,又从观里隐姓埋名躲到这山坳里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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