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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忍积薪柴焚夜祭新尊
日子渐长,许银歌与那崔芳莲见面次数越来越多。自从那晚被芍药两人抓包后就不再隐瞒,成日里两头跑:得到个好物要分享;发现了有趣的事要告知;就连一日里见了几回不认识的人、有点眼熟却不亲热的人……还有郭叔,皆要尽数相告。
这使得芍药心里更加不安,但是她不安的不是许银歌会脱离掌控,而是一旦许银歌被张弦名拿下,自己身旁就有了个不确定的变量。
王捌北也不老实。在他心中认定陈廉钦与张弦名勾结意图抛弃自己后,他整日整日的失眠,脸色愈发憔悴,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常因一些小事便对身边兄弟发难,尤其偏爱芍药。
“为什么发给我们的粮食都是蛀了虫发了霉的?还这么少?”芍药拿着小半袋米到粮仓门口,一把摔在看守仓库的人面前的桌子上。
看守人本来在打盹,“碰”的响声吓的他从椅子上跳起来,待他看见是芍药时,怒不可遏,骂道:“这是当家吩咐的!你有胆量找当家说去!特娘的!打扰老子休息!再说了,如今帮派里出去干活的人少之又少,当家自己也没什么生意,有的吃就不错了!”
芍药不肯退后半步,她强忍着愤怒,尽量有条有理道:“我看过了,别人家的粮食都是满的、好的,凭什么给我们的粮食就是坏的!我就和弟弟两人,吃不了几口饭,当家就这样舍不得?”
看守人一拍桌,道:“有本事你自己去搞粮食啊!白白发给你们,爱要不要!有事找当家!”说罢,抓起那半袋发了霉的米砸到芍药怀里,上前威胁道:“还不快滚!当心我不客气!”
芍药被米重重的砸中肚子,低头时神情狰狞,眼里尽是狠戾,她正想发作,便被一人拉住了肩膀往后带。
李祭天出门本是想去学堂,却见芍药被为难,她深刻的了解芍药的性情,正面是无法做什么,可若在他身后……她可以赌不出两日这人就会被埋在土里。因此急忙上前打圆场。
她笑道:“哎呦!什么事儿啊?怎么还差点动手了呢?你这彪汉也是的!什么事说给我听听。”
芍药在她身后,冷冷的看着那嚣张的看守人,如同盯着一个腐烂发臭的尸体。它飘散出来的味道,不知芍药,李祭天好似也闻到了,当即变了脸色。
看守人轻蔑的上下扫视李祭天,开口想要出言不逊,但顾忌她在帮派中的地位与负责事项,还是咽了下去,不屑道:“这新来的,不依不饶要换粮食,我们哪有那么多?给了她,还不满意上了!不给的话岂不是要闹上天,找那玉皇大帝去了!”
芍药不做辩解,这蹩脚的甩锅话语,任谁都能听出不对劲。李祭天转向她,打开怀中的袋子一看,顿时脸色也沉了下来。她明白是王捌北有意羞辱,因此只是朝看守人抱歉的笑了笑,拉着芍药就走。
临走前芍药阴沉的目光紧紧盯住他,那人狠狠啐了一口骂道:“再看挖了你眼睛!死娘们!”
到了李祭天家里,她一路都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看她会怎样补偿。李祭天拿出自己的粮食袋子,道:“吃我的吧,我就一个人,一袋粮食也吃不完,放着也是生虫子,不如一起。”
芍药看着她虚伪的样子,道:“你在装什么?”她明白李祭天阴暗的心理,知道她的性格,也愿意学习她教导的一些为人处世之道。但是在这种极尽羞辱的事情上她无法认同她的作假。
李祭天面上的担忧僵住了,随后淡淡一笑,把她手上的半袋烂米拽过来扔到地上,又去关上了门。门外的阳光在她脸上渐渐隐去,最后全部消失,她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卸下了面具,看着她道:“现在不是惹是生非的时候,你需要忍耐。”
芍药道:“他不过是个莽夫,随随便便动动脑子就可以杀掉,为什么?”
李祭天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缓缓走到她身前,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道:“总之……不要破坏我的计划。芍药啊,你能不能不要只想着杀戮?”她满意这件作品,同时又讨厌她有自我,这使得她必须要不停的暗示,不停的引导她改变,真的让人疲惫。
芍药默了默,道:“那个看守的人住在哪?”
李祭天想了想,答道:“往北走,过四个木屋,里面那间好一点的就是他家。”又补充道:“他有一妻一女,女儿不在我们办的学堂里,天天在家和她母亲学洗衣这些的。”
她比她略高些,所以要维持这个姿势许李祭天弯下腰来。芍药低头看着她微俯的脊背,又顺着向上看她那繁琐的发髻,突然发现她的头发上带着一支木制发簪,它的顶端还嵌着一小块圆玉。发髻下是她纤细的脖子……白,一种不正常的死人白。芍药一边看着一边想:她默认了。
于是她道:“她们母女二人成日里都在家吗?”
李祭天道:“不,明日会去帮派里的粥铺领免费的粥,施粥的人是我。”
芍药又道:“她们会晚点回家吗?”
李祭天思索一会,道:“会吧。”她直起身子望着她,“我有一点‘安神香’你需要吗?看你脸色憔悴的……晚上没睡好吧?这东西只要吸入一点点就会睡得很沉,很好用,是以前流浪时偶然所得。”
芍药笑了笑,道:“当然,我最近老失眠。”
李祭天送芍药离开,门一开,阳光扑面而来,将她的面具盖在了脸上。她看着芍药笑道:“粮食不够吃了再来找我哦。”
第二日上午,看守粮仓的人被发现在屋中上吊,面色安详,留下了一封遗书,上述自己不堪忍受压迫而自缢。
他被伤心的妻儿用草席裹住,随着帮忙的人一起出城埋了。
芍药出了口恶气,心里不知多舒坦,即便那个死的人不是王捌北。但王捌北的刁难不止于此,一日大雨滂沱,他派芍药与许银歌一起去陈廉钦府外打探消息,夜半两人回家后,却发现家中灯火通明,隐隐有喧闹声传来。
她心下顿感不妙,把伞递给许银歌后冒着大雨跑过去踹开门——门内四五个大汉围坐在一起喝着糟酒,谈笑风生,细数家长里短。屋里乱成一团,她与许银歌的东西全部都被丢到了院子里。
众人见她来了,皆是一副看戏谑的表情。芍药沉着脸问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其实连她自己都知道这是一句废话,除了那个人,谁还会有这样大的权利折辱她呢?
一个人笑道:“当家体恤我们干活辛苦,说我们住的地方漏雨,让我们在这住,你另找地方吧。”
许银歌跑过来替她打伞,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惊了一惊。她知道现在与这群喽啰正面起冲突不是上策,于是只得强迫自己冷静。芍药不发一言,关上了门。里面又是一阵更大声的嘲笑。
她站在雨中,许银歌已经用伞遮住了她,但是在方才的奔跑中她早已经浑身湿透。雨滴不留情面的打在伞上,发出人世间最悲伤愤怒的声音,这声音在芍药的耳朵里变了调子——它桀桀桀的狂笑着……
芍药的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极致的愤怒之后就是极致的平静,因为平静是在酝酿一场更加巨大的风暴。不过心中的平静却无法掩盖眼中的冰凉,那是野兽的眼神,未经驯化的、野蛮的动物。
水珠顺着她湿透的头发滴到脸上,莫名的有些阴冷。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他,她道:“你知道雨会下多久吗?”
许银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把耳朵凑近了些,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他心虚道:“不清楚……”
芍药叹了一口气,对他道:“你先去找李祭天,去她哪住,我还有事,晚点到。”
许银歌点点头道:“我把伞留给你吧,不然被雨一直淋着,得了风寒怎么办?”
芍药道:“那你呢?”
许银歌笑道:“我不怕!挺得住!”
芍药笑了笑,接过伞目送他跑着离开。那道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她又转身看向喧闹的屋子。手一松,伞扔到了地上。
她不顾肮脏徒手挖着地上被雨水浸泡的泥巴,心里冷冷地想:“最好摔断腿,在床上哀嚎几个月。若是不小心摔死了……那便是老天爷替我收了你。”
她把那些污泥全部铺在门前的台阶上,自己才上去试了试,确认易滑后重新捡起伞离开了这里。
带她走到李祭天的家时已经夜半三更,远远的就能看见她的屋子里亮着灯,门口有一人站立在那里,隔着雨帘看不清晰,可她很清楚那是谁,步伐都加快了许多。
芍药走到跟前,问道:“在等我?”一句废话。
李祭天点点头,道:“对,怕你又做什么出格的事,乱了我的计划。进来吧。”
她收伞进去,李祭天看着她满身雨水和双手的污泥下意识露出一点嫌弃之色,但很快就消失了。她道:“这条件没有能洗澡的,我给你烧一桶热水,自己随便擦擦吧。至于衣服……我给你拿。”
在一切繁琐解决后,芍药与李祭天同坐在床上,芍药道:“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现在王捌北越来越过分,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做什么。”
李祭天笑道:“你就不能再等等?”
芍药道:“不能。”
她叹了一口气道:“哎……行吧,你可以小小的报复一下他们。别太出格。”她说的是他们,而不是他,这让芍药有些失望。王捌北啊王捌北,你可以多活几天了。
夜晚如此漫长,她听着窗外渐渐变小的雨声入眠。梦中是那些欺辱她的人惨死的画面,在这种梦境中,她睡得格外香甜。
次日一早,有一人急忙忙的跑过来找李祭天,说昨夜自家男人喝酒的从台阶上滑下来磕到头了,请她去医治。
李祭天和她对视一眼,对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妇人道:“别担心了,我们现在去看看,等我拿上药箱。”
两人跟随妇人来到她的家中,屋内陈设简单寒酸,但是正中间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尊神像,神像前还烧着香,看样子是不久前刚刚拜过的。
旁边破木板床上一个面如白纸,身体直僵僵的人在那里,与神像形成强烈鲜明的对比,在神像的衬托下,像个白脸纸人。
李祭天过去检查了一下头部,有切了脉,对妇人道:“没什么大碍,只是脑内有淤血堵塞,所以昏过去了,针灸一下就好。你先到外面等着吧。”
妇人被芍药推了出去,门一关她便忍不住笑出了声,她道:“有淤血……要针灸?哈哈哈……笑话吧。”连她这样一个不懂医术的人听着都觉得荒诞。
李祭天一边取针一边笑道:“你不是要报复吗?对了,他滑倒是你干的?”
芍药走到她旁边看着床上的人道:“嗯,我在门口的台阶上铺了泥巴,喝完酒的人站上去不注意都会摔倒,只不过上天不眷顾他而已。”
李祭天把一根根长针扎到他的脑子上,不讲究什么穴位,扎的像个刺猬。芍药道:“会死吗?死了最好。”
李祭天背对着她,看不见神色,她笑道:“他如果死了,你可想过我的境地?别人请我来诊治,我若是把他整死了,在帮派里还有几个人会相信我的医术?”
芍药默了声,她没想到这一点,只得安静的在一边旁观。
不出一会,她便收了针,对着门外喊道:“可以了,进来吧!”
妇人急忙推门进来,看自己丈夫的脸色确实好了许多,顿时跪地感天谢地的,就是没谢道李祭天头上。
李祭天对着芍药使了个眼色,两人饶过正在不断叩拜的妇人,道别离开了。
两次王捌北的刁难一次比一次触及她的底线,这让芍药对王捌北的杀心达到了顶峰,即使报复了那些手下,却依然无法消灭那团火,她很清楚自己要谁死,无论如何都不会变。
那团火焰渐渐凝聚成了一桶廉价的灯油,只需要一根导火线就可以点燃爆炸,这跟导火线很快就来了——
王捌北为了让陈廉钦不把自己当做弃子,接下了一项极为困难的走私任务,他自信自己可以完成,幻想着日后陈廉钦许诺的荣华富贵。正走在去和花酒的路上,却在包子铺门口遇见了许银歌。
他看上去年龄稚嫩,不能武不能文,蹲在地上画着圈。
王捌北不再满足于刁难芍药了,他惧怕芍药不为人知的能力,否则如何拿到张弦名的东西?也猜忌她是不是张弦名安插的探子。他不能要她的命,可是许银歌不同,尚未及冠的小屁孩——死了又怎样?
想到这,他咧嘴一笑,气势汹汹的走过去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恶狠狠道:“你小子……谁给你的胆量看我的!既然这么大胆——呵呵,过几天跟着我干活去吧!”他遍了一个莫须有切荒唐的罪名给他,简直百口莫辩。
许银歌不提起来时脚已经碰不到地面了,他不断挣扎着,听到他说的话身体骤然僵住,他当然知道“干活”是什么意思……走私,那可是要掉脑袋的,路上一定会死几个人……他会死吗?
王捌北如愿看见了他脸上的恐惧,使他更加愉悦,一把将他甩到地上,许银歌疼的忍不住蜷起身子。王捌北大笑着离开,只剩他在地上挣扎翻滚……
夜晚,许银歌满身是伤的在院子外徘徊,他不敢进去让李祭天和芍药发现。背部依旧有火辣辣的疼痛感,灼烧的让他直不起背。
“你在外面站着干什么?怎么不进来?”背后院子里的声音吓了他一跳,掉过身子看去,是李祭天。
她走过来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笑道:“惹什么祸了?怕你姐吗?哈哈。”
许银歌细微的扭动了一下身子,尽量不让她的手碰到伤口,不被她看出端倪。
李祭天动作自然收回了手,向院子里走去,她道:“走吧,你姐等你呢。”
许银歌对着她讪笑了下,跟在后面。
他的每一步都走的很慢,步伐很小,整个人如同殉情到达地府的鬼,坚难的移动着。
他知道想要骗过芍药很难,可还能如何?若是她知道了王捌北的所做所为,定是会做出疯狂的事。许银歌也清楚他在她那里的地位,他享受着,且有势无恐。今天不一样,他不想让她参与进来。
“来了来了,饭没凉吧?”李祭天推门小跳着进屋笑道。
芍药坐在桌前,双手拢在一起放在桌上。她看过去,笑道:“凉了,就这样吃吧。”
李祭天坐在她左手,许银歌坐到了她的对面。
他从进门起就低着头,一句话不说,整了整筷子埋头吃饭。芍药上下瞧了一瞧他,问道:“你怎么回事?”
许银歌动作一顿,他不敢抬头,也不敢吃饭。他只是飞快的摇了摇头。
李祭天旁观片刻,而后右手搭到了她肩膀靠下的位置。芍药道:“受伤了?谁干的?”
许银歌感到震惊,她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是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他又摇头道:“没,没谁。”
李祭天收回了手,坐直继续吃饭了。
芍药道:“是王捌北吧。”
许银歌猛的抬起头,望着她道:“姐你怎么知道!”
他想了想,面向李祭天道:“不会是二姐告诉你的吧?但是那也不对啊……她又是怎么知的?而且我也没看你们说话啊——”
芍药与李祭天对视一眼,李祭天道:“他难为你了?”
许银歌见瞒不住了,放下碗筷一五一十的吐了出来。他道:“事情就是这样……”
芍药对李祭天道:“看,你不让我杀了他,报应来了。”她面上虽是一幅平静样子,但心中比别人更加深沉,暗藏杀机。
李祭天不语,只埋头吃饭。半晌放下碗来,道:“还不到时候。”
芍药被激怒了,她使劲一拍桌,仿佛整个世界震动起来,她道:“你还要等?你等!你等你的去吧!”
许银歌无措的看着两人,芍药冲出门去不再理会,李祭天叹了口气,眼神平静的看向他道:“还没上药吧,过来我给你看看。”
芍药站在郭叔家门外,风穿过她的衣服刺在她的身上……事实上,芍药早就想好了王捌北的死法,现在正是执行的时候。
她的愤怒渐渐扭曲成一股难以言喻的、对未来王捌北死状的骄傲。是的,她已经预感到了计划的成功,这将是她最喜欢的杰作。
“你怎么在这里?”郭叔粗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幻想。
芍药背对着他调整了一下面部的表情,扭过头去笑道:“银歌刚刚摔了一跤,腿受伤了,拖我来带句话:明天的施粥他没办法去了,叫您不要等。”
郭叔手提木桶的动作一僵,随机提起它越过芍药,推开院门。他道:“知道了,多谢。”
芍药依旧停在院门口,郭叔停下脚步,扭头道:“还有事吗?”
芍药笑道:“啊,是这样,他现在恐怕还在家里上药,我不好回去,可否留下讨杯水喝再走?”
郭叔默了默,转身进了屋,道:“进来吧。”
他的房子极其简陋,只有几样必备的家具。芍药坐在凳子上,四处观察着——角落里有一堆破旧木头,断裂破碎的堆在一起,从残骸的样子可以看出是一张木板床。是他儿子以前的床吗?
郭叔用烧水壶给她倒了碗水,芍药笑着道了谢,端起喝了一口,有种木头与柴火的味道。
她酝酿着情绪,眉头皱起来,眼睛蒙上了纱,一滴泪落在碗中平静的水面,荡起涟漪。
郭叔迟疑的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芍药强撑着放下碗,一手摸着泪道:“只是想起我父亲了……他和您很像。”
郭叔道:“听说令尊已经……”他没有说下去。
芍药悲戚的笑道:“抱歉,提起伤心事了,希望没有打搅你的心情。”
郭叔又低头收拾起木头,低声道:“没有……别太追忆过去,好好跟你弟弟一起生活吧。”
芍药点点头,道:“郭叔,您知道当家什么时候在吗?我想向他道个歉……”
郭叔道:“你为什么要道歉?”
芍药断断续续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地方惹怒了他……”还不等她继续说下去,郭叔就打断他道:“我知道,那些事我听说了。你……你不用自责,他就是这样,大家都习惯了。”
芍药摇摇头,又哭了,她道:“我还是想去试试,万一他网开一面呢?”
郭叔沉默的看她一会,道:“他今天晚上会在房里,不过你别太抱有期待,这不可能的。”
芍药站起身来激动的向他鞠躬道谢,道:“感谢您,无论如何我都会去试试的。”说罢,便转身离去。
她离开郭叔家,向着王捌北的住处跑去。
她躲开街道上的人,隐匿在阴影里。等到了他的住处,先是四周望了望,后翻过栅栏进入了院子。
芍药趴在窗上仔细听了听动静,在窗纸的角落捅了个洞,眼睛透过空洞向里看,她明亮深沉的瞳孔在白窗纸的衬托下更加透彻,如同凤冠上的细小珠石。
她进到屋子里,把桌上灯盏里的灯油倒在木墙角落,里外都倒了些。她找遍室内,把所有的灯油都倾倒在外墙上……一切做好了,芍药躲到后院里,静待王捌北的到来。
夜幕悄悄降临,芍药忍不住在黑暗里打了个盹,这时,屋内亮起了灯……她瞬间惊醒,看着窗户上油灯映照出来的人影,接着,她听见了王捌北的声音:“马上又要开工了,这次情况特殊,务必召集更多的兄弟们……算了,直接把每家每户的青壮男人都聚在一起吧。”
又一个声音阻拦道:“不行啊,万一有人趁机来找事呢?”
王捌北道:“谁敢来找我的事!”
那声音道:“当家你也知道,这云中郡不知我们这一块丐帮,犄角旮旯多的是,他们都想占块地盘,帮派里面青壮男现已不在,不正是好机会吗?”
王捌北冷笑道:“不可能的事,前段时间才教训过他们,他们必定会消停一下,不用费心。这灯油怎么都没了?下次多买一点。”
那声音不说话了,芍药推测或许是走了,现在正是好时机。她把后院的干草木柴轻轻搬到屋子四周,拿出剩下的“安神香”全部吹进屋内,静静等待——子时三刻,想起了鼾声。芍药还不放心,透过小孔向里看,只见书案上趴着一个魁梧的身影,是王捌北。
她眼里露出笑意,她用干草木柴围起了前门,整间屋子被包裹在其中,芍药打开火折子,一吹,火苗在她脸上照出黄昏的光影。火苗被扔在干草堆上——刹那间!熊熊烈火顺着干草围绕了整间屋子,慢慢向上攀腾——点燃了灯油,仿佛整个世界都燃烧了起来!
她站在不远处注视着这伟大的、由她而生的杰作,火焰越来越旺,外围扭曲的火焰伸出手,渴望去触碰“母亲”,伸出的手差一点掠过她的眉间,芍药轻轻闭上眼睛,那双手便又缩了回去,来回往复。
热气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却只闻到了烟灰的呛鼻味,不住的咳嗽,咳着咳着又笑了,笑声越大,整个身子抖了起来,眼角浸出泪花。
她伸手触碰火焰,她的孩子,不顾烫伤,但火焰好似不忍伤害她,自己往后缩了回去。四周声音渐大,传来“着火了!就火啊!”“那是当家的住处!完蛋了!来人啊!!”芍药身影一闪翻出了栅栏。
人多了起来,大家扛着木桶或木门舀水来救火,芍药看着他们狰狞的面孔,在僻静处笑了起来。房子被火焰给吞噬了,它好似和“母亲”心有灵犀,知道她知道她要什么,烧的愈发旺盛。
李祭天听闻王捌北住处着火了,扔下手上的事就狂奔了过来,她有预感,她知道是谁做的……不!那些都不是真的!一定是假的!她不知道是谁做的……不是她……!
她看着面前熊熊的火焰,心里感到了一阵阵的绝望。真凶是谁已经显而易见了,李祭天的心里不禁愤怒起来——她为何如此不受控制?这样一把好刀……就应该被人握在手里!
她四处寻找着,推开碍事的人群,不停奔跑,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的脸都扭曲了……这是和芍药看到的一样的场景。
李祭天在房屋后方的黑暗处看到了她的眼睛……很奇怪的黑沉又明亮的眼睛,芍药感受到了视线,扭头向她看去。两人在混乱中隔着人群对视,有人叫喊“快点!快点泼水!”有人悲伤“我之前看到里面亮灯了,当家还在里面!”但一切都与她们无关。
李祭天静静地注视着她,她疯了,不知道是谁疯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芍药也是在当初街道的混乱中遇见了同类,遇见了她,如今正好反了过来……
李祭天口里无声喃喃道:“芍——药——”
芍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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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完第10章了,这一章写了我整整一周,实在是太长了,这一章的剧情……

朋友问我为什么要写一章,分两章写不好吗?但是分两张写的话,前一章就会显得很水没有重点,因为这个故事是蛮长的(而且我现在是周更嘛),所以我要让大家直接把这一章看爽。
大家快来品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