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白未觉

　　国庆假期的余温像窗上的雾，被开学后的铃声一吹就散了。
　　临州一中的教室里，物理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推导着动量守恒定律的公式，声音就像老式收音机一样嗡嗡作响。
　　讲台下，第四排的两个男生正用课本挡着，手里转着笔，脑袋凑在一起嘀咕。右边的男生嗤笑一声，趁着老师转身写板书的功夫，往后扔了个纸条。
　　江洛在梦里研究他的篮球明星梦，嘴角还带着一丝傻笑。袁青则是盯着江洛，在绘画本上涂涂抹抹。
　　所有人都知道，袁青的漫画主角只有一位，唯独江洛不知道。

　　文旭白依旧是一副好学生的样子，皱着眉头解题，他的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留下一行行工整的字迹。而林觉行看似是在认真听课，眼睛盯着黑板，思绪却像断了线的风筝，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就在这时，物理老师突然提高了音量：“林觉行，你来说一下这道题的解法！”
　　林觉行一个激灵，猛地从游离状态中惊醒，她茫然地站起身来，目光在黑板上快速扫过，却什么都看不明白。
　　“我......我不会。”她的声音很小，带着一丝慌乱。
　　物理老师叹了口气，示意她坐下，就开始讲他的大道理了。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课本，可那些公式和定理在她眼里就像天书一样，怎么也看不懂。
　　文旭白往后看了眼，又重新看回课本。他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暗自决定课后要帮林觉行补习。
　　江洛醒了，偷偷瞥了眼袁青的画本，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教室里的气氛依旧紧张而沉闷，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等待着下课铃声的救赎。

　　下课铃声终于响了，物理老师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看见下面的学生趴成一片，都在补觉，挠了挠头，心想：我的课有这么无聊嘛？
　　接下来的几节课，同学们的热情都不如之前高涨。
　　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后一节下课，林觉行没有去吃饭，独自一人来到了天台，趴在栏杆上，任风掀起校服衣角，望着下面尽力冲刺去食堂的同学，眼神空洞得像浓雾笼罩的湖面。
　　天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林觉行回头看，是文旭白，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
　　“你怎么来了？”林觉行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沙哑。
　　“我来天台吹吹风。”文旭白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远处的教学楼顶。
　　两人沉默着，只有风穿过栏杆的呜咽声。
　　林觉行突然开口，声音轻飘飘的：“这个国庆假期好快啊，感觉昨天才放假。”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别人都有爸爸妈妈，我呢，爸爸没见过，妈妈把我扔在你家就走了，命运多舛啊，难道我是什么小说女主命？给了我不幸的家世，但是起码给我一个聪明的脑子吧。”
　　她越说越激动，双手抓着栏杆：“我的脑子还笨，四肢还不协调，好吧，我承认了，我就是一个无名小配角。”
　　“啊啊啊~什么物理题，都去死吧！”林觉行突然大喊，声音在天台上回荡。
　　文旭白就静静地听着林觉行讲话，等她喊完，才缓缓开口：“如果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一下，只允许你休息三秒，因为一旦休息久了，再次跑起来就会很困难。”
　　他看向林觉行的侧脸，认真地说：“我知道，你心里面有面墙塌了，觉得好像自己只是想要个自己可以掌握的生活、情绪、行动，但命运偏偏不让你如意。”
　　“心里的墙塌了，就再建一面更坚固的，我们成长就是这样的，如抽丝般地痛。”
　　林觉行看向文旭白，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能看清她所有的迷茫和伪装。
　　听完这段话，林觉行感觉自己心里那块石头好像被搬开了，一缕阳光穿了过来，照进她阴霾密布的心房。
　　“我以为像你这样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是不懂我们普通人的烦恼的。”林觉行从背包里面拿出摄像机。
　　“帮我拍张照，记录一下今天，我要在心里面建一面更牢固的墙。”林觉行的声音里面带着一丝坚定。
　　文旭白接过摄像机，手心微微出汗。阳光正好，林觉行抬手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纤细的手指穿梭在发丝间，试图让它们看起来柔顺一点，她稍稍歪头，思索着摆什么姿势。
　　文旭白看着她，眼神有些发怔，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最后林觉行还是摆了万能的剪刀手，嘴角微微向上，露出一个有些俏皮的笑容。
　　“咔擦。”
　　“好了。”文旭白按下快门，声音有些轻。
　　“我看看。”林觉行有些迫不及待地接过摄像机，屏幕上定格着她的笑容，背景是湛蓝的天空。
　　“真不错，不愧是我的座下第二大徒弟。”林觉行盯着屏幕，眉眼弯弯。
　　“第一是谁？”文旭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江洛啊。”林觉行毫不犹豫地回答。
　　文旭白撇了撇嘴，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那好吧，给你升个职，林觉行大摄影师的座下第一大徒弟。”林觉行像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语气里带点小得意。
　　“江洛知道吗？”文旭白追问。
　　“他不需要知道。”林觉行俏皮地眨了眨眼。
　　“哈哈哈哈哈......”两人的交谈欢笑声在天台上空回荡，清澈又响亮。几只小麻雀被惊走，扑棱棱地飞向远方。

　　林觉行笑着把摄像机揣回书包里，风把她的刘海吹得有些凌乱，她随手捋到耳后，露出额头。“走吧，该去食堂吃饭了，一会真没饭了。”
　　文旭白点点头，两人并肩往楼梯口走。
　　“对了。”林觉行突然停下脚步，从书包侧袋掏出个牛皮纸信封，“这个给你。”
　　文旭白疑惑地接过，信封上用铅笔写着“文旭白亲启”。
　　他拆开信封，里面是张泛黄的老照片——两个穿着八十年代校服的少年，一个抱着篮球，一个拿着画板，笑得灿烂。
　　“这是……”
　　“我在老仓库找到的。”林觉行声音很轻，“照片背面写着‘汝城一中，1986’。”
　　文旭白指尖微微颤抖，照片上的少年眉眼间，竟和他有几分相似。
　　“我猜，这是我们爸爸的照片。”林觉行抬头看他，眼里闪着光，“寒假，我们一起去汝城吧。”
　　文旭白握紧照片。“好。”
　　两人相视一笑，像完成了某种约定。
　　远处食堂的喧闹声渐渐清晰，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即将奔赴远方的铁轨。

　　下午上的语文课，大多数同学早就昏昏欲睡了，林觉行却很清醒。不过也没在听课，而是在日记本上写东西，眼神发光，显然是在做着白日大梦。
　　2014年10月9日，天气晴。
　　国庆回来的第一天。
　　本来感觉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毫无活人气息。被文旭白的话振奋了一下，我觉得人活着，还是得要有点活人气息，有点痕迹留下才好，要不然枉为做人一次。
　　所以，我决定好好学习，做一个学霸。
　　老爸老妈，等着我。
　　最后还画了个丑丑的表情。
　　正想着如何逆袭为学霸呢，一个纸条传过来了。林觉行打开一看，是袁青的字。
　　“吃完晚饭，正式开始补课模式。”
　　林觉行抬眸，恰好与袁青的目光相遇，两人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林觉行想得愈发投入了，脑中浮现出自己成为学霸后，文旭白投来羡慕的眼光的场景。
　　“林觉行，你怎么考到年级第一的，好厉害，怎么学的，教教我？”
　　林觉行越想越开心，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然而很快，这份美好的幻想就破灭了。
　　“笨蛋。”文旭白敲了敲桌子。“这道题，我都换了三种方法给你讲了，你不好好听，傻笑什么呢？”
　　林觉行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拉回现实，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她低下头，盯着桌上的数学题，密密麻麻的符号仿佛在嘲笑她的幻想。
　　“好难，数学题为什么这么难？到底是谁发明的数学题这种东西，简直是丧尽天良、惨无人道、十恶不赦、伤天害理啊！”
　　文旭白放下笔，认真地说：“认真点，林觉行，没那么难，别被它吓跑了，相信自己，你没那么笨，你也不是主角场景里的路人甲。”
　　林觉行又被激励到了，开始学习模式。
　　林觉行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笔，眼神专注地落在题目上。
　　文旭白则在一旁静静看着，时不时提醒她注意一些解题的关键细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终于，林觉行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好像……有点懂了。”
　　文旭白看着她笔记本上清晰的解题步骤，欣慰地笑了：“看吧，你其实很聪明，只是需要多一点耐心和信心。”
　　林觉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你啊，文旭白。要不是你，我可能还在对着这道题唉声叹气呢。”
　　“继续下一道，这道题会写了，这类题你才算是真正掌握了。”
　　“好。”
　　林觉行开始认真看题，皱着眉头，咬着笔尖，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很快，她抬起头，自信地说“算出来了，选A。我还是很聪明的嘛。”
　　林觉行期待地看向文旭白，好像在等夸奖一样。
　　“选C。”文旭白扶额苦笑。
　　“那你不是说我很聪明的嘛？”林觉行一脸委屈。
　　“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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