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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汤泉·暗影
御苑汤泉宫,氤氲的水汽如同柔软的纱幔,弥漫在白玉池上方。
天然温泉特有的淡淡硫磺气息混合着名贵的安神香,营造出一种慵懒放松的氛围。
萧烬踏入殿内时,贺兰灼已半倚在池边。他只着一件宽松的素色丝袍,领口微敞,露出结实的胸膛和些许水珠。
见到萧烬,他脸上立刻绽开温和的笑意,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与暖意,仿佛新婚燕尔本该如此。
“爱妃来了。”他声音醇厚,带着一丝水汽浸润的慵懒,朝她伸出手,“水温正好,孤特意命人添了安神的香草,正适合驱散旅途劳顿,解解乏。”
萧烬脸上适时地浮起一抹浅笑,带着初为新妇的些许羞赧,缓步上前,将手虚虚搭在贺兰灼伸出的掌心。
他的掌心干燥温热,指腹带着薄茧,是长期握笔或握剑留下的痕迹。
“谢王上费心。”她声音轻软,任由他牵引着,赤足踏入微烫的池水中。温暖瞬间包裹上来,驱散了肌肤的微凉。
她选了一处距离贺兰灼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温热的泉水刚好没过锁骨,只留下优美的脖颈和那张绝色的容颜在水面之上。
贺兰灼侧身看着她,目光温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孤这汤泉,引的是地脉活水,最能滋养肌肤。爱妃觉得可还受用?”
“极好,”萧烬微微颔首,水汽将她乌黑的鬓发濡湿,贴在颊边,更添几分柔弱风情,“妾身在苍梧时,也未曾见过如此精巧的汤泉。王上费心了。”她刻意提起“苍梧”,带着一丝淡淡的乡愁,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贺兰灼的脸,捕捉他任何细微的反应。
贺兰灼笑容不变,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他拿起池边玉盘上温着的酒壶,倒了两杯琥珀色的酒液,将其中一杯递向萧烬。
“苍梧风物温婉,赤牙城则多几分粗犷。爱妃若有不惯之处,尽管告诉孤。这杯‘琥珀光’,是用雪山脚下特有的冰葡萄酿制,温润驱寒,爱妃尝尝?”
试探,开始了。以酒为引,以“苍梧”为饵。
萧烬接过酒杯,指尖触碰到贺兰灼的手指,传递来清晰的温热触感。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眸中的冰冷算计。
她小啜了一口,清冽微甜的果香在口中散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辛辣尾韵。
“果然好酒。”她抬眸,眼中带着一丝被酒意熏染的朦胧水光,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放松”的姿态。
“王上治理有方,赤牙城虽与苍梧不同,却也别有一番气象,妾身……很喜欢。”
“喜欢就好。”贺兰灼笑意加深,自己也饮了一口,“孤听闻,爱妃在苍梧时,常于御花园赏玩珍禽异兽?赤牙城外有片‘猎风原’,待到秋狝时节,孤带你去纵马围猎,定比关在宫苑里看雀鸟有趣得多。”
他状似无意地提起她的过往,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仿佛只是在规划未来夫妻间的乐事。
萧烬心头警铃微作。他在探听她的习惯,她的喜好,甚至……她在苍梧的处境?她面上却露出几分孩子气的雀跃,仿佛真被“围猎”吸引。
“妾身……只在幼时随外公骑过几次小马驹,恐怕要让王上见笑了。”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童年,模糊了苍梧宫廷的具体细节。
“无妨,”贺兰灼朗笑,身体微微前倾,带起一片水波,“孤亲自教你便是。”他伸出手,似乎想拂开她颊边濡湿的发丝,动作自然亲昵。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
萧烬的眼角余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极其短暂、极其隐蔽地,扫向了汤泉宫深处光线最为黯淡的角落——那片巨大蟠龙石柱投下的、水汽缭绕的浓重阴影。
她知道,十就在那里。
如同最沉默的影子,最冰冷的磐石。他的存在感微弱到近乎虚无,却又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感知里。
他在看着。看着她与这个伪装的“丈夫”虚与委蛇,看着她暴露在另一个男人的注视之下。
一种奇异的、冰火交织的颤栗感瞬间窜过萧烬的脊椎。
贺兰灼的指尖带着温热的湿意,轻轻拂过她的耳廓,将那缕湿发别到耳后。他的动作很轻,很自然,带着“丈夫”应有的亲昵。
“爱妃发如墨染,肌肤胜雪,便是这汤泉水汽也难掩其华。”他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格外暧昧。
萧烬的身体有极其细微的僵硬,被她强行压制下去。她微微偏头,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颈项,仿佛带着羞涩,实则巧妙地避开了他更进一步的触碰。
颈间那道狰狞的疤痕,在高领宫装脱下后,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温热的空气和水汽中,在莹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道来自阴影深处的、冰冷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尺规,正无声地落在那道疤痕上。
那目光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只有纯粹的、恒定的“注视”。
“王上谬赞了。”她声音带着一丝水汽浸润的沙哑,目光低垂,落在自己漂浮在水面的指尖上。
贺兰灼的目光也落在了那道疤痕上,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但很快被更浓的、恰到好处的怜惜覆盖。
“这道疤……听说当年在雁门关……爱妃受苦了。”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沉重的叹息,“孤每每思及,都觉心痛。”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那道伤疤,指尖悬停在疤痕上方寸许,带着一种克制的尊重与怜爱。
萧烬的心猛地一沉!恶心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来!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拍开那只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嘀嗒。”
一滴更大的水珠,从殿顶某个角落凝结、坠落,带着清脆的回响,不偏不倚,正正滴落在阴影角落——十覆盖着青铜面具的眉心位置!
那声音在寂静的汤泉宫里异常清晰!
就在水滴落下的瞬间,在那冰冷的水珠接触到金属面具的千分之一刹那——
萧烬的瞳孔,因全神贯注于阴影处的感知,极其敏锐地捕捉到!
那个如同亘古磐石般凝固的玄色身影,他颌骨连接处那坚硬的肌肉线条,极其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下!
快得如同错觉!细微到若非她全部的感知都聚焦在那里,绝无可能察觉!
与此同时,她仿佛能“听到”那片死寂的冰层深处,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冰晶碎裂般的……凝滞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物理刺激,短暂地扰动了那绝对静止的平衡!
贺兰灼的手,也在这时,带着温热的湿意,轻轻落在了萧烬颈间那道疤痕的边缘。
他的指腹温热,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轻轻摩挲着疤痕边缘相对完好的肌肤。
“都过去了,爱妃。”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令人沉溺的温柔,“从今往后,孤在,再无人能伤你分毫。”
肌肤相触的恶心感让萧烬几乎窒息!她强忍着拍开他的冲动,身体僵硬如铁。然而,此刻她心中翻腾的,却不仅仅是厌恶!
那阴影角落传来的、几乎不存在的“绷紧”和“凝滞”,像一道撕裂黑暗的惊雷,在她心中炸开一片狂喜的空白!
十……他有反应了!不是情绪!不是欲望!是……对冰冷水滴刺激的最原始、最本能的生理反应!
他不是完全的“死物”!
这个发现,如同最炽热的熔岩,瞬间烧融了她心头的坚冰,带来一种扭曲而巨大的兴奋!甚至短暂地压过了贺兰灼触碰带来的强烈不适!
她猛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再睁开时,眼底已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混合着水汽,看起来如同不堪重负的脆弱与感动。
“谢……谢王上……”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微微侧过头,仿佛要依偎进他怀里寻求庇护,实则巧妙地避开了他手指在疤痕上更深的摩挲,也将自己眼底深处那疯狂跳跃的兴奋彻底隐藏。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一半是强忍的厌恶,另一半,却是因那阴影中泄露的一丝“活气”而激起的、无法言喻的战栗!
贺兰灼顺势将她轻轻拥住,手掌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脊,感受着她微微的颤抖,只当她是忆起旧事心绪难平,或是因他的“怜惜”而感动。
他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好了,莫再想那些伤心事。”他松开她,拿起酒杯递给她,“多泡泡,放松些。日后得空,孤常陪你来此。”
“嗯……”萧烬接过酒杯,低低应了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灼热的酒液滑入喉咙,压下翻腾的胃液,也让她眼底的疯狂兴奋暂时蛰伏。
她重新靠回池壁,闭上眼,仿佛真的在享受这汤泉的熨帖。
然而,她的全部心神,却如同最敏锐的触角,牢牢锁定在汤泉宫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
十依旧无声无息地潜伏在那里。
青铜面具上的水珠缓缓滑落。
刚才那几乎不存在的“绷紧”和“凝滞”早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发生。他又变回了那尊完美的、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守护石像。
但萧烬知道,她看见了。
那冰层之下,并非绝对的死寂。
深渊之中,她终于捕捉到了一丝……活水的微澜。
贺兰灼的试探还在继续,言语温和,不着痕迹。萧烬也重新挂上温顺的面具,小心应对。
然而,在这氤氲温暖的汤泉之下,在贺兰灼温情脉脉的注视之外,一场更隐秘、更致命的“驯化”与“窥探”,才刚刚在萧烬与那道冰冷阴影之间,无声地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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