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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
“我不同意!”一道清亮而愤怒的女声响起
苏照晚一身素衣,站在门口,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屋内的两个男人,快步上前,一把挥开了苏家家主手中的酒杯!
酒水四溅,将叶成渊即将说出口的承诺,尽数浇熄。
“你们在做什么?”苏照晚的声音是极致的失望与愤怒。
“父亲!还有你,叶成渊!”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叶成渊那张错愕的脸上,“我以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最懂我,最明白我有多么渴望自由,多么厌恶这座华丽的牢笼!”
“可你……你竟然和父亲一样,关起门来,就要决定我的一生!”
“在你们眼里,我苏照晚到底是什么?一件货物吗?一个需要被交接、被圈养起来的物件吗?!”
叶成渊想解释,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太爱她,想保护她。
“放肆!”
苏家家主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厉声喝道:“阿照!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已经毁了容!如今能有成渊这样不计前嫌,肯全心全意对你,又有能力继承苏家家业的人,你可知有多难得?你还想怎么样!”
苏照晚忽然笑了,笑中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嘲讽。
她直视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父亲,你错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自己,更全心全意地爱我,对我好!”
“而能够撑起整个苏家的……”
她的眼中,陡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一股强大而凌厉的气势,从她那纤弱的身体里轰然迸发!
“——是我自己!”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周身灵力激荡,衣袂无风自鼓!那股气息,竟是已经稳稳踏入了金丹期!
叶成渊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以复加的错愕与震惊。
“你……你竟然……”
“怎么?很意外吗?”
苏照晚冷冷地看着他,“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进步吗?”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交击声,叶成渊手中的长剑,被悍然震飞,脱手而出,狠狠钉在了远处的梁柱上!
而苏照晚那柄泛着寒光的剑尖,已经稳稳地停在了他的喉前半寸。
剑气森然,刺得他皮肤阵阵生寒。
他,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混账东西!”苏家家主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地指着苏照晚。
“你是什么时候……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偷偷修炼的!我不是早就警告过你吗!”
苏照晚收回长剑,转身面对着自己的父亲,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无尽的悲哀。“父亲,为什么您宁愿将女儿的一生,连同整个苏家的未来,都托付给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看到我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这五年,您悉心教导和培养叶成渊的时候,我也在偷偷地练。”
“事实证明,我的天赋,比他更高!我练得比您口中这个天才更好!”
“我不想做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我不想一辈子被圈养在这小小的院子里,靠着别人的施舍与怜悯过活!”
“我的实力,不仅可以保护我自己,更可以撑起整个苏家的未来!为什么……您就是不肯信我?!”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苏家家主气急败坏,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苏照晚的脸上。
苏照晚的身体晃了晃,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但她没有哭。
她只是倔强地抬起头,用那双不屈、不服、不甘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那眼神,像一根针,深深扎进了苏家家主的心里。
最终,所有的愤怒,都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疲惫与无奈的叹息。
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成渊,你在外面等着。”
很快,书房里只剩下了父女二人。
苏家家主看着女儿脸上的巴掌印,眼中闪过一丝悔恨与痛苦。
他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阿照……你以为,为父是想害你吗?为父是为了保护你啊!”
他声音嘶哑地说道:“你可知,你后肩上的那块纹样,究竟是什么?”
苏照晚一怔,“胎记?”
“那不是胎记……”苏家家主的眼中,充满了恐惧。
“那是……上古凤纹!”
“是魔神转世,才会拥有的……诅咒烙印!”
魔神转世!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薛棠的意识之海中轰然炸响!
苏照晚那雪白的肌肤上,一朵形如凤羽,却又透着诡异暗红色的纹样,若隐若现。
这个纹样……
薛棠的瞳孔骤缩,如今叶棠的这具身体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凤纹!
不仅如此……千年前……
幻境中,苏家家主痛苦的声音,还在继续。
“拥有这种烙印的人,体质特殊,修行速度一日千里,远超常人。但……一旦暴露,必将引来天下所有正道修士的追杀,被视为必须铲除的妖魔!”
“为父年轻时曾是九嶷宗的弟子,我听说过见过那些所谓的‘魔神转世’,下场是何等的凄惨!”
“所以我才不让你修炼,我才把你关在府里,就是希望你能像一个普通的女子一样,安安稳稳地嫁人,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啊!”
“我不想让你把自己陷于万劫不复的险境啊!”
苏照晚听着父亲的哭诉,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终于明白了这十几年来,父亲那看似不可理喻的禁锢与控制背后,所隐藏的深沉的爱。
“父亲,我明白您的苦心。”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但是,我不认同。”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眼中再无迷茫。
“所谓的魔神转世,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我苏照晚,生于人间,长于人间,从未害过一人,也从未有过伤人之心。凭什么要因为一个不知真假的预言,就否定我的一切,就剥夺我的人生?”
“您想保护我,我懂。但保护,不是圈养。更不是把我从一个牢笼,转手送进另一个男人建造的牢笼里!”
“我的人生,要由我自己来走!”
“这条路或许布满荆棘,或许会让我粉身碎骨,但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苏照晚,哪怕一生不嫁,孤身仗剑,也要活出我自己的样子!”
她的话,在空旷的书房中回荡。
琼华城,苏府朱漆大门“轰”的一声,在叶成渊的面前重重合上,溅起的灰尘扑了他一脸。
他猛地转身,径直跪在了叶府门前那冰冷的青石板上。
他要等。他要用自己的行动,向阿照证明自己的真心。
雨势未歇。
叶成渊已经跪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米粒未沾。就在他眼前一黑,身体摇摇欲坠,即将彻底倒下之际。
头顶的雨,忽然停了。
叶成渊费力地、缓缓地抬起头。
顺着那只握着伞柄的、素白纤长的手往上,他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是苏照晚。她真的来了!
一股狂喜瞬间冲垮了叶成渊的理智,让他忘却了所有的痛苦与屈辱。
他挣扎着一把抓住了苏照晚的衣袖,声音嘶哑:“阿照!你……你终于肯见我了!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他以为,这是她回心转意的信号。
苏照晚没有抽回自己的衣袖,而是用另一只手,将一把伞,和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递到了叶成渊的面前。
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叶成渊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了。
“……为什么?”
他的声音在颤抖,带着一丝被背叛的凄厉。
苏照晚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叶成渊,我只是把你当朋友。我们不可能的。”
“朋友?”。他死死地盯着苏照晚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一毫的动摇或者不忍。
但他失败了。
那双眼睛里,只有平静。
叶成渊吼道:“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哪个男人?难道是那个因为嫌弃你的容貌,在大婚前夕逃跑的表哥?!”
苏照晚闻言,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用那双清澈的眸子注视着他,轻声反问。“难道,我就一定要从你们两个人之中,选一个吗?”
“不然呢?”叶成渊下意识反问,在他看来,女人,尤其是像苏照晚这样,家世显赫却容貌被毁的女人,她的人生,不就是依附一个强大的男人吗?
不是他,就是别人。
她怎么可能……有第三种选择?
他卑微地哀求起来,放下了所有的身段。
“阿照,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我改,我什么都愿意改,我会努力成为你喜欢的样子!”
“你相信我,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你脸上的疤……我知道,它会让很多男人心生芥蒂,但是我不会!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
他以为这是深情,是足以感动任何女人的承诺,对她最大的“缺陷”表示自己的“不介意”,便是对她最大的恩赐。
苏照晚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缓缓开口。
“当年的那把火,是你放的吧?”
叶成渊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砸在地上。
那是他藏得最深的秘密。
那一年,苏家为苏照晚择婿,那时的他根本就配不上苏照晚,但是他又不想要失去她。所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叶成渊在苏照晚的房子附近,放了一把火。
他赌,一个被容貌尽毁、还遭遇火灾的“不祥”之人,她的选择,将会少得可怜。
而他在这个时候“恰好”出现“英雄救美”,对她“一往情深”。
他赌赢了。
苏家家主对他的态度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叶成渊,一飞冲天。
这件事,他自以为无人知晓。
可现在,苏照晚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他最阴暗的伪装,撕了开来。
她没有追问,而是反过来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处处都是结界的苏宅,当时还是普通人的你,只是放了一把小小的火,火势就能蔓延得那么快?”
叶成渊猛地抬起头,瞳孔剧烈收缩。他看着苏照晚那双平静得可怕的双眸,一个更加恐怖的、让他遍体生寒的念头,浮上了心头。
那把火……
是她!是她亲自加了一把火!
是她亲自烧掉了自己的住处,烧掉了普世意义上对女子来说最重要的一张脸!
她用一场弥天大火,亲手毁掉了那场她并不乐意,却又无法反抗的婚约,毁掉了她既定的命运!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觉得,自己从来,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苏照晚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她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但我很清楚,我不喜欢什么。”
“我不喜欢那门婚事,我不喜欢被当成家族联姻的工具。”
“我不喜欢,便不愿意。”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锤,砸在叶成渊的心上,将他最后的幻想也敲得粉碎。
她缓缓地蹲了下来,收起了油纸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她和他的全身。
她让自己的视线,和跪倒在泥水中的叶成渊齐平。
“叶成渊,我们认识五年了。”
“你既然一点都不了解我,为什么会那么信誓旦旦地说,你喜欢我呢?”
“你所谓的喜欢,是你需要一个跳板,而我,恰好是那个最合适的人,不是吗?”
“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别人说‘会对你好’,这句话,我听了二十年,已经听腻了。”
“我的父亲,也是说为了对我好,所以将我关在苏府高墙之内,长达十几年,限制我所有的自由。你的‘对我好’,和父亲的‘对我好’,又有什么区别?”
“我为什么要为了跳出一个泥潭,就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人生和命运,再次交到别人的手上?”
“叶成渊,我不需要别人对我的承诺,更不需要别人来定义我的幸福。我只想要让我的每一天,都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
说完,她站起身,将那个装满了盘缠和灵石的布包,重新塞进了他冰冷的手中。这笔钱,足够一个修士,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
“祝你安好。”
“也祝你,早日找到真正的心之所愿。”
话音落下,她转过身,没有再回头,只留下叶成渊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跪在原地。
薛棠猛然惊醒,再次看到了祠堂里摇曳的烛火。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才是叶成渊与苏照晚之间,真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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