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时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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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巷口的老槐树叶子还挂着昨夜的雨珠。
　　许怀星早早地就站在树下，帆布鞋不安地碾着地上的小石子。
　　新手机在口袋里沉甸甸的，心里七上八下，全是代馆云那句“明天见面再跟你算账！”和小猫炸毛表情包。
　　车灯划破晨雾，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巷口。
　　车窗降下，司机老李露出和蔼的笑容：“许小姐，早上好。”
　　后车门打开，代馆云利落地跨了出来。
　　她穿着笔挺的秋季校服，外面罩了件剪裁考究的薄风衣，高马尾利落清爽，晨光勾勒出她精致却微冷的侧脸。
　　她手里果然拿着一个精致的纸袋，散发出诱人的培根和面包香气。
　　“馆、馆云…”许怀星声音发紧。
　　“拿着。”代馆云目不斜视，直接把纸袋塞进许怀星怀里，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温热的触感透过纸袋传来，许怀星的心跳更快了。
　　她鼓起勇气，抬头看向那双深邃的眼睛：“那个…手机的钱…”
　　“上车。”代馆云打断她，声音听不出喜怒，率先拉开后车门。
　　许怀星只好把话咽回去，抱着温热的早餐袋，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乖乖钻进车里。
　　车内弥漫着清冽的玫瑰乌木香，混合着早餐的香气。
　　代馆云靠坐在另一侧，闭目养神，仿佛昨晚的“算账”警告只是许怀星的错觉。
　　但许怀星知道，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车刚在教学楼门口停稳，就遇到了结伴而来的江野和徐洛莉。
　　“哟！馆云，星星！”徐洛莉元气满满地蹦过来，像颗活力四射的小太阳，目光精准地落在许怀星怀里的纸袋上，“哇！爱心早餐？！馆云给的？星星你好幸福哦！”她故意拉长语调，兴奋地眨眨眼。
　　江野则是一身名牌，双手环胸，看着徐洛莉无奈地摇摇头，声音清冷但少了刻薄：“你的分贝快震碎玻璃了。”“馆云早上好。”她对代馆云点点头，目光扫过许怀星略显忐忑的脸，带着一丝了然。
　　徐洛莉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回击：“江野你懂什么！这是热情！热情懂不懂！”转头又对代馆云和许怀星挤眉弄眼，“看吧看吧，我就说馆云对星星不一样！连早餐都包了！”头一边点着，手一边放在下巴磨蹭了一下。
　　代馆云淡淡颔首，完美地维持着自己的仪态：“早上好。”目光掠过许怀星时，眼底深处有丝不易察觉的愉悦，“走了。”
　　许怀星赶紧跟上，小声跟江野和徐洛莉打了招呼。
　　江野看着她们一前一后的背影，若有所思。
　　徐洛莉则自然地挽住江野的胳膊，小声嘀咕：“喂，你说馆云是不是在追星星啊？这架势…”
　　早自习刚开始没多久，教室里一片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许怀星正埋头在物理练习册里跟一道力学题死磕，眉头拧成小小的结。
　　旁边，代馆云姿势优雅地翻着一本英文原版书，指尖偶尔在书页上轻轻一点，眼神飘忽，和自己对了一场“大战”：许怀星，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是缺那五千块？或者，你觉得我给你手机，是为了让你还钱？
　　周身散发的气场，比昨天清晨巷口“算账”时柔和了那么一丁点——大概有从“绝对零度”回升到“西伯利亚寒流”的程度。
　　许怀星偷偷瞄了她一眼，心里那点小愧疚和纠结又冒了头。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鼓起勇气再跟代馆云小声确认一下“手机的钱你怎么没有领”，就被一阵此起彼伏的手机震动声打断了。
　　“嗡嗡嗡——”“叮咚叮咚——”
　　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收到了消息。
　　班主任王建国，一位以地中海发型和碎碎念闻名九中的中年男子，在名为“火箭B班一家亲（奋斗版）”的群里发了一条艾特全体成员的通知：
　　【班主任老王】@全体成员：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第七周（也就是下周！）周一到周五，全校高一新生将进行为期五天的军训！地点：京郊某神秘军训基地（据说蚊子比子弹大，太阳比烙铁烫）。请各位同学做好身心双重准备！具体要求如下（此处省略一千字关于服装、物品、纪律长篇大论……）
　　最后，请各位同学务必注意安全，展现我火箭B班的风采！收到请回复！[奋斗][奋斗][奋斗]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军训！我的美白大业！”
　　“下周？！我新买的防晒霜还没到货啊！”
　　“京郊？信号怎么样？我的峡谷排位怎么办？”
　　“求问！可以带零食吗？基地的饭据说能淡出鸟来！”
　　“@班主任王建国老王，那个‘神秘基地’是不是上次学长学姐说的那个‘蚊子窝’？”
　　“五天！我的命也是命啊！”
　　一片哀嚎与混乱中，一条格格不入、似乎自带弹幕特效的回复强势插入。
　　【徐洛莉】（在“火箭B班一家亲（奋斗版）”）：哎呀我去！B班的兄弟姐妹们！听说你们也要去那个传说中的‘蚊子精修炼场’了？[惊恐][惊恐]我刚在A班群看到通知[狗头][狗头]老王这波操作，堪称‘有福（军训）同享，有难（蚊子）同当’的典范啊！@班主任老王老王，您这通知发得，颇有‘让我们一起在烈日下晒成亲兄弟（咸鱼干）’的悲壮感！[笑哭][笑哭]顺便问一句，能带驱蚊灯吗？我怀疑那里的蚊子能把我抬走！[瑟瑟发抖]
　　群里静默了两秒。
　　【江野】：@徐洛莉闭嘴吧你，吵到我眼睛了。[白眼]@全体成员高端定制防晒喷雾（SPF999+，喷一次保一周）和军用级驱蚊手环（镶钻款，蚊子见了自戳双目）送大家一份[微笑][墨镜]
　　【徐洛莉】：？？？江野你来了？！镶钻驱蚊手环？蚊子看了都嫌你土！[抠鼻]老王！管管她！她在扰乱军心（物价）！
　　【xhx】：震惊.JPG
　　【班主任王建国】：……@徐洛莉@江野两位A班的同学，请回自己群讨论！[擦汗][擦汗]还有，不准炫富！不准扰乱B班秩序！[发怒]
　　【班主任王建国】：谁是群主啊？
　　【徐洛莉】：（默默举手）我…
　　［徐洛莉］转让群主给［班主任王建国］。
　　［班主任王建国］把［徐洛莉］［江野］移出群聊。
　　【某B班同学】：噗……隔着屏幕都感受到老王的绝望了。[笑哭]
　　【高妘羋（恨有钱人版）】：谢谢江大小姐，我爱你[抱拳]。
　　群里瞬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许怀星看着手机，也被徐洛莉和江野这对活宝逗笑了，紧绷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她下意识地转头想跟代馆云分享这搞笑的一幕。
　　这一转头，就对上了代馆云那双深邃的、此刻正微微眯起的眼睛。
　　那眼神，不再是寒流，简直是瞬间凝结成了南极冰川！
　　代馆云心里的小醋坛子彻底打翻了：她居然对着手机笑那么开心？还是因为徐洛莉和江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分享给她们，而不是我这个同桌？
　　“呵。”代馆云一声冷哼，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子一样扎进许怀星的耳朵里。
　　她刻意将侧脸转向许怀星，下巴微抬，露出网上攻略贴里说的“最显气质和一丝脆弱感”的45度角。
　　她“啪”地一下合上了那本厚厚的英文书，力道不小，引得前排同学都回头看了一眼。
　　许怀星心里咯噔一下：“馆、馆云？”她小声试探，被代馆云冰冷的气场吓到了。
　　代馆云看都没看她，视线落在自己纤尘不染的桌面上，指尖无意识地捏着书页边缘，语气凉飕飕飕飕的，带着一股浓浓的、被忽视的酸涩和委屈：“许怀星，你挺能耐啊。”能耐到只顾着看群聊，看朋友，把我这个同桌晾在一边？
　　“啊？”许怀星懵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又踩到了哪颗雷。
　　“徐洛莉在B班群发消息，发得挺欢，你看得也挺开心。”
　　代馆云终于侧过头，这次是正脸对着许怀星，眼神锐利，带着审视，又藏着一丝受伤，“怎么，B班群成观光景点了？谁都能来打卡看热闹？”“还是说，在你心里，我代馆云这个同桌，连个朋友都不如？她们能第一时间吸引你的注意力，你就没想过……”
　　她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微颤和更深的指控，“没想过我这个同桌也需要你的关注？或者，至少通知我一声？”
　　她刻意强调了‘同桌’，这是她最在意的身份，也是她靠近怀星的理由。
　　她特意加重了“你的”两个字，仿佛在说：这是你的地盘，而我被你排除在外了。
　　代馆云：???
　　许怀星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明白了！原来代馆云在意的是这个！她、她根本没加班级群？！而且自己看群笑没理她！
　　她急忙解释：“不、不是的！馆云你听我说！这个群…这个群是开学第一天班主任建的！当时你…你没来报到！后来…后来大家都默认你…你可能不加这种群…而且…而且…”她越说越小声，脸涨得通红，“而且我怕贸然拉你，你会觉得烦…觉得群太吵…”最后一句简直细若蚊蝇。
　　她心里想的却是：像你这样云端上的人，怎么会喜欢看我们这些凡人的无聊吐槽？
　　代馆云漂亮的眉毛挑得更高了，眼神里的冰碴碴子噼里啪啦往下掉，但这次她微微咬了下内唇，这个泄露情绪的小动作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真实的委屈：“哦？所以在你看来，我代馆云就该被排除在外，对这些‘普通’的事情不感兴趣？或者说，你根本没想过我可能也想参与进你的世界，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班级群？”
　　“怪不得，”她的声音更冷了，带着浓浓的失望，“手机说还钱就还钱，班级活动通知，我这个‘同桌’，还是从别人嘴里、从A班的朋友那里知道的！许怀星，你根本没把我当朋友，更别说同桌了！”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声，拿起书就要走，一副“懒得跟你废话”的决绝模样。
　　起身时，她下意识又调整了角度，想给许怀星留下一个清冷决绝的侧影。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了。前排吃瓜的同学默默转回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许怀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又酸又疼。
　　她看着代馆云挺拔却透着孤傲的背影，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慌乱涌了上来，几乎要让她哭出来。不行！不能让她走！
　　“馆云！”许怀星也顾不上什么害羞了，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代馆云校服外套的袖口！力道不大，但很坚决，带着微微的颤抖，像只受惊又执拗的小兔子。
　　代馆云脚步一顿，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没回头，也没甩开她。
　　许怀星紧紧攥着那点布料，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急急地说：“不是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从来没觉得你是不合群的外人！我只是…只是…”
　　她脑子一片混乱，努力组织着语言，“我只是觉得你太厉害了，像天上的星星，我们…我们这些普通人做的事，怕你觉得无聊，怕打扰你！拉你进群…我怕群里那些无聊的吐槽和斗图，会浪费你的时间！而且…而且你平时都不怎么看手机消息的…”
　　这倒是实话，代馆云的手机除了必要的通讯和处理事务，基本就是个摆设。
　　许怀星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哭腔：“我错了，馆云…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考虑不周，是我笨！你别生气好不好？”
　　她的小手顺着袖口往下滑，小心翼翼地想去碰代馆云垂在身侧的手，又不敢，最后只敢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像只做错事求原谅的猫咪。“我…我现在就拉你进群！马上！立刻！求求你了…”
　　代馆云依旧没回头，但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点。她沉默了几秒，就在许怀星以为她不会原谅自己，眼泪真的要掉下来时，她终于冷冷地开口了，声音还是硬邦邦的，但那股冻死人的寒气好像散了一些：“哼，现在知道错了？拉群就不必了。”
　　许怀星的心又沉了下去。
　　代馆云却接着说道：“那种吵吵闹闹的群，加了也是屏蔽。浪费时间。”
　　她顿了顿，微微侧过一点点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许怀星一眼，看到她红红的眼眶和可怜巴巴的样子，语气似乎又软了一丢丢，大概0.01%，“…以后有什么班级通知，你，第一时间，亲口告诉我。不准漏掉任何一条。听懂了没？”
　　峰回路转！许怀星眼睛瞬间亮了，像装满了小星星，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懂了懂了！我一定！第一时间！亲口告诉你！保证一个字都不漏！”她恨不得举手发誓。
　　代馆云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还拽着自己衣角的小同桌。
　　许怀星赶紧松手，像被烫到一样。
　　代馆云看着她这副怂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
　　她重新坐回座位，拿起那本英文书，仿佛刚才那场小风暴从未发生过。
　　“刚才那道力学题，受力分析错了，支点选歪了。”代馆云淡淡地开口，手指点了点许怀星的练习册。
　　“啊？哦哦！”许怀星赶紧低头看题，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暖融融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偷偷瞄了一眼代馆云精致的侧颜，心里的小人儿在疯狂跳舞：哄好了！虽然过程惊心动魄，但好像…更亲近了一点？！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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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学校食堂
　　四个女生坐在靠窗的位置，小圆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与周围喧闹的大食堂形成鲜明对比。
　　徐洛莉一边啃着糖醋排骨，一边还在愤愤不平：“老王真是的！我就发个通知活跃下气氛嘛！至于把我俩当病毒一样轰出群吗？哼！小气鬼！星星你评评理！”
　　许怀星正小心翼翼地给代馆云夹了一块她喜欢的清蒸鲈鱼，这还是她观察了好久才发现的！
　　闻言赶紧小声说：“莉莉你小声点…老王也没想到群主是你…而且他还在我们班上吐槽你为什么是群主”她偷偷看了一眼代馆云，发现对方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鱼，似乎没在意徐洛莉的吐槽，心里松了口气。
　　江野放下餐具，用餐巾按了按嘴角，瞥了眼说得眉飞色舞的徐洛莉：“你的餐桌礼仪。安静点吃你的排骨。”“没把你踢出地球算老王仁慈了，军训基地条件简陋，我让人准备了全套定制装备，防晒、驱蚊、速干衣、甚至便携小空调扇，呃呃…虽然可能不让用，给你和星星也备了一份，下午让人送到你的教室？”她问的是代馆云，眼神却带着点“快夸我懂事”的小得意。
　　代馆云放下筷子，用餐巾按了按嘴角，动作行云流水：“谢了。不过防晒和驱蚊我们自己准备就行，其他的，按规矩来。”意思很明确：谢谢，但别搞特殊。
　　“啧，好吧。”江野耸耸肩，也不强求。
　　徐洛莉凑近许怀星，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喂喂，星星，早上那波‘冰山融化’大戏，进行到哪一步了？我看馆云现在气场平和多了嘛！快说说，你怎么哄的？是不是使出了传说中的‘撒娇卖萌耍无赖’三连击？”她声音虽然小，但在座的都听得见。
　　许怀星的脸“唰”地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慌乱地摆手：“莉莉你别瞎说！没…没有！我就是…就是…”她求救似的看向代馆云。
　　代馆云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眼皮都没抬，语气毫无波澜：“她没你那么聒噪。”一句话，既回答了徐洛莉，又精准打击。
　　徐洛莉：“……”感觉受到了亿点伤害。她决定化悲愤为食量，继续啃排骨。
　　江野看热闹不嫌事大，把话题引到了手机风波上：“对了星星，那个手机…你真收下了？”她指的是代馆云送的最新款。
　　许怀星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嗯…馆云说…就是同桌义务…”她声音越说越小。
　　“哇哦！”徐洛莉立刻忘了刚才的打击，眼睛放光，“‘同桌义务’？这义务也太美好了吧！馆云姐姐，你还缺同桌吗？上过九年义务教育，会喊666那种？”她对着代馆云星星眼。
　　代馆云一个眼神扫过去，徐洛莉立刻缩了缩脖子：“嘿嘿…当我没说。”
　　江野倒是很淡定，她优雅地抿了口汤：“收下就收下吧。给你的东西，推拒才是看不起她。不过星星，”她看向许怀星，带着点大姐头的认真，“既然收了，就好好用，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她不缺这个，她的心意，你明白就好。”她这话既是说给许怀星听，也是说给代馆云听，表明她们理解并支持代馆云的做法。
　　代馆云听了江野的话，没什么表示，但周身的气息似乎又温和了一点点。许怀星感激地看了江野一眼，用力点头：“嗯！我知道的！我会好好用的！谢谢江野，谢谢莉莉。”她心里暖暖的，朋友的理解和支持让她更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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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后，回教室路上。
　　许怀星和代馆云并肩走在回教室的路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
　　许怀星心情很好，解决了群聊风波，朋友也支持她收下手机，感觉天都格外蓝。
　　“馆云，你说军训基地的蚊子，真的有那么可怕吗？”许怀星小声问，试图找点轻松的话题。
　　代馆云刚想说什么，许怀星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是她专门给家里设置的铃声——《世上只有妈妈好》的电子音版。
　　许怀星连忙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妈妈”二字，脸上立刻绽放出甜甜的笑容：“喂，妈妈？”她的声音瞬间变得又软又糯。
　　代馆云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走在许怀星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目光落在窗外。
　　她并非刻意偷听，只是走廊空旷，许怀星手机听筒的声音有点大。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浓重鼻音、明显刚哭过的女声，声音尖利而急促，充满了失控的愤怒和绝望：
　　“星星！你在哪？在学校吗？你听着！你爸那个挨千刀的！他不是人！他在外面欠了一屁股赌债！高利贷都找到家里来了！把门都砸了！我…我跟他过不下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跟他离婚！必须离！明天就去！我这就去法院！他休想再拖累我！休想！……”
　　后面的话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痛哭和咒骂声，像破碎的玻璃渣子，隔着电话都扎得人生疼。
　　许怀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握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地从她眼眶里滚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
　　“妈…妈妈…”她终于发出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恐慌，“你…你别吓我…你说清楚…爸他…他怎么了？高利贷？离婚？……”
　　电话那头依旧是母亲崩溃的哭喊和咒骂。
　　代馆云在她手机响起第一声、听到那句尖利的“我要跟他离婚！必须离！”时，脚步就彻底停住了。她猛地回头，目光锐利地钉在许怀星瞬间惨白的脸上。
　　走廊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她清晰地捕捉到了电话漏音里那些刺耳的关键词：“赌债”、“高利贷”、“砸门”、“离婚”、“拖累”……
　　代馆云的心猛地一沉。
　　她看着许怀星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她无声汹涌的眼泪，看着她握着手机指节泛白的手……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感攫住了她。
　　这不是普通的家庭小矛盾！这是足以摧毁一个普通家庭的灭顶之灾！
　　许怀星那个看起来温柔无害的爸爸？赌债？高利贷？
　　无数念头在代馆云脑中飞转：许怀星家在哪里？那些高利贷的人会不会还在附近？许怀星的妈妈现在安全吗？许怀星知道了会怎么样？
　　她那么软，那么爱哭，承受得了吗？
　　她看着许怀星像个失去灵魂的娃娃，只会机械地对着电话哽咽着喊“妈妈”，代馆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个箭步上前，在许怀星彻底腿软瘫倒之前，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她的动作快而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许怀星！”代馆云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和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看着我！”
　　许怀星泪眼模糊地抬起头，眼神空洞而绝望。
　　“先别哭！”代馆云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命令的口吻，却奇异地让人感到一丝依靠，“深呼吸！告诉你妈妈，让她现在立刻锁好门，待在安全的地方，哪都不要去！不要开门！不要冲动！告诉她，你会处理！明白吗？就这样说！”
　　代馆云的眼神像磐石一样坚定，传递着“听我的，别怕”的信号。
　　许怀星被她的气势震住，混乱的大脑似乎找到了一根主心骨。
　　她下意识地按照代馆云的话，对着电话那头语无伦次地重复：“妈…妈你听我说！你…你先锁好门！待在家里…哪也别去！别开门！别…别去法院！我…我会处理…我会想办法…”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哭腔，但总算把最关键的信息传递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哭声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传来母亲带着哭腔的回应：“…好…好…星星…妈听你的…妈锁门…妈等你…”
　　许怀星挂了电话，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整个人软软地靠在代馆云身上，眼泪无声地流淌。
　　巨大的恐惧、担忧和对未来的茫然瞬间将她淹没。
　　代馆云稳稳地扶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轻颤，眉头紧紧锁起。
　　许怀星此刻脆弱得像一张一戳就破的纸，那句“我会处理”更像是一种绝望的自我安慰。
　　代馆云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和止不住的泪水，一个更深的担忧猛地攫住了她：这种打击，她会不会……想不开？
　　这个念头让代馆云的心狠狠一揪。
　　她环顾了一下安静的走廊，迅速做出决断。
　　她半扶半抱地把许怀星带到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拐角，这里相对僻静。
　　“许怀星，听我说。”代馆云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妈妈暂时安全了，这是第一步。告诉我，阿姨具体地址在哪？那些高利贷的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来？你父亲呢？人在哪里？”她需要掌握更具体的信息。
　　许怀星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出了母亲居住的地址，至于高利贷和父亲，她完全不知道。
　　代馆云点点头，拿出自己的手机，飞快地发了几条信息出去，她联系李叔和家里的安保负责人。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看向许怀星，眼神复杂。
　　“许怀星，”代馆云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她甚至伸手，用指尖轻轻拂去许怀星脸颊上滚烫的泪珠，动作有些生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你给我听着，这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是我的同桌，我会帮你。不准胡思乱想，不准做任何傻事！听到没有？”
　　许怀星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眼前这张写满担忧和坚定的绝美脸庞，感受着脸颊上那微凉的、带着香味的触感，一股巨大的、混杂着依赖、感激和委屈的情绪冲垮了她的堤防。
　　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像只受尽委屈的小兽，猛地扑进了代馆云的怀里，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呜呜呜…馆云…我该怎么办…我害怕…妈妈她…我爸他…”她把脸埋在代馆云带着清冽香气的颈窝，泪水迅速浸湿了对方的衣领。
　　代馆云的身体瞬间僵直了！
　　从小到大，她几乎从未与人有过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
　　怀里的女孩哭得浑身颤抖，滚烫的泪水灼烧着她的皮肤，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兔子，寻求着唯一的庇护。
　　那份僵硬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看着怀里哭到快要窒息的许怀星，代馆云心底深处某个坚硬的地方似乎被这滚烫的眼泪和全然的依赖狠狠撞击了一下。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地、有些笨拙地抬起手臂，轻轻环住了许怀星单薄而颤抖的肩膀，像在安抚一个易碎的珍宝。
　　“别怕。”代馆云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在这小小的、充满泪水和绝望的角落里，如同最坚实的壁垒，“有我在。”
　　------
　　晚上，许怀星家。
　　代馆云派了人暗中守护。
　　“人朝三姐妹”微信群。
　　经历了下午的惊魂和代馆云强势介入的安抚，许怀星的情绪暂时稳定了一些，但依旧忧心忡忡。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打开了小群。
　　【xhx】：莉莉，江野，睡了吗？[难过]
　　【洛莉大王】：没呢没呢！星星你怎么样？下午吓死我了！云姐后来怎么说？那些讨债的混蛋没再来吧？
　　【水里予】：我刚到家。星星，情况稳定了吗？需要任何帮助，立刻跟我说。
　　【xhx】：嗯…暂时没事了。馆云她…她派人去我家那边守着了。妈妈也锁好门了。就是…心里还是好乱…[叹气]
　　【洛莉大王】：卧槽！馆云威武！这行动力！星星你别怕，她出手，稳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爸这也太…[鄙视]赌狗biss！
　　群里沉默了几秒，江野大概在打字。
　　突然，徐洛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话题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
　　【洛莉大王】：啊啊啊啊啊！！！姐妹们！重大发现！！！绝密消息！！！你们猜我今晚在家翻箱倒柜找驱蚊手环（被江狗刺激的！）的时候发现了什么？！[震惊][震惊][震惊]
　　【水里予】：……
　　【xhx】：？
　　【洛莉大王】：我发现了一串钥匙！一把超级古老、锈迹斑斑的大钥匙！重点来了！！这把钥匙！这把钥匙的齿痕！跟我们学校主教学楼通往天台的那扇大铁门上的老式挂锁！一模！一样！[图片][图片]
　　发了一张模糊的钥匙照片和一张从楼下偷拍的天台铁门挂锁照片。
　　【洛莉大王】：你们敢信？！我对比了半天！绝对没错！这锁和我家杂物间角落里落灰的那把老锁，是同一个妈生的！我家这把钥匙能开它！
　　【水里予】：………所以？
　　【洛莉大王】：所以？！所以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拥有了通往‘校园禁地’——天台的钥匙！[邪恶][邪恶]传说中情侣圣地（虽然现在可能只剩蚊子）、观星绝佳点、逃离月考压力的秘密花园！它！向我们敞开了大门！[得意][得意]
　　【xhx】：啊？！真的假的？！天台的门不是一直锁死的吗？莉子你确定钥匙能用？[惊讶]
　　【洛莉大王】：千真万确！我徐·福尔摩斯·洛莉以我的珍藏版奥特曼手办发誓！这齿痕我研究半天了！绝对匹配！怎么样？要不要找个良辰吉日，比如军训前夜或者月考后的夜晚，我们三姐妹，去天台搞个‘秘密探险’？[勾引][勾引]仰望星空，畅谈人生（顺便喂蚊子）？
　　【水里予】：…无聊。蚊子窝探险？你认真的？[白眼]不过…那把钥匙拍清楚点发我。我家安保公司的锁具数据库或许能查到点有趣的背景。（江·福尔摩斯·野上线）
　　【洛莉大王】：江野你够了！探险要什么背景！要的是浪漫！是刺激！是逃离世俗的喧嚣！星星！你说对吧？[期待]
　　看着群里徐洛莉夸张的发言和江野的吐槽，想象着天台的样子，沉重的心情莫名轻松了一点点。
　　【xhx】：嗯…听起来…好像…有点意思？[犹豫][偷笑]
　　【洛莉大王】：［思考］［思考］［思考］要不把这个计划叫“摘星计划”？
　　【洛莉大王】：哈喽在吗？有人吗？人呢？
　　【水里予】：666。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许怀星脸上残留的泪痕，也映出了她眼中一丝微弱的好奇和期待。
　　家庭的阴霾暂时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带着点中二和冒险色彩的小秘密冲淡了一丝缝隙。
　　代馆云的守护、朋友的关心、还有这个意外的“天台通行证”，让她在绝望的深渊边缘，看到了一点点微弱的光。
　　代馆云此刻，正坐在自己房间的电脑前，屏幕上是李叔刚刚发来的关于许怀星父亲和那笔赌债的初步调查报告，眼神冰冷而锐利。
　　她暂时还不知道天台钥匙的秘密。
　　但许怀星家的事，她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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