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咸鱼拒绝成神

　　金属舱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重的闷响，隔绝了垃圾处理核心地带低沉的轰鸣和垂死者的喘息。

　　她靠着舱壁无力地滑坐在地，新换的银灰色左臂搁在屈起的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暗银色金属片的锯齿边缘。掌心被割破的细小伤口已经止血，留下几道暗红的印子。

　　【滴！环境毒素指数下降至安全阈值！宿主大大的精神污染指数仍处于高位！强烈建议启动‘选择性记忆删除’功能！或者……尝试将刚才经历的一切归类为‘噩梦’文件夹并永久封存？】咸鱼系统的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疏月没有理会。她闭上眼，有些懦弱的想要逃避。

　　“准备一下。” 偃无期的合成音在死寂的舱内响起。

　　林疏月睁开眼。他正站在工作台前，覆盖着金属甲壳的手指在一个打开的金属箱里翻找着什么。箱子里是各种奇形怪状、闪烁着微光的瓶罐和薄片。

　　“去哪？” 林疏月声音沙哑。

　　“上面。” 偃无期没有回头，取出两个拇指大小装着粘稠液体的透明软囊。“‘浮空岛’。你需要知道星域真正的样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是‘天道’光芒最盛的地方。”

　　浮空岛！林疏月心中一凛。前世修真界亦有悬空仙岛，灵气氤氲，仙禽环绕。但直觉告诉她，这里的“浮空岛”，绝非仙境。

　　偃无期将其中一个软囊抛给她。入手冰凉滑腻，里面的粘稠液体呈现出一种诡异变幻不定的虹彩。“生物拟态膜。涂在暴露的皮肤和义体接口。别碰到眼睛。”

　　他又拿起一张薄如蝉翼、边缘闪烁着微弱蓝光的半透明薄膜，像敷面膜一样覆盖在自己覆盖着金属甲壳的脸上。薄膜迅速延展、贴合，几秒钟后，偃无期那张原本棱角分明、带着非人冰冷感的金属面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平平无奇、扔进人堆里立刻会消失的中年男人面孔，皮肤带着常年劳作的粗糙感，只有那只原本是义眼的地方，偶尔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蓝光。

　　“戴上这个。” 他又递过来一个同样材质的薄膜面具。

　　林疏月学着他的样子，将薄膜覆在脸上。一阵微凉的感觉过后，她看向工作台上映出的人影。
　　一个脸色蜡黄、眼角带着细碎皱纹，看起来饱经风霜的普通女人。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触感真实，连皮肤的纹理都毫无破绽。

　　偃无期拿起另一个更大类似项圈的装置，扣在自己脖子上。装置亮起微光，一阵细微的嗡鸣后，他原本毫无起伏让人觉得有些难受的合成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走吧。记住，你是哑巴。” 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林疏月不要说话。

　　【滴！检测到高精度伪装科技！伪装评级：A级！安全系数提升！建议宿主保持‘哑巴’人设，避免暴露！】系统似乎松了口气。

　　离开船坞的过程异常顺利。偃无期似乎对这片钢铁迷宫了如指掌，避开所有主要的监控节点和人流密集区。他们穿过散发着恶臭的垃圾转运通道，爬过锈迹斑斑的废弃管道，最终抵达一处巨大的、被巨大废弃引擎残骸半掩着的平台边缘。

　　平台下方，是蚀铁荒原永望不到边际的钢铁废墟和弥漫的尘霾。抬头望去，灰蒙蒙的天穹被撕裂了。

　　悬浮在尘霾之上的，是一座座巨大的岛屿！它们并非由岩石或泥土构成，而是由闪耀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几何结构、流淌着能量管线的透明穹顶、以及层层叠叠、如同蜂巢般密集的悬浮建筑群构成！巨大的全息广告牌在岛屿表面流动，展示着衣着光鲜的男女、奇异的异星风景、以及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灵能”产品。舒缓的的音乐隐隐传来，与下方荒原的嘈杂死寂形成地狱与天堂般的割裂。

　　“浮空岛……” 林疏月心中震撼。这并非和她所想的仙境的飘渺，而是充满科技感。

　　平台边缘，悬浮着几艘流线型，外壳光洁如镜的梭形飞艇。艇身上喷涂着醒目的“云梯”标志和一个微笑的虚拟人像。艇门无声滑开，内部灯光柔和，铺着干净的地毯。

　　偃无期带着林疏月走向其中一艘。门口站着一位穿着剪裁合体制服、脸上带着标准微笑的侍者。侍者的笑容完美得如同模具刻出来，眼神扫过他们伪装后平平无奇、甚至带着风尘仆仆气息的面容时，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公式化的礼貌。

　　“欢迎搭乘云梯服务，前往‘绿洲’浮空岛。请出示您的身份芯片或信用点卡。” 侍者的声音温和悦耳。

　　偃无期从怀里掏出一张边缘磨损严重、带着划痕的黑色卡片，在侍者手中的扫描仪上划过。

　　“滴！临时访客通行证。信用点：50。扣除往返费用：30点。剩余：20点。祝您旅途愉快。” 电子音毫无感情地播报。

　　林疏月心中微惊。50点！在蚀铁荒原底层，这可能是几条人命的价值！而在这里，仅仅是一次短暂的“云梯”往返！

　　飞艇内部空间不大，但异常干净整洁，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人工合成花香。除了他们，只有另外两个乘客。一个穿着昂贵面料长袍，大腹便便的男人，正闭目养神，手腕上戴着一块流光溢彩的腕表，表盘上复杂的符文和能量流显示着它绝非凡品。另一个则是位年轻的女子，穿着时尚的短裙，光洁的小腿上覆盖着线条优雅的银色义体，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手腕上投射出的全息光幕，光幕上流淌着不断刷新的数据和绚丽的时装影像。

　　飞艇平稳升空，将污浊的尘霾和锈蚀的钢铁大地迅速抛在下方。视野变得开阔，一座座风格迥异的浮空岛在眼前展开。有的岛屿被巨大的透明穹顶笼罩，内部绿意盎然，如同悬浮的森林；有的则布满高耸入云的金属尖塔，塔顶闪烁着能量聚集的光芒；还有的岛屿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管道和反应堆，散发出磅礴的能量波动。

　　“灵气……” 林疏月下意识地运转前世感知法门。没有熟悉的天地灵气。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精纯能量流，被无形的力场约束在每一座浮空岛周围，形成巨大的能量护罩，隔绝了下方荒原的污秽。这能量，与她左臂义体中流动的、被偃无期修复过的能量如出一辙，只是更加磅礴浩瀚！这就是支撑浮空岛悬浮的“灵脉”？由某种巨大科技造物产生和约束的能量源？

　　飞艇靠近其中一座被绿意覆盖的岛屿。透过舷窗，林疏月看到下方岛屿边缘一处精致的观景平台。几个衣着光鲜的男女正在谈笑风生，他们手持晶莹剔透的酒杯，里面是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液体。一个侍者模样的人，正将手中一个空的、类似营养膏包装的银色袋子，随手丢向岛屿边缘。那袋子穿过能量护罩，瞬间被下方蚀铁荒原的尘霾吞没，消失不见。

　　林疏月瞳孔微缩。她认得那银色袋子上的标记——正是她在残骸广场见过的、疤脸男人招募“清洁工”去清理的反应堆残骸所属公司的标志！那里面，很可能装着价值底层人拼死拼活才能换取一小块的浓缩营养膏残渣！在这里，却如同垃圾般被随意丢弃！

　　她的目光转向旁边那个看着全息光幕的年轻女子。女子正饶有兴致地用手指滑动着光幕，挑选着一款最新款的、镶嵌着细小能量水晶的义眼装饰环。光幕下方标注的价格，是刺眼的“500信用点”。

　　500点…足以在铁锈诊所救活那个捂着腹部的女人，或者让那个被抢走能量块的男孩和他的“母亲”活上很久…而在这里，它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装饰品。

　　飞艇平稳地降落在“绿洲”岛边缘一处光洁的平台上。舱门打开，带着植物清香的空气涌入，与蚀铁荒原的污浊形成天壤之别。

　　偃无期率先走出，林疏月紧随其后。踏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林疏月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周围是修剪整齐的奇异植物，花朵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衣着体面的人们悠闲漫步，脸上带着轻松惬意的笑容。巨大的全息广告牌上，一个气质出尘、宛如仙子的女子，正用空灵的声音宣讲着：“定期缴纳‘灵念税’，涤荡灵魂杂念，共享天道荣光……”

　　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宁静，那么……虚伪。

　　林疏月看着那些悠闲漫步的人，看着他们脸上轻松的笑容。x

　　这浮空岛的阳光如此明媚，空气如此香甜。但林疏月只觉得一股比蚀铁荒原深处更加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爬升。

　　这里的光明，是建立在下方的无边黑暗和血肉之上的。这里的“天道荣光”，是用蚀铁荒原无数被榨干的“野狗”点燃的灯油！

　　修仙界凡间的王朝也只是举全国之力供养一人，但是这里……，资源不会莫名其妙的消失，但会转移。

　　就好比之前一个同门师姐她的修炼资源因为听信了隔壁宗门的一个修士的花言巧语，总是省出一些给他，结果上岸第一件先斩意中人，自己道心不稳，被反噬，跌了好几个境界。就这件事，同门们唏嘘了好久，都将此当作反面教材。

　　偃无期伪装的中年男人面孔毫无波澜，只有眼睛深处，那抹属于机械的幽蓝微光，在浮空岛虚假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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