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

　　何郁换了鞋子，跟着杨翠莲绕过走廊，走到明亮的客厅里，一个身着旗袍的女性坐在沙发上，身姿优雅。
　　何郁站在沙发的背后，看不清她的长相，但应当是很年轻的。
　　“蒋太太，我儿子来了。”杨翠莲轻声通报，脸上尽是谄媚的笑，眼角的细纹皱在一起，显得十分怪异。
　　夏婉清端着墨青色的茶杯抿了一口，而后徐徐放下，盖上杯盖，“坐吧。”
　　何郁还愣在原地，杨翠莲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他这才反应过来，说了声“蒋太太好”，然后在夏婉清对面的位置坐下。
　　他第一次看清了蒋太太的容貌，妆容精致，眼角的眉梢和蒋晋川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凌厉。
　　何郁看着她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就是何郁？”夏婉清上下打量着他，语气淡淡的，“听杨姐说你成绩很好。”
　　“年级第一。”何郁不卑不亢地答道。
　　给别人做家教，他应该是够格的。
　　夏婉清用桌子上的茶具倒了一杯水，她将杯子推到何郁面前，“喝茶。”
　　何郁接过杯子，微微点头，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说起来，你和我儿子还是同学，”夏婉清撩起眼皮，平静地看着何郁，“小川的英语差了点。”
　　小川？！
　　那不就是蒋晋川吗！
　　他想起来了，就是开学的那一天，何郁在校门口看见的那个女人。
　　她是蒋晋川的妈妈！
　　蒋太太和杨翠莲应该是一样的年纪，年龄总不会差太大，但蒋太太皮肤细嫩，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瞧着顶多三十岁，而杨翠莲看着就像个老妈子，果然钱养人。
　　“他期末考试的英语只有130分，距离140差了十分，还得好好补补。”
　　何郁：“……”
　　何郁觉得蒋太太估计希望蒋晋川能直接考个满分，这也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他就在楼上，让杨姐带你去吧。”夏婉清清了清嗓子，缓缓地说。
　　何郁点了点头，被杨翠莲领着上了楼。
　　二楼走廊的尽头是蒋晋川的房间，杨翠莲拉着何郁站在门口，轻轻敲门，“少爷，何郁来了。”
　　何郁看着杨翠莲卑躬屈膝的模样，脊背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心里升腾起一丝异样。
　　里面传来开门声，门把手被拧开，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那人看了何郁一眼，转而对杨翠莲说：“你先下去吧。”
　　杨翠莲恭敬地欠了欠身，正欲离去，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好好教，别出什么岔子。”
　　这次机会是杨翠莲主动争取的，夏婉清想给蒋晋川找个家教，当然以蒋晋川的水平这都是没有必要的，但是那陆太太、周太太家的孩子都找了个家教，一见面就在夏婉清面前夸孩子成绩考得怎么怎么好，让她务必要给蒋晋川也找个家教，不要耽误孩子了。
　　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想着找个家教堵住她们的嘴，可真找起来，她又犯了难。
　　蒋晋川最不喜欢和旁人过多接触，以往想跟他找个一对一的老师也都被他给拒绝了。
　　夏婉清正为这件事发愁，杨翠莲就毛遂自荐，说自己的儿子成绩很好，在南城一中是年级第一，这个寒假没事，可以做少爷的家教老师。
　　于是她就在蒋晋川的面前提了一嘴，“何……嗯……那个叫什么来着？”
　　杨翠莲在一旁接过话头，“何郁。”
　　“我让何郁来给你补习功课，你觉得怎么样？”夏婉清说。
　　她本来不抱希望的，没想到蒋晋川啥也没说，直接就答应了
　　正好遂了她的意，和杨翠莲约了个时间把何郁带过来看看，合适的话，就直接开始。
　　所以要是搞砸了，杨翠莲很有可能会丢工作，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得不偿失啊。
　　“好。”何郁答道。
　　等到杨翠莲下了楼梯，蒋晋川转身走进房间，“进来吧。”
　　何郁跟着蒋晋川走了进去，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
　　蒋晋川似乎是刚起床不久，他比何郁高出半个头，穿着灰色T恤和短裤，头发乱糟糟的，耳垂上的耳钉变成了黑色，不是之前的银色了。
　　何郁觉得银色更衬蒋晋川，戴上去整个人变成了酷哥。
　　蒋晋川注意到了何郁的视线，唇角上扬：“我换了个耳钉。”
　　“银色给更配你，但黑色也很好看。”何郁实话实说。
　　“是吗？”蒋晋川挑眉，他观察这么细致。
　　蒋晋川拉开抽屉，在里面翻了翻，找到一个盒子，里面放着好几款银色的耳钉。
　　他把盒子推到何郁面前：“你来选一个。”
　　何郁也不懂这个，随便指了一个，反正蒋晋川戴什么都好看。
　　“那你帮我戴吧。”
　　何郁还僵着没动，他慢慢地蒋晋川的耳钉取下来，速度很慢，堪比蜗牛。
　　蒋晋川耳朵被何郁弄的好痒，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身体绷得有些紧。
　　这可把何郁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把蒋晋川给弄疼了。
　　他的动作于是更慢了，抱歉地说，　“你会疼吗？”
　　蒋晋川的耳洞打了都快一年了，平时也护理得很好，早就不疼了。
　　但他看何郁这自责的样子，起了坏心思，说了反话：“有点疼，你帮我吹吹。”
　　何郁更加愧疚了，他的手臂撑在桌子上，身子向前倾斜，脸停在距离蒋晋川耳朵两厘米的位置，撅起嘴“呼呼～”。
　　蒋晋川更难受了，温热的气流吹在他的耳朵里，这下更痒了。
　　“好点没？”何郁眼见着蒋晋川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了，心想有这么痛吗？
　　“不疼了。”
　　何郁抬手捏住蒋晋川的耳垂，捏了捏，“可是它很烫，你要涂药吗？”
　　蒋晋川身体一激灵，他伸手抢过何郁拿着的耳钉，自顾自地戴上了。
　　“我自己来就好了。”
　　何郁的手还保持着拿东西的姿势，一脸懵逼。
　　一眨眼的功夫，蒋晋川就把耳钉给戴好了。
　　何郁想蒋晋川又不是不会戴，干嘛还要他戴，他手又笨，还把蒋晋川给弄疼了。
　　真是没苦硬吃。
　　他不理解。
　　-
　　蒋晋川的房间大得离谱，是何郁卧室的十倍大，落地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景，墙上挂着几幅篮球海报，还是亲签，书桌上散落着各种电子设备和课本。
　　何郁决定了，他以后一定好好儿挣钱，享受有钱人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像个牛马，收入少得可怜。
　　“坐那儿。”蒋晋川把盒子放回原位，指了指书桌旁的椅子，自己则倒在沙发上拿着平板打游戏。
　　何郁把椅子上的书抱起来放在书桌上，下面还压着一个平角内裤。
　　他咂咂嘴，用一根手指头挑起来，“你的内裤。”
　　“嗯？”蒋晋川在打游戏，没听清，抬头看着何郁举着自己的内裤，心里一阵排江倒海，好看的眉头皱起。
　　他把平板扔在床上，从沙发上站起来，接过内裤丢在了浴室里。
　　何郁拿出草稿本和笔，“你妈说要给你补习英语，不懂的可以问我。”
　　虽然何郁认为蒋晋川根本没什么好补的，但是收钱办事，拿了钱还是要干活的，不然这不道德。
　　“别管她，”蒋晋川低头玩手机，“你就坐在那里看会儿手机，反正钱照拿不误。”
　　“不行。”何郁有自己的原则，答应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
　　他不能白收钱，不干活儿。
　　蒋晋川脑壳疼儿，他叹了口气，无奈道：“等我把这局打完就开始。”
　　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妈。
　　“培优试卷你写完了吗？”何郁翻着蒋晋川桌子上堆着的作业，大多都写满了，也是寒假已过半，就蒋晋川这手速，没写完才不正常。
　　蒋晋川在何郁旁边坐下来，从抽屉里掏出一张试卷，“还有一点没写完。”
　　“行，那你接着写。”何郁就在一边一丝不苟地盯着他写。
　　蒋晋川莫名感受到了压力，刷题的速度在加快，他抬手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何老师你别看着我了。”怪可怕的。
　　“我这是在监督你，防止你玩游戏。”何郁认真地说，他没想到蒋晋川也是个游戏迷，他自己不打游戏，所以看着别人沉迷游戏就想劝劝。
　　当然，像何郁这样的男生很少，他曾经也打过，只是技术太菜，被队友叫做人机，还被他们亲切地问候了祖宗十八代，后面他再也不打游戏了，毕竟他不想没事找骂。
　　“你没带作业吧。”蒋晋川慧眼识人，他就知道何郁什么都没带，“给，你写这张卷子。”
　　“我是来教你的，不是来帮你写作业的。”何郁拒绝接过试卷，摆手反驳。
　　“有什么区别，让你写就写。”
　　蒋晋川把卷子塞进何郁的怀里，语气坚决。
　　“那好吧。”
　　就这样，何郁陪着蒋晋川写了一下午的卷子。
　　何郁看时间差不多了，摊开面前的试卷：“你有不会的题目吗？”
　　蒋晋川摇摇头，实话实说：“没有。”
　　何郁真的会谢，学霸就不该找家教，题目全都会写，还有什么好补习的。
　　他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你都会写，所以你可以不听，但是我还是要挑几个有难度的题目讲一下。”
　　蒋晋川没想到何郁做事如此一板一眼，但是他喜欢做事认真，不投机取巧的人，给他竖起了大拇指，：“何老师你真负责。”
　　“哪里哪里，应该的。”何郁挠挠头，开始了今天的讲题时间。
　　蒋晋川虽然都会写，但是何郁讲的内容他听得很认真，何郁与他的解题角度不一样。
　　用他自己的方法也可以算出答案，但是何郁的方法更加简便，计算速度更快，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何郁陪着蒋晋川蹉跎了一下午的时光，不过吹着空调写作业，比在王成富家的餐馆端盘子要轻松多了。
　　杨翠莲和夏婉清约好了以后的家教补习时间，不需要每天都来，每周二四六来就可以了，一次四个小时。
　　杨翠莲与何郁“商量”了一下，单方面的，纯粹的告知了何郁这个消息，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往后何郁的日常还多了一个任务-给蒋晋川补习。
　　对何郁来说，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别人往他口袋里塞钱，要发财了！
　　他敢保证，以后他绝对找不到时薪这么高，又轻松的工作了。
　　他要爱死蒋晋川了。
　　咳咳……不是男男之爱，是单纯的对钱的渴望。
　　何郁跟王成富讲了自己打工的安排，他单周就去店子里帮忙，其余时间就不去了。
　　他掐着点到达蒋晋川的家里，准点开始讲课，虽然蒋晋川一直在写自己的，但何郁一点也不恼火。
　　他知道蒋晋川在听，一边写一边听，也没把他当空气，适时给他点反应。
　　何郁看了一下表，到时间了：“我先走了。”
　　他把自己的书本收进袋子里，提着袋子就要走，蒋晋川按住他的手臂：“今天在我家吃饭，我爸回来了。”
　　？
　　你爸回来关我什么事。
　　何郁不喜欢在别人家吃饭，尤其是和一桌子不认识的人：“我现在也不饿，还是回家吃饭吧。”
　　“来吧，我爸带了澳洲大龙虾。”
　　何郁觉得他更不能去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他得了蒋晋川家的好处，现在又要吃他家的，何郁认为他不能这样做。
　　还没等他拒绝，蒋晋川就拉着他的手下了楼，走到了餐厅，对着在厨房忙活的人喊了一声，“孙妈，多准备一副碗筷。”
　　好了，何郁这下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只能顺着蒋晋川的意思，留下来吃饭。
　　蒋晋川没骗他，孙妈的手艺很好，一大桌子菜看起来就很香，看得何郁要流口水了。
　　但桌子上没人动筷子，他也就安安静静地坐着，希望不要有人cue他。
　　蒋晋川把盛好的饭递给何郁，对着蒋径傅说：“爸，这是我同学何郁。”
　　何郁在一旁应道：“叔叔好。”
　　“我听小川说过你的名字，他说你很优秀。”蒋径傅笑着说，自带一种儒雅的气质。
　　何郁和他聊了几句，也不会觉得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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