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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鸟人二
然而不管我如何豁达大度，也实难容忍一只修为不过数百年的小狐狸成日里对着我龇牙咧嘴地挑衅。
我觉得要么就是那青年术士笨得可以，要么其实就是他有意为之，连着捡来两只动物，偏偏却都是有了元神的。
我对着那只摇着蓬松尾巴的某生物翻了一个白眼，径自掏出金乌塞给我的书来看。
这家伙给的书里原来不止月上一人所著，另有些凡间或传奇或志异，多是那才子佳人两情相悦之类云云。
想着他一面悬在天上造福四方，一面却没正经地捧着诸如淫词艳曲等物，真真算是变相地荼毒苍生大众，不由唏嘘一忽儿。
然而目光却顿在了不知哪一世写来的志怪读本上，大体讲的是一个憨厚的农家小子，偶得硕大田螺一枚，扔在家中没几天，发现饭菜什么的都不必自己操心了，经过自家一番打探发现，那田螺里能钻出一名纤纤美女，遂娶了当媳妇儿，没几年，家业殷实，诚然是天降馅饼。
看完，觉得大体上凡人都在心里存了点不劳而获的小心思，而且为何那田螺姑娘不同水里的田螺少年结为良缘，偏偏就要选了这世上的污浊男子呢。
如此想着是一回事，等我再看了下面那只蜷成一团毛茸茸的狐狸后，却就早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挤出了笼子，化作神体人形。
它瞪大了眼睛看我，我不无得意地回以一笑，别以为本神我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既然我抢了先，你也就莫再使出这招了。
我觉得大约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思，故而出了竹舍，选了那颗柳树前坐下，自以为是地摆了个比较妩媚娇弱的姿势，一面稍稍借了些微风，让发丝拂动起来，瞧瞧双手，摆弄好一会儿捏出个硬邦邦的兰花指。
然而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和被风吹得打了结的头发进行搏斗了，倏尔听到一个清泉沁岚也似的声音在脑袋上面发问，“这位姑娘，需要帮忙么？”
我没好气地往上斜眼相视，却不由得一怔，意识到那人是谁之后瞬间换成一副涕泪交流的模样，拿出自觉还算娇嫩的一种声音怯怯地道：“奴家怎敢劳烦公子……”尚未说完，心里已经将自己唾弃了无数次。
就在我处于继续恶心下去还是就此放弃的徘徊中时，他却俯身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替我理开了不像话的头发，些微清淡的草木香气钻入鼻孔，我贪婪地狠命一吸，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他站了起来，眸子里似笑非笑的，我遂顺竿上爬，扭捏道，“奴家来这儿，是为了报答公子恩情。”暗自忖度，那些书许是不算白念。
他也轻轻“嗯”了声，不像是惊讶，只淡声问道：“报什么恩？”
戏演到这份上，再谈什么尊严都是胡扯，我豁出去：“奴家就是前几日公子从网下救来的鸟，蒙公子不弃，悉心照料，如今特化了人身，前来相报。”一面揪着衣角，半垂了头，一副娇羞模样，实地里却在盯着他一尘不染的靴子发愣。
他大概是抬头往屋中的笼子瞧了一眼，有些缓慢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么，你想怎样报答呢？”
我微怔，这个就不在我编好的戏文范围里了，按道理，他这几日的表现证明，此人大约还算是凡间所言的君子一名，那么面对我这番撒娇攻势的回应便应该是“小生救姑娘是出于道义相怜，怎敢奢望姑娘相报”之类的。
从他的瞳孔里很清晰地看到我嘴巴微张的傻气模样，而后他却笑了笑，续道：“小生读过一些传奇志异的书，想来姑娘相报的方式就该是以身相许了吧？”那四个字他说得很缓慢，我的脑袋里却轰隆隆响作一片。
这难道便是同鬼神都打过交道的术士们该有的淡定反应么？我有必要下些猛药才对。
是故作羞怯状，将脸掩在双手之后，声音如同蚊鸣，“公子莫要欺负奴家了啦。”
半天，没听到他的动静，我将手指掀开一道缝，却发现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回头，他却捧了一个木盘站在竹舍门前，盘中琳琅满目，葡萄颗颗犹如紫色水晶，衬在青碧的竹叶之下，周遭还用了杜衡芷兰加以点缀，我真切地听到了自己肚子里造反的声音。
他的声音还是很淡然，唇角的笑意却泄露了出来，“喜欢么，特意带给你的。”
我哀怨地明知是陷阱也走了过去，这着实不公平，他知晓我的弱点，我却没拿捏住他的短处，甚至都暗地观察好几天了，居然还是一无所获。
然后，便更加悲剧地发觉，我在这个人的心目里，大概就已经是为一个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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