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怜［恶生］

　　霍行之没什么说故事的天分，平铺直叙的，像是陈述别人的案情一样把他的故事说清楚了。

　　霍行之五岁被诱拐，十八岁被找回，之后在家里跟家人愉快地生活了八年。八年期间，他表现出了恶生相关方面的研究天赋，并取得了惊人的成绩。然而二十五岁的时候他再次被绑架。他失去了绑架期间的记忆，再睁开眼的时候，他的跟前站着刚被启用的十三岁的顾洵，而他自己成了一级管束对象。

　　刚才霍行之说乔岩看过的“档案”，就是记录他被绑架期间的信息。霍行之曾经很执着于查看档案，但现在不用了。

　　在霍行之的故事里，他从那天起就没有了家。他作为唯一一个没有被封存的一级管束对象，跟理应第一时间封存他的顾洵一起被恶刑部监管。一共五年。

　　因为没有痛苦的记忆，所以那五年不算难熬。刚被启用的顾洵虽然算不得是个人，人话都不会说，更遑论礼义廉耻。但顾洵非常亲近霍行之，霍行之当养只猫儿狗儿地教导他。顾洵进步飞速，十八岁的时候已经有了个人样。霍行之也以为顾洵变成了个人，于是许了顾洵成人礼物，结果没想到是自己被吃掉了一块肝脏。
　　那时候起，霍行之就知道，恶生再像人，也不会是人。

　　但祸福相依。那次他快死在手术台上也没有恶化，反而取得了总部的信任。于是他们通过了顾洵提交的远程监管申请，把霍行之放回到了他的家乡云市，由云市的分处（七处）进行监管。统共七年。

　　故事说到这里就没头没尾地结束了。乔岩跟顾洵显然都还知道一些什么，能自己补全了。顾戎却依旧瞪着一双大眼睛散发着疑惑的光芒。可惜没人给他解惑。

　　乔岩问：“所以不止你被绑架期间的记忆，你连被拐卖期间的记忆，你是怎么变成恶生的，你都记起来了吗？”

　　霍行之却不回答了，或者说他用沉默回答了。

　　乔岩从霍行之到云市起就跟他成了朋友，一开始是监管的任务，但七年来到底也交了几分真心。他不忍逼迫，更不忍看霍行之栽到地狱里去。
　　“行之。这次事件总部很重视，我们必定会拔除这个网站背后的一切。如果你记起来的家伙也在里头，我们可以一起处理到他。你再耐心等等。”

　　霍行之的笑容越发温和，难的真心地道了声“谢谢”。“可我不想等。”

　　乔岩急了，“你总得想想你的家人吧！你就不管他们了吗？”

　　哪知霍行之听了这话却骤然笑了，自嘲地笑，好笑地笑，“老乔，别人也就罢了，你拿这个来劝我？我在总部被监管的那五年，我回到云市的这七年，我的家人有主动来看过我一次吗？我回到云市后第一次回家什么情景，你不是也在场吗？”

　　乔岩结舌，半晌憋出了一句，“那至少还有霍珩，你弟弟，他总是毫无芥蒂地亲近你，喜欢你的。你总不能连他也不管不顾了吧？”
　　霍行之反问：“为什么不能？”
　　乔岩：“……”
　　霍行之：“他小我十七岁，本来就是父母用来替代我的。他是亲近我，我也挺喜欢他，但我知道他是来替代我的。你以为我有多爱他？”

　　霍行之端起咖啡杯，才发现已经空了，于是顺手拿了昨晚没喝完的威士忌，倒进咖啡杯里当咖啡喝起来。
　　“以前我不理解，为什么在我第一次被找回后，对我那么好的父母，突然就翻脸了。为什么现在我在那个家里待上五分钟，我的母亲就会发抖，我的父亲会血压升高。因为他们已经看过我了啊。完全恶化形态的我，恶生的我，他们全都看到了。所以我在他们心里已经死了。
　　“老乔。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唯一从小爱我到大的人现在很不能我立刻去死。我也不会爱人了，我失去了这个能力。我的心脏烂透了，我的眼睛也筛选不出美好的东西，连镜子里的自己都看得恶心。我的人生已经被糟蹋完了，它好不了了，你懂吗？
　　“我现在就想求个痛快，绞着毁掉我人生的罪魁祸首一起下地狱，这样世界上就少了两个祸害。哦不，是三个。”

　　第三个说的是顾洵，能抵抗封存本能的他，对恶刑部来说也是个“一级管束对象”的存在。

　　霍行之坐直了，身体前倾，恳切地看着乔岩说：“乔岩。我没有背叛恶刑部，没有背叛人类。我只是想要亲手写我自己的结局。”

　　乔岩的拳头握紧了，整个人像是被用一层薄膜用力裹住了，扯实了，压密了。然后快一分钟后，他才松展开来。吐出妥协的一句话，“七处那边最迟明天就会有网站的位置结果。”

　　霍行之笑起来，“谢谢。”

　　乔岩用一种不忍的目光看着霍行之，似乎还想要把他拽回平静的阳光下一样，说：“行之，这个网站背后到底是什么东西，恐怕并不如你记忆里的那么简单，你或许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

　　“我知道。”霍行之看了顾戎一眼。“初始批不可能因为一个恶化事件就被启用。我也做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心理准备。乔岩，不用再多说了。”

　　“……”

　　乔岩像是被戳破了气一样塌了胸膛，他略显疲惫地站起来，又把跟着站起来的顾戎按回了沙发里。
　　乔岩快速恢复了工作的状态，对霍行之说：“作为朋友，我祝你如愿。但作为七处的侦查组组长，我必须确保你不会脱管。我会让顾戎跟着你们，必要时，他会强制启动顾洵，对你进行封存。”

　　顾洵银灰色的眼睛往上一翻，目光轻飘飘落在顾戎身上。顾戎一脸震惊地抬头望着乔岩，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回事。然而不等他的反驳，霍行之已经笑着应下，“好。谢谢你，老乔。”

　　乔岩不再多说，干脆地转身离开了。

《奉崽成婚[星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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