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预制甜药

　　日子依旧如常，学校提前把这一届的气氛塑造得很紧张。当被三角函数折磨得头大时，苏云山偶尔面向左边的窗户出神。

　　窗下几丛四季桂，一年到头都零散开着。香气清怡，好像能轻微缓解她紧张的神经。

　　看着看着，目光逐渐跑偏。

　　程鹤下巴微绷，视线基本没在黑板上停留过，只有讲课声音骤停时，才往前面瞟上一眼。

　　察觉到苏云山的目光，修长的手指拂过草稿纸密密麻麻的字迹，捻起一角，向苏云山桌上一推。

　　苏云山从头看起，她没那样缜密的思维，对函数熟悉到可以一眼看出。

　　过了一两分钟，发现这是程鹤细推的公式过程。

　　苏云山拿了张白纸就开始抄，程鹤字如其人，俊逸清秀。她抄得很顺利。

　　“哗啦”一声，有些刺耳的撕纸音。虽不大声，在安静的课堂上仍然明显。

　　周围的几个同学转头来看，看到的是程鹤面不改色的脸，和苏云山原地麻木的神情。

　　数学课人人面如死灰，理当如此。

　　程鹤余光中是女孩呆萌的侧脸，洁白的贝齿还轻咬着笔杆。心中轻笑，他没由来觉得这个季节有些可爱。

　　程鹤在几个人的目光中，将指间夹着的那页纸轻轻放在苏云山手上。

　　苏云山看呆，程鹤，原来会笑。

　　临近中午的燥热，此刻渐渐平息成宜人的温度。

　　世界安静了。

　　相隔不过两三米的许译瞳色如墨，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慌。

　　只有穆瑟乐不可支，表面依旧没有显现出来。她不是看不出来，这三个人之间涌动着些什么。

　　她看过的言情小说没有一百本也有几十本了。她只是很期待，喜欢躲闪的许译，还能稳得住吗？

　　气温30度。

　　许译一下课就把空调开到26度，周一升旗，其他人都穿了校服外套。只有程鹤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袖。

　　苏云山一瞬间想起自己洗了外套晾在院子里，还没还他。

　　有些自责。

　　她拍了拍许译的背，商量道：“今天又不热，别把空调开那么低。”

　　许译收拾着桌面，慢悠悠盯着她，直到把苏云山盯得心里发毛。

　　“我觉得挺热的。”他垂下眼，不看苏云山。

　　认识这许多年，他怎么会不知道苏云山的想法。

　　他不是那么幼稚的人，要故意为难程鹤。他只想看看，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苏云山，会不会多迈出这一步。

　　如他所料。

　　窗外的光线此刻转为灼人的温度。像要把这个城市烫出一个洞。

　　时间过得飞快。

　　半期过了又是期末。好像在无穷无尽的考试中挣扎出来的才算是合格的战士。

　　下了晚自习已经是深夜。

　　苏云山疲惫而机械地收拾好桌面，走到一楼，扑面而来的是混着泥土气息的潮湿。

　　雨花砸到地面，溅起小小的水珠。不一会，裤腿就湿了一圈。

　　“走啊，阿云。”穆瑟往她手里塞了一把伞。

　　苏云山摸摸口袋，心里一惊，坏了，钥匙没带。

　　匆忙丢下一句“等我一下”就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奔去。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苏云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位置上，垂下眼走过去，伸手在桌洞里摸来摸去。

　　随着几个女生的惊呼，整个教室陷入一片黑暗。

　　其间还夹杂着几个男生不怀好意的笑声。

　　似乎是一场恶作剧。

　　苏云山有些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好无趣啊。

　　身边却传来急剧的喘息声，几分痛苦。

　　苏云山试探性地抬手触摸，轻轻唤道：“程鹤？”

　　下一秒猛然陷落进一个强有力的怀抱，抱着她的人全身颤抖，由于身高差距，苏云山的耳朵只能贴在程鹤的胸口，听着他心脏不规则的跳动声。

　　苏云山无所适从地垂手，推了推程鹤的腰，语气带着三分安慰：“怎么了？”

　　“别动。”

　　周边充斥着男生女生笑骂和打闹的尖叫，她不再挣扎，好像这喧嚣和他们的沉默格格不入。

　　苏云山喃喃道：“别怕。”

　　似是对那句“别动”的回应。

　　一下一下的心跳，猛烈而清晰。

　　衣襟上残留的雪松气息，让她安心下来。

　　直到教室的灯大亮，苏云山游荡的思绪才渐渐回归。

　　她一把推开程鹤，小口喘着粗气。根本不敢抬眼，害怕对上的又是程鹤快要碎了的神情，拿上钥匙就逃出教室。

　　一道沉静的目光在身后紧紧跟随。

　　却没有回头。

　　很多年后，程鹤真心实意问苏云山，为什么明明是她先动心，在后面追的永远是他。

　　之后的几天，程鹤又恢复到之前那种无欲无求的状态，也没和苏云山解释那晚的拥抱。

　　苏云山则是更加沉默。每天的课业都让人挺累的。

　　沉默之余也是生气的，她潜意识里觉得，程鹤把那当成一场意外。

　　事过人散。

　　于是一连几天都把程鹤当空气。

　　穆瑟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的变化，忍不住悄悄问苏云山：“你跟程鹤，冷战了？”

　　苏云山点点头，是的。

　　超大声。

　　旁边的程鹤眉眼一凝，放下笔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清秀少女浑身散发着隐隐约约的怒气。他嘴角没由来地显现出一丝笑意。只是那丝笑意转瞬即逝，快得他自己都很难捕捉得到。

　　教室广播突然播放放学的提示音乐，温润的男声一遍遍呢喃：“栀子花开呀开，栀子花开呀开，像淡淡的清纯，盛开在我的心海......”

　　这个季节的风依旧微凉，她一声不吭地绕过程鹤，把窗户关上。

　　忘记和穆瑟打招呼，自己坐到教学楼背面小园子的台阶上。

　　脚下一堆被踩成泥土的小花。

　　她不懂自己的心。

　　周围少人，只有天上南飞的雁。

　　“你们放过我吧，求求你们了！”一声尖叫划破安静。

　　苏云山侧头，便望见一个女生被几个人围着，撕扯着校服。拉扯间还有好些拳脚落到她身上。

　　苏云山想呼救，环顾四周也没几个人，少数一两个人看到这气势汹汹的这几个也是快步走开。

　　犹豫一秒，快步上前把瘫软在地上的女孩拉起来，将她护在身后，保持还算冷静的语气质问：“你们没权利这么对她。”

　　为首的一个黄发女生掐灭了烟，嘲讽一般笑道：“哟，从哪跑出来一个正义感爆棚的三好学生啊？你说这不行那不行的，要不，你来替她？”

　　苏云山被浓重的烟味熏得睁不开眼。

　　不由得后退两步。却撞到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耳边传来许译嬉皮笑脸的嗓音。

　　“没出息。”

　　一把被扯到许译身后。

　　“来，跟我说说，怎么个事？”

　　那些女生看到许译馒头那么大的臂肌，说话也没那么硬气了。

　　"你又是谁？"黄发女生烦躁地问。“今天真是见鬼了，一个二个都来当英雄。”

　　“我不打女生。你们道个歉就好。”许译把拉链慢慢拉起来。

　　黄发女生刚要辩解，一男一女刚好路过。

　　男的是执勤老师，女生长发微卷，五官带着些许古典气息。天蓝色的校服在她身上处处合身，仿佛是为她一人精心剪裁。

　　女生精巧的下巴微微扬起，盯着苏云山笑意嫣然：“我认识你，你是程鹤师哥的同学。”

　　老师在一边询问起在场学生的班级名字，轮到苏云山和许译时，那个女生再次出声：“宋老师，这两位是程鹤师哥的同学，应该是品学兼优的，您看？”

　　“正常记录。”

　　女生目光带有歉意，刷刷在本子上记录后，跟着老师离开。

　　苏云山恍恍惚惚的，很难想象在一个极平常的下午在一个极普通的地方能遇到这种事。还不知道校方后面怎么处理呢。

　　在穆瑟那里，苏云山得知了那个女生的名字。

　　宋声。

　　人如其名，很美。

　　唯独许译对此不屑一顾，他认定是助人为乐，不怕查。

　　宋声经常在各种有程鹤的场所看到苏云山，也渐渐听说这个女生学霸的名声在外。

　　脸倒不算很美。她这样想着。

　　安心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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